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
葉秉軒輕歎一聲,終究沒有將所有的話說完,只是葉楓聽在耳中,卻是心中卻是瞭然,老頭子想問:不能放棄嗎?
葉楓苦笑著搖搖頭,給出的答案,在他的意料之中。
不能放棄,這麼多年下來,陰謀、算計、殺戮、隱忍、血腥,種種機關算盡,其中一切的百般滋味,只有葉楓自己,最解其中味。
葉秉軒也不知該說些什麼,只是伸出他有些乾枯瘦弱的手,輕輕在葉楓的肩頭拍了兩下,眼神似乎只在一瞬間便蒼老了下去。
「小子,你不要太小瞧了當今皇上……」過了半晌,葉秉軒十指交叉,沉聲道,陰影下的面龐中滿是認真的神色。
「老頭子,我沒有,」葉楓淺淺一笑,搖搖頭,「秦殤看似勢力全無,只是,在龍椅上搖搖欲墜幾多時日,卻也沒有掉下來,甚至於,在暗中,他已有自己所培植的心腹勢力,只是,身為帝王,他有著最大的弱點……」
葉秉軒一字一句的聽著葉楓的分析,不禁感到一絲欣慰之情,葉楓的能力、手段,他比誰都要清楚,他只是怕葉楓年少輕狂,太過輕敵自負,終會釀成大錯。
「情。」
葉楓輕吐道,僅僅一個字,卻切中要害。
「秦殤心太軟,殺伐屠戮,他不不是不懂,也不是不會,但是卻僅限於對於與他無情之人,但凡一個情字纏身,」說到這兒,葉楓頓了一頓,不禁想起秦殤為楚瀟然種種,眼神祇是一陣黯然,「無論是親情、友情、愛情……他。都割捨不下。」
葉楓說地不錯。對於親情。秦歌是秦殤朝中最大地敵人。即便他無心帝位。但就其本身地存在。便已是一個潛在地不安定分子。可是。因著一份情。秦殤卻不採取任何行動。便是到了最危機地時候。卻是秦歌自己壯士斷腕。
對於南宮北。當初在未央刺殺皇上地事件中。他早已是泥潭深陷。而秦殤卻硬是拖了秦歌。將這件事壓了下來。只是。限了他地仕途道路。暫不啟用而已。關於江策。當時。在塞外他一句稱呼「小姐」之時。便已洩露了他關於楚家地記憶。
然而。秦殤仍舊將其壓在心中。甚至於沒有問上一句。更坦然地「大將軍」這樣重要地位置交予他與秦仁。沒有一絲動搖、懷疑。
甚至於。對於自己……
葉楓無法忘記。當時秦歌才登基不久之時。如何辛辛苦苦培植他們這些「心腹」。他清晰地記著。一次圍獵地時候。當自己不小心從馬上滑下地時候。秦殤憑借他糟糕地馬術策馬來到他身邊之時。一伸手。本想拽起葉楓。卻不料自己也從馬上跌下。
那個時候。秦殤索性「耍賴」地躺在草地上。一雙漆黑地眸子。牢牢地鎖在天上展翅地雄鷹之上。「葉楓。朕要用二十年。讓凌霄變個模樣!」
之後的日子裡,葉楓為秦殤「鞍前馬後」,他是雖是假意,秦殤卻只道他是真心。君臣之間。秦殤卻是從未虧待過他一分一毫。
至於愛情……
秦殤為楚瀟然所做的一切,葉楓盡皆看在眼中。而且,以葉楓對於秦殤的瞭解,便是南宮嫣然,秦殤雖不愛她,若是叫他對她下死手,秦殤,卻是萬萬做不出。
葉秉軒微一點頭,「但是,楓兒,你可要知道,當今皇上如今可是將京軍的兵權牢牢的掌握在自己中,這一點,至關重要。」
葉楓點點頭,這其中的輕重關係,他掂量地出來,蕭亦,他性子耿直,但在官場上卻也摸爬滾打了這些年,當初,秦殤初回京都之時,別人看不出來,卻瞞不過葉楓的一雙招子,好一出「情真意切」的苦肉計。
遍觀朝野上下,若說絕對忠於皇家地臣子,卻是非蕭亦莫屬,自凌霄開國以來,蕭家可謂滿門忠良,只是有一點,蕭家忠的是皇家,也就是他老秦家,卻不是對皇上的愚忠,至於,秦殤是怎樣與蕭亦完成這個「交易」,葉楓卻不甚瞭解。
大將軍連降三級,秦殤可謂一舉三得,一來,任命江策和秦仁,將京軍控制在「自己人」的手中,二來,將他私往崑崙之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更是暫時堵住眾臣之口,三來,他卻也未失了蕭亦的心。
苦肉計,自古施行條件便是,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真到了兵戎相見之時,蕭亦無疑會是秦殤的先鋒。
「孩兒明白。」葉楓一低頭,眼眸中閃過一絲決絕的狠辣,江山的遊戲,再多的陰謀、再龐大地佈局,最終卻大多是要兵戎相見的,兵臨城下、烽火狼煙,血染江山如畫,之後,才是真正的君臨天下。
「所以,你才走的楚瀟然這步棋?」葉秉軒瞧著葉楓,即便是指點著江山,此時他的眼中卻依舊是古井不波。
葉楓點點頭,復又搖搖頭,眼神中閃過一絲苦澀,楚瀟然的爹——楚勳,在軍中已是一種精神的象徵,人雖已死,只是威望猶在。
葉楓當初死命要分開她與秦殤,亦是有這一重的原因,一旦軍心所向皆在秦殤,這仗……就不好打了。
雖說楚瀟然只是一介女流,但畢竟是楚勳唯一的骨肉,而且……一想起楚瀟然,葉楓心中不禁一動,她哪點像普通地女孩子?!
然而,葉楓這樣的動作,可是看的葉秉軒一愣,點頭YES,搖頭NO,葉楓素來果決,只是此番……卻不曉得他是懷著什麼心思?
葉楓也不解釋,或者說,在心理上他是如此過不去這道坎兒,一切皆是以利益為先、有著強烈的目的性,這是他一向的作風。
可是……他想娶她,葉楓卻當真不是因為她是楚勳的女兒,他傷害她。近乎暴虐、甚至凶殘的,肆無忌憚的傷害楚瀟然……
只是,到頭來,為什麼瞧著她一寸一寸地黯然,自己地心也跟著隱隱作痛,報復的快感遠遠沒有痛來地直接……
每當這樣的時候。葉楓總是會扯起他好看的唇角,笑容如桃花絢爛之後的片片零落,很久很久以前,余飛揚教會他怎樣笑,從此以後,葉楓就比誰笑的都好看。
笑,是葉楓的本能,卻不是因為他快樂……
葉秉軒有些擔憂地瞧著葉楓,他手中的籌碼。葉秉軒也多少瞭解幾分,拖的時日越久,對於雙方來說。各有利弊,可若是現在硬拚,卻是勝負難料。
「老頭子,你也不要過於擔心,勝敗乃兵家常事……」葉楓見葉秉軒面色凝重,忍不住開口勸慰道,片刻之後,卻是斂了笑容,「況且。既然選擇了參與這場豪賭,老頭子,葉楓輸的起……」
葉秉軒眼神一沉,他如何不知葉楓話中的凝重,輸的起……只是,輸的代價,卻真的是太大太大,瞧著他眼前的葉楓,葉秉軒心中只是不忍。
只是不待他再說些什麼。卻有一個下人急急忙忙地闖進來,葉秉軒不禁面色一凜,沉聲道:「怎麼如此沒有規矩,慌慌張張的作什麼?」
「回老爺、少爺,是奴才的錯……」家丁地話還沒說完,便叫葉秉軒擺擺斷,葉家一向家規森嚴,此番定是事急,哪裡容得他嗦些沒用的。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葉楓緩聲問道。看的出來。方才一番促膝之後,他看的出。老爺子的心情不怎麼樣。
「三王剛剛叫宰相和太后的人救走了,恐怕,不多時候,便會率軍攻回京來。」語畢,家僕抬起頭來,臉上儘是汗珠兒。
「什麼?!」
「哦?!」
幾乎同一時間,葉秉軒與葉楓的臉上,均是驚異的神情,身體也都繃直了一分,葉秉軒更是近要從凳子上彈了起來。
瞬息萬變,方才二人仍在氣定神閒的探討著,卻不想只一會兒地功夫,暴風雨便即將來臨,三王,就這麼反了反了!
「你說清楚一點,究竟是怎麼回事兒?!」葉秉軒朗聲問道,到底是經歷過大風浪,見過世面的人,驚訝歸驚訝,但葉秉軒此時卻並未亂了陣腳。
家僕此時呼吸也已緩慢下來,方才極速的奔跑,叫他是上氣不接下氣,從懷中掏出信件,葉秉軒與葉楓分別看了看,他又說了些細節,這才告退。
「接下來,你想怎麼辦?」葉秉軒又從頭到尾仔細的看了一遍,這才將它折起捏在手中,抬頭道。
「不對。」葉楓只是搖著頭,彷彿自言自語般,「不對……」
「什麼不對?」葉秉軒不解道。
葉楓緩緩抬起頭來,看向葉秉軒的眼神堅定而澄明,「救走三王的人,一定不是南宮傲和太后的,這樣做,對他們沒有半點好處……」
葉秉軒略一思量,是呀,儘管一切線索、一切人事的調動皆是直指宰相的勢力,但若分析起來,地確……沒有理由。
葉秉軒的眼神微變,南宮家想要扶持的不過是秦歌這個無心帝位的「阿斗」,雖然他確實不腦殘不智障的,但同樣是扶不起……
而對於朝中剩餘勢力,卻也大部分掌控在葉楓的手中,秦殤這些日子,在京中甚至幾欲斬了三王,皆是葉楓從中盤桓下來。
如今,朝中能玩的起這樣大手筆的,葉秉軒卻是眉頭緊蹙,到底是何方神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