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岑心術 正文 第四十三章 幻境
    滿山遍野綻放著鮮艷的桃花,給荒山來帶無窮的春意。桃花本該一種頗為俗氣的花,但在這一片花海之中,人的心靈也彷彿被自然所洗滌,淤積在心中的某種說不清的鬱悶也為之消散。這種感覺,只有在人面對自然而明白自身渺小時才能體會到。

    早在出之前,易靈等人就做好看到任何東西的準備,哪怕是看到一個鮮血淋漓的地獄,他們都不會有太大的驚訝。但當易靈三人翻過山頭,出現在他們眼前的卻是一派如此的情景。在一片樹與花之海中,根本看不到半點人工的痕跡。那個雖不大,卻也有百口人的村子徹底地消失了。唯一有些熟悉的就只有那個湖,以及從湖中延伸出的一條小河。

    三人之中唯一還平靜的就是易雪,無論出現什麼東西,只要是和易靈無關的,她都不會去在意。

    光是看著這美景,人就好像要鬆懈下來,想搬把椅子、泡壺茶,然後坐下欣賞這盛景,哪怕生都好像不會厭煩。

    「怎麼看,都覺得像是陷阱。」

    易靈點點頭,對風晴的話表示贊同。

    四處張望一下,易靈突然現在百米之外有一個人影。「是誰在那裡!」

    聽見聲音,那個人影動了一下。易靈擔心他走開,連忙向他跑去。人影只是動了一下,當易靈到達時,他還在原地。

    當看清那人模樣時,易靈不禁愣了一下,因為這個人的樣子和這裡的環境實在是太相配了。他身穿道袍、鶴童顏,白色的鬍鬚與胸口相齊,腰間佩劍、手握拂塵。看上去便是仙風道骨,隱然一位避世而居的高人。在這名副其實的世外桃源見到這麼一個人,易靈差點就脫口而出:「請問現在是哪個朝代?」

    及時趕到的風晴讓他沒有把這話問出來,因為風晴顯然知道這個人。「啊……原來是你啊……」風晴的態度十分冷漠,一點都不像這兩天易靈所認識的那個風晴。「還以為,你死在裡面了。」

    「哼。」那人悶哼一聲,「老夫才不會像你們這些異種那樣魯莽,明知道有鬼還會往裡面闖。」

    聽到「異種」這個稱呼,風晴臉色驟然一變,想都不想就一個耳光打上去。那道人輕揮拂塵,迎著風晴的手掌撩上去。風晴連忙縮手,看似毫不著力的拂塵在風晴的手上劃出幾道血絲。

    「你們……」易靈剛剛說些什麼。道人便絲毫無視他們的存在,自顧自離開了。離開時口中還念叨著什麼「古陣」、「靈**」。

    「他是誰?一副很討人嫌的樣子。」

    「這老頭啊,是靈能部的,不提也罷,跟我們一點關係都沒有。」

    風晴的臉色,易靈決定還是不問了。從剛剛的衝突中,易靈能夠感覺到異人會中也存在蠻嚴重的問題。

    「那現在我們下去嗎?」

    「廢話,難道你被那個神神叨叨的老頭給嚇住了?」風晴氣沖沖地說。

    感覺自討沒趣的易靈意識到目前是無法跟風晴說理的,哪怕明知有鬼她也一樣會一往無前。而且,除了下去之外,他們也沒別的路好走了。

    薄霧漸起,完全驅趕掉太陽所帶來的溫暖。越深入,霧便越濃。在下午太陽正烈的時候,出現這種景象無疑是不正常的,但已經沒人在乎這個。只是霧讓地變得有些濕滑,同時也讓本就不高的氣溫變得更低了。

    易靈和易雪還好,衣裳比較單薄的風晴已經開始有些抖。易靈在手上燃起火焰,給風晴帶來一點溫暖,同時也驅散濃得彷彿某種稠質的霧氣。

    在濃稠的霧氣裡,可見度只有十幾米,而躍動的火焰在百米之外就能被看清。易靈也許沒有意識到,但這火焰確實已經讓他成為這裡顯眼的目標。

    霧讓所有的東西都顯得那麼神秘,哪怕是一樹一草在霧中都會化作淒厲的魔影,讓人回想起童年時的夢魘。因為寒冷,風晴下意識地緊緊貼在易靈身邊,在她看來易靈不過就是一個稍微成熟一點的擁有能力的少年,這個動作裡絲毫沒有任何曖昧的成份。易雪看在眼裡,心中有些酸澀,她自己沒有意識到、或者說意識到了也不願承認自己這是在吃醋。不知不覺間,她已經不是初來這個世界時的易雪了。她也漸漸浸染了人的習氣,開始像一個正常的女孩一樣,會煩惱、會吃醋。

    易雪不甘示弱地同樣緊貼在易靈身邊,被兩個美女夾在當中的易靈,在生理感覺上雖然香艷,但對於心靈卻是一種折磨。易雪的那一邊還好,畢竟他和易雪的關係親密。但風晴的那一邊就不是這麼一回事了,他絲毫不敢亂動,生怕碰到什麼不該碰的地方。

    在這種情況走路,耗費的體力是平常的兩三倍,因為精神必須異常集中。也正因為如此,當一個光彈射向他們時,第一個反應過來的人就是易靈。

    對於這種正面的攻擊,也只有依靠易靈來反擊了。這個光彈雖然來勢洶洶,但並不是非常的強,易靈聚起十成功力的一擊輕易地就將光彈擊破。

    「你們躲在我身後!」易靈叫道,他能自保,卻無暇顧及到另兩人。

    風晴很聽話地躲到了易靈身後,易雪卻不會這樣做,她想的是到易靈前面做他的盾牌。風晴一把拉住易雪,易雪皺眉想甩開她的手。

    「難道,你就這麼不相信他?」

    聽得此言,易雪不禁一愣,風晴趁機把易雪拉到易靈的身後。

    敵人的第二波攻擊已經展開,無數道幽藍色的光芒射向易靈。看著這光芒,易靈突然覺得非常眼熟。他張開炎鎧,幽藍的光芒在炙熾的火焰前就像冰雪一般消融。他身後的兩人絲毫無損,四周的樹木和土地則被光芒射得千瘡百孔。

    「是我啊,我是易靈,你快點住手!」看到被射得稀爛的大地,易靈終於想起來,這不正是劉鏡蘭的招數嘛。

    對面沉寂一段時間,然後光芒以更猛烈地射向易靈,單論數量就是剛剛的數十倍。無數光芒組成一道光幕,將易靈完全籠罩住。但是數量再多,力量不夠依然還是奈何不了易靈。

    當光芒散盡,除了在炎鎧保護範圍下的一塊不足一平方米的土地能夠讓易靈等三人立足之外,方圓數十米再也找不到一樣完整的東西。就在這段時間裡,劉鏡蘭的實力也提高了不少。

    但提高再多,一個致命的缺點還是沒有完善。那個兩次攻擊間吸收能量的間隔實在是太長了,長到足夠易靈跑到劉鏡蘭跟前——剛才那兩次攻擊就已經暴露了她的位置。易靈猛地一腳踢散她手中正在凝斂的光球,之後趕到的風晴用槍指住劉鏡蘭。雖然槍裡沒有了子彈,但用來嚇唬人還是足夠的。

    見狀,劉鏡蘭便知自己已無希望。她歎了一口氣,好像非常遺憾沒能殺掉易靈。稍微一想就能知道,在她的兩個主人格中會有想殺易靈的,只有劉蘭了。

    「真……真是對不起……」劉鏡蘭臉上的遺憾突然換作惶恐和懊悔,「我想阻止她的……但……」兩行清淚劃過她美麗的臉龐,讓任何人都不忍再去責怪她什麼。就連身為被害人的易靈都差點產生「自己是不是做錯什麼」這樣的錯覺。

    在一旁的風晴即使沒有聽易靈說過劉鏡蘭的事,也一樣能感覺到她是雙重人格。如果說劉鏡蘭是在演戲的話,那風晴恐怕以後都不敢再相信別人了。

    易雪看著正在哭泣的劉鏡,卻不知是不是該殺她。如果是之前的自己,易靈被襲擊到這種程度,哪怕是會遭易靈怨恨也要殺掉她。但現在,她卻下不了手,因為易靈不希望如此。哪怕劉蘭的存在對易靈的生命是一種威脅,易雪卻連暗殺她的念頭都沒有。

    「我,究竟是怎麼了……」迷惘在一瞬間佔據了易雪的整個心靈。

    「喂!別再哭了!我聽著都煩。」劉鏡蘭冷冷地說道,她臉頰上的淚痕還未乾透,左眼正在流淚,而右眼卻透著冷峻,這副樣子實在是詭異到了極點。劉蘭的這句話確實有著莫大的效力,很快,左眼也不再流淚了。

    劉鏡蘭無視易靈和風晴的存在,開始打量起易雪,看著看著,突然大笑起來。很明顯,是在嘲笑易雪。

    「你笑什麼?」易雪冷冷地說道。

    除了易靈之外,身處於寒霧之中的人們突然同時感到一陣寒意。那種感覺就像是獨行的夜歸者突然聽見身後多出了腳步聲,那種毛骨悚然卻死都不願回頭看一眼來求證的感覺。這種寒意,把這裡某個剛剛吃飽而沉睡的傢伙給驚了起來。「居然還有能夠影響到我的精神力量,這地方果然還是不能鬆懈啊。」

    此時的劉鏡蘭依然在大笑,易雪的殺氣對她來說一點用都沒有。

    「你問我在笑什麼?我在嘲笑你,同時也為你感到惋惜。當初遇見你時,你就好像是一把入鞘的神劍,雖然內斂,但隔再遠都能讓人不寒而慄。那時的我,光是站在你身邊都能感覺到一種無形的壓迫感。現在你卻完全不行了,以至於剛才我甚至沒有現你的存在。偶爾散出的一種殺氣也就像是一把剛出廠的新劍,雖然也很鋒利,出鞘時也能讓人害怕一下,但完全不存在任何壓迫感。究竟是你變弱了,還是我變強了?唉……實在是太可惜了……」

    表面上,易雪平靜地好像什麼都沒聽見,但心中的迷惘只有她自己心裡清楚。

    「說了半天,你能不能跟我們說說這裡到底生了什麼事。」感覺一直被無視的風晴插嘴道。

    劉鏡蘭很輕蔑地看了她一眼,轉而又有些惶恐地說道:「對不起,剛剛她……那個、她總是這樣的。她已經走了,我來跟你們說明一下吧……其實我也是不太懂。具體生了什麼事也不清楚,但是,唉……怎麼說呢,一開始的事情我還能懂,但之後生的事就……算了,我先跟你說一下最初生的事吧……」

    事情的生跟易靈所瞭解的大致一樣。在易靈離開村子後沒幾天,就開始6續有吸血鬼來侵擾這裡。一開始,劉鏡蘭還能對付得了,但吸血鬼的數量與質量越來越強。劉鏡蘭也只能確保自己活著,至於其他人,雖然劉鏡想管,但劉蘭卻絲毫不給她這個機會。終於到了某一天,吸血鬼已經強大到憑個人的力量再也無法對抗的地步。劉武明被吸血鬼咬死前啟動了這個村子用以自保的陣法,之後就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至於出陣的辦法隨著劉武明的死歸於地下,劉鏡蘭已經和其他人分別了很長一段時間。在陣中根本沒有時間的流逝感,人也不會感到飢餓。劉鏡蘭正在和某個吸血鬼戰鬥之中,因此才會狙擊易靈,不過根據劉蘭的想法,殺死易靈要比殺死那個吸血鬼更優先。

    「跟吸血鬼戰鬥?」

    「沒錯。」劉鏡蘭的臉色突然認真起來,沉寂了沒多久的劉蘭再度浮了上來。「我感覺到他來了。我沒工夫跟你們扯淡了。再見……或者說還是不要再見的好。」說罷,便狠狠地瞪了易靈一眼,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易靈知道怎麼勸,劉鏡蘭也不會跟他們待在一起,他只是有些奇怪。「我到底哪裡惹到她了……」

    「喂,對了,剛剛有人在正東方打架,也不知道是死是活,應該是你們認識的傢伙。」劉鏡蘭的聲音從濃霧的另一端傳來。

    僅僅用打架來形容剛剛在這個地方生過的事,毫無疑問是太輕了。一個人站在那裡,默默地看著在地上的三個人。

    「李默,是你,太好了!」風晴遠遠地就認出那個人,高興地大聲叫道,向他跑去。當她跑近看見倒在地上的三人時,任憑她的精神再堅毅,也忍不住尖叫起來。

    那躺在地上的三人,勉強還能保持著人型。大團的污血從眼睛、鼻子、耳朵……從身上一切有洞的地方湧出來。皮膚下出現血斑,被液化的死皮在表面形成水皰,皮膚和肌肉的表面隔膜正炸裂。

    那三個人無力地呻吟著,證明他們還是活人。風晴多麼希望自己是看錯了,躺在那裡的絕不該任凡塵、范心明和甘久這三個從她入隊以來就一直照顧她的前輩。

    她不顧一切地衝過去,卻被李默拉住。「不想死的話,就不要靠近他們。」

    「這,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風晴抓著李默的衣領,用一種質問的口氣叫道。

    「我來的時候就已經是這樣了。他們恐怕是遇上了極其強大的敵人。想必你也應該認出這是什麼了吧。」

    風晴推開李默,咬緊牙關,強忍住欲奪眶而出的淚水,說道:「快點,給他們一個痛快吧。」

    三聲槍響之後,宛若地獄傳來的呻吟聲停止了。

    李默沒空去看顧在一旁低泣的風晴,作為一個法醫,他所要做的就是查清這三個人為什麼會變成這樣。雖然看這樣子,他就已經能大致瞭解事情的成因,但還是需要確認一下。

    這次不可能使用他的那個能力,只有依靠常規的檢屍方法。李默戴上口罩和手套,拿出一把手術刀。手術刀毫不費力地就切開一具屍體,並不是因為手術刀的鋒利,而是因為這具**已經變得無比脆弱。

    死者的血細胞死亡並凝結在了一起,將血管堵塞,切斷全身的血液供應。死者的器官被嚴重破壞,固定器官的連結組織中主要的蛋白質——膠原被破壞成漿狀物,器官表面開始出現孔洞,血從孔洞中傾瀉而出。心臟滲出的血滲入周圍的空腔;肝臟已經化膿腐爛;腎臟內塞滿了死細胞和血塊。供養系統被凝結的血塊所妨礙,導致癡呆和嚴重的癲癇。崩潰的血管和腸子不再固定在一起,而是像流體一般湧入體腔。雖然在體液中漂浮著,但組織自身是脫水的,無法執行功能。

    就算不殺了他們,他們也很快就會死亡。

    讓李默很不放心的是,這三人的死狀,跟某個至今讓醫學界摸不著頭腦的神秘病毒所造所的症狀一模一樣。這種病毒目前沒有任何救治的辦法,就連成因、傳染途徑都還成謎。因為各個疫點之間相隔非常的遠,途中不造成任何散落的病。該病的死亡率達到90%,患者往往在10天之內就一命嗚呼,遠比某種貌似厲害卻還能讓人活個十幾年的病毒可怕得多。因為一切成謎,甚至有人認為這種病毒是自太空而來。

    但如果這是某種能力的話,一切解釋不通的東西就都理順了。

    李默長歎一聲,把沾上血污的手套和刀扔掉,那上面最起碼沾染上了上億個病毒。所幸目前還沒有跡象表明這種病毒是借由空氣傳播的,只要不直接接觸死者,就沒事。

    易靈無言地看著這三人,一股恨意抑制不住地暴出來。雖然他跟這三人素無交情,但對於生命,易靈是一視同仁地珍視。他對著身邊的一棵古樹狠狠地踢了一腳,將滿腔怒火洩在這棵無辜的樹上。

    那棵樹毫無懸念地化為了灰燼,但光是這樣還不夠易靈解恨。正當他想尋找下一個洩憤的對象時,易雪拉住了他。

    「不要這樣……」易雪極其擔心易靈心域中的「仇恨」會因此而暴,她勉力讓自己的微笑顯得自然些,希望能用自己的笑容來化解易靈的憤怒。但在這種情況下,這是很難辦到的事。

    「為什麼不要這樣!對於這種惡行,難道就能容忍下去嗎?」

    易雪的心抽緊了,雖然易靈的話語並沒有針對她,但心裡卻已經對她有些不滿。不滿的原因很簡單,面對生命的逝去,易雪的表現太過若無其事了。可易靈卻怎又明白,對於易雪來說,他才是最重要的。

    易雪只能默然無語,她明白:即使毀不再是副人格,存在於平原中的他對於易靈思維方式的影響力依然太大了。若不是在心域中消滅他,易靈不可能改變自己嫉惡如仇的個性。而嫉惡如仇從字面上就可以看出會使平原中產生出新的「仇恨」,使毀的力量更強大,造成一個惡性循環。

    易雪覺得,如果要依靠那個至今還看不見摸不著的「愛情」來消滅「仇恨」,那希望未免也太渺茫了一些。「我該怎麼辦……雖然盡力避免,但『不滿』還是滋生了……我,究竟該怎麼辦……」縱容易靈的最終結果只可能是易靈死亡,這當然是易雪不願看到的;但如果限制易靈又會被他討厭,這也不是易雪想要的結果。

    「明明是要限制住他才對,為什麼,為什麼我就不願意去做呢……」易雪現她已經無法理解自己,這對一個精神生物來說可以算是已經判了死刑。如果說之前在有些時候沒能保護到易靈,那是因為能力所限,現在卻是自己不願去做。換句話說,她的存在已經被自己否定了。

    在心域中,她見許多低等人格因此而灰飛煙滅,本以為在自己身上不可能生這種事情,但想不到這種命運還是降臨了。現在易雪只奇怪一件事,自己為什麼還存在於這個世界。是因為是擁有了身體?不,畢竟她的根源只是一個副人格。最應該生的情況應該是她消亡,然後留下一具變成植物人的身體。

    易雪這時才現,自己對於心域、對於精神生物及對自己的瞭解遠比自己想像中的要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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