原來曹子文由昨晚遭遇十二龍騎的暗殺開始,經歷連場大戰,真氣消耗嚴重。剛才與扎克納梵的交戰為時短暫,但曹子文又滿心殺意,不惜透支壓搾體內真元以換取凌厲力量。雖然取勝,卻已傷了元氣。驟逢偷襲,傷勢極重。他自知無力再和敵人正面周旋,於是將計就計,存了個同歸於盡的念頭,躺下裝死。暗中卻潛運離火玄冰功,點滴凝聚功力,終於一舉將兩人同時擊倒。此際他氣喘如牛,艱難坐起,死盯著馬烈絲主母,問道:「妳……是誰?」
「第、第十三……咳咳……不,現在是……第十二……家族……的……馬烈絲……主母。」衰弱不堪的聲音,斷斷續續幫曹子文解答了這個問題。曹子文又驚又喜,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顫抖著扭轉頭去看。只見不遠外的泥土上,扎克納梵正掙扎著,企圖坐起來。可是只微微一動,立刻便已「嘔」地噴出大口鮮血。在紅外夜視力的目光下,他被熱血覆蓋的胸前顯得特別地明亮,而四肢,甚至身軀卻越來越黑沉沉地,那正是體溫不斷下跌的象徵。
「扎克……你……還沒有死?」幾乎是異口同聲地,曹子文和馬烈絲主母一起失聲呼叫出聲。本是如臨大敵,全神戒備的馬烈絲主母毫不猶豫地拋下曹子文,急步搶到扎克身邊,替他撕開了胸前衣衫。秘銀鎖子甲的碎片隨即「叮叮噹噹」地灑了滿地。「哧」的裂帛聲中,扎克在馬烈絲主母的目光下裸露出自己胸膛,只見他皮膚上深深陷入一個指痕宛然的掌印,肋骨也不知道已經斷了多少根。
其實剛才曹子文那一掌,絕對應該能致他死命的。但在掌力及體的剎那,扎克的戰士本能先於思想指揮了身體將渾身肌肉放鬆如棉花,以至於落地時將掌力卸走了小半。而黑暗精靈製作的魔法鎖子甲,又是費倫大陸上最好的防禦裝備,再次卸走了小半掌力。七折八扣下來,真正發揮破壞力的,頂多只剩了七成掌力左右。傳奇的武技長因此僥倖從鬼門關前撿回了半條命。
馬烈絲主母檢查扎克的傷勢,不禁鬆了口氣。只要人還沒死,再重的傷對於一位蜘蛛神後的高階司祭來說也不成問題。而且更幸運的是,謹慎的馬烈絲主母恰好也準備了足夠的神術。她不敢耽擱,立刻雙手向天,閉目開始喃喃祈禱。扎克納梵目光閃動,心裡滋味簡直複雜得難以形容。
曹子文眼看扎克納梵沒死,禁不住如釋重負,喃喃道:「幸好,幸好……」當下也不再多說話,盤膝閉目,運功調養真氣。他身受外傷倒不算嚴重,只是背部被電擊灼燒了一塊。但是強大電流侵入體內,餘勁遊走,經脈多有損傷。加上此刻丹田內真氣如賊去樓空,渾身直是疲累欲死,只想就此倒下大睡一場。可是強敵未去,惟有咬牙苦忍,只盼能夠在馬烈絲治好扎克納梵之前,恢復少許自保之力。至於能不能成功,那就盡人事,聽天命了。
可是這種行功運氣的事,半點也心急不來。傷重之下要使殘存的點滴真氣順利行走周天,更加倍艱難。不久,隨著馬烈絲悠長的吟唱聲結束,巨蕈森林內隨之閃爍起藍色的魔法光芒。扎克納梵胸膛處凹陷的掌印逐漸消失,折斷粉碎的骨骼也重新連接生長起來。這是一個非常高級的神術【痊癒術】。能夠完全將所有傷勢治好。馬烈絲撤手退後兩步,問道:「能起來嗎?」
「可以……可以吧?」扎克納梵看看仍閉目用功的曹子文,眼眸內掠過幾絲酸澀與不忍,慢慢扶著身邊的巨蕈梗,站了起來。馬烈絲主母滿意點頭,貪婪之色從她臉上一閃而逝,命令道:「扎克,去把他殺了。杜堊登家族將因為他的死,而得到羅絲神後所賜予的至高榮譽!」
扎克納梵痛苦地咬咬牙,彎腰撿起自己的精金長劍,一拐一拐地走到曹子文身前,舉劍對準了他的脖子,歎道:「對不起,比爾德。剛才……其實應該是我死的。」
曹子文暗歎口氣,睜眸道:「剛才我……好像發狂那樣,完全失去理智了。幸虧你沒死,否則……我……扎克,該說對不起的,是我。」
「還能動嗎?可以再出手殺人嗎?」扎克納梵的聲音故意放得極底,除了他們兩人以外,馬烈絲主母根本聽不見。
曹子文苦笑道:「我連站起來都沒力氣。算了,就當是償還契迪爾家,那上百條人命吧。扎克,你說得對,我是個該死的偽善小人。動手吧。」
扎克納梵咬咬牙,雙手握劍,高舉過頂,卻怎麼也無法刺得下去,又徐徐放下。幾度高舉,都幾度放下,馬烈絲主母看得不耐煩起來,厲聲質問道:「扎克,你在幹什麼?殺個人有那麼難嗎?趕快給我動手!」
傳奇的武技長頹然放手,將劍扔到腳下,搖頭道:「馬烈絲主母,我不能殺死耶魯·比爾德。那違反了羅絲的命令。」
馬烈絲主母憤怒道:「胡說八道!神後旨意只是不准她的司祭親自動手。你是男性!」
「不,我雖然是男性,可是剛剛,我本來已經該要死了。」扎克納梵搖頭反駁道:「假如不是馬烈絲主母您用神後賜予的法術救了我,現在我應該仍然躺在爛泥地上等死。假如現在我動手殺他,和您親手殺死他沒有分別。杜堊登家得到的將不是榮譽,而是神後的怒火。我不能那麼做。」
「住口!你這個忘恩負義的傢伙!」馬烈絲主母憤怒地大踏步走過來,一把揪住了傳奇武技長的衣襟,威脅道:「我才是羅絲的高階司祭,你不是。難道你認為自己對於神後旨意的解讀能勝過我嗎?」
「無論如何,我不能冒上讓杜堊登家覆滅的絲毫風險。」扎克納梵竭力反駁,堅持自己的觀點絲毫不讓步。旁觀的曹子文能理解他這樣做必須鼓起多大的勇氣,同時更對這位朋友滿懷感激。可是忽然間,曹子文也覺得很諷刺。剛剛在酒館裡,自己才在想著要怎麼才能避免成為被羅絲操縱的玩偶。轉過頭來還不到半天,居然就變成必須依靠蜘蛛神後的庇護,才能保住一線生機了。這樣的情景看在羅絲眼裡,相信此刻她必定是正為了自己的醜態而樂不可支吧?
馬烈絲主母簡直被自己武技長的頑固與堅持氣得發瘋。憤怒使她的美麗臉龐,在任何一對擁有紅外夜視力的眼眸內看去都散發出熾熱白光。可是她根本毫無辦法,扎克納梵不肯動手的話,她自己絕對不敢直接觸犯羅絲的命令。
「放棄吧,馬烈絲主母。今天您是絕對無法達成目的了。」冷冷的女子聲音,在最恰當的時機出現,打破了這個教馬烈絲主母無可奈何的僵局。杜堊登家族的掌權人警惕地轉身,卻什麼人都沒有看見。她的眼眸裡閃爍出危險的紅光,一手按住了自己腰間的蛇首鞭,厲聲喝問道:「是誰?出來。」
「難道連我的聲音都聽不出來了麼?姐妹。」那聲音清晰起來了,這下子不僅馬烈絲,連曹子文都聽得出,躲藏在蕈林深處卻不露面的人,正是此際馬烈絲最憎恨,同時也最恐懼的敵人,扎赫瑞斯主母艾絲瑞娜。
馬烈絲主母目光閃動,半信半疑道:「艾絲瑞娜主母,是您嗎?為什麼您會出現在這個地方?還有,為什麼躲起來?」
「我出現在這裡的目的,與您恰恰相反,馬烈絲主母。」艾絲瑞娜淡淡道:「是的,我早就知道,第一個動手的將會是您了。有能力威脅得到比爾德的人,在魔索布萊城裡並不多,而您的武技長顯然是怎麼算都包括在內的。至於為什麼躲起來……」艾絲瑞娜諷刺地輕笑道:「現在我還不想對您的家族宣戰。暫時保持和平對我們都有利益,不是麼?所以,現在我想咱們暫時還是不要見面比較好。」
「然後呢?等到您將從契迪爾家吞併而來的力量全部消化完畢之後,和平就該結束了,不是麼?」馬烈絲主母眼眸內閃過凶狠的光芒,徐徐舉起蛇首鞭,道:「或許我還不像您想的那麼愚蠢,艾絲瑞娜主母。放任獵物把蜘蛛網掙脫,然後反擊自己,那是真正白癡才會有的行為。」
「呵呵呵呵~~~您說笑了,馬烈絲主母。我怎麼敢那樣期待一位主母呢?」艾絲瑞娜的笑聲如銀鈴般響遍了森林,道:「我只是想提醒您一句,扎赫瑞斯家和杜堊登家之間可還有另外兩個家族。我們之間其實不應該存在什麼衝突的,對麼?」
「扎赫瑞斯家和契迪爾家之間的緩衝家族更多。」馬烈絲主母不屑冷哼道:「我可不知道契迪爾主母現在還是否覺得非常安全。」
「戰爭是契迪爾家首先挑起的。扎赫瑞斯家只是被動應戰。」艾絲瑞娜反駁道:「請相信我的誠意,假如您還是不能放心的話,我甚至可以與您一起去見班瑞主母,請她為我們作見證。我絕對沒有對您的家族有絲毫惡意。而且扎赫瑞斯家的勝利,還有比爾德的價值都已經為羅絲神後認可了。馬烈絲主母,您有異議嗎?」
「當然沒有……」馬烈絲主母恨恨地一跺腳,道:「您的運氣很好,艾絲瑞娜主母。不過可別以為事情就到此為止了。即使我不動手,想要您家武技長性命的人,魔索布萊城裡還多得很吶。您最好把您的武技長帶回去藏在您的被臥裡,永遠別放他出來。」
「呵呵呵~~多謝您的忠告,馬烈絲主母。我會依照您的話去做的,再見。」
氣憤難平的馬烈絲主母一甩手,重重地給了傳奇的武技長兩個大耳光。隨即召喚出魔浮碟,喝道:「把布裡莎和諾梵兩個帶上,我們回家,扎克。」她狠狠盯著總是替自己製造麻煩的老情人,惱道:「你要作出補償,回家以後就到我的房間來,我們要單獨好好說說話。」
扎克納梵歎了口氣,心中一陣慶幸。他默默撿回了自己的武器,將布裡莎和諾梵抬上魔浮碟,回頭看了看曹子文。四目相對,各有千言萬語,卻又盡在不言中。一對交淺言深的摯友相互點了點頭,武技長跟隨在馬烈絲主母的身後,逐漸遠去。
沙沙腳步聲起,艾絲瑞娜的聲音由遠而近,關切問道:「耶魯·比爾德,你怎麼樣了?」曹子文卻默然不答話。大敵既已遠去,他心裡驟然一寬。心力交粹,傷疲交煎,這時候哪裡還支撐得住?身子忽然晃了兩晃,活像被拆走脊樑骨那般軟軟癱瘓在地,竟是不動了。眼看他倒下,那腳步聲立刻變得驚惶起來。一條人影幾個箭步從巨蕈林後繞出,卻不是艾絲瑞娜,而是一名陌生的男性法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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