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濃融,一個人在秦歌的內院當中,良久,楚瀟然一直保持著這個手托著下巴的姿勢,對於「思考者」的雕塑,連眼神也模仿的惟妙惟肖。
秦歌,是她的九哥,呃……雖然不是親九哥,如今,沒幾日他便要大婚,卻將自己窩在家灌的酩酊大醉,顯然,秦歌對於他的婚事不滿意。
楚瀟然眉頭微皺,思慮著這其中的前因後果,秦歌的未婚妻,她是見過的,蕭湘兒,宛若九天仙子一般出落的妙人兒,家世背景更是無可挑剔,便是身上那股子清心寡慾的氣質,也有幾分與秦歌相像。
可是,秦歌卻因為要娶這樣一個女子,而寧願醉生夢死,楚瀟然想不通,可更令她想不通的是,方纔,夢囈中,秦歌喊的居然是……是她的名字。
「瀟然……」秦歌的一聲低喚,久久縈繞在楚瀟然的心頭,即便是醉到不省人事,他的聲音依舊溫柔如水,如何也甩不掉,為什麼會是她。
初見,知己,共謀,贈玉,琴簫合奏……再到現如今,舉薦,置田,猜疑,一樁樁,一件件在楚瀟然腦海中交錯。
為什麼會是她,為什麼是這個時候,又為什麼是在秦殤的面前?!是不信任秦殤嗎,楚瀟然也不知道,只是覺得心中不安。
「吱嘎秦殤拉開房門,打亂了她有些茫然的思緒,楚瀟然驀地一抬首,只見秦殤一雙黑眸盯在她身上,只愣了一下後,他便又轉過身去關門。
楚瀟然緩緩站起身。微笑的燦然,方才聽見秦歌的話語後。秦殤便眉頭驀地蹙起,雖然只是白駒過隙的一瞬,可仍然為楚瀟然所捕捉到。
之後,秦殤便叮囑楚瀟然留在院內。獨自駕著秦歌在他地臥房。可在楚瀟然的耳中,雖然秦殤還是一切如常,可這「叮囑」卻怎麼都有點不是味道,他在屋中待了這麼久,秦歌又說了些什麼嗎?!
楚瀟然溫柔地笑著。說不清是為今日這烏龍事件,還是為她的患得患失。
「瀟然,和朕一起走走吧。」秦殤下了台階,走到楚瀟然身旁,輕握了她的手,眉眼中雖無幾分笑意,卻也不嗔。
比來時,秦殤的手還要涼上幾分,楚瀟然想著,一邊反手握住他地手。一邊傻傻地點頭。
微風輕送,秦殤與楚瀟然便一直這樣安靜的走著,秦歌的府邸本就極其雅致,徜徉過院中、湖畔,楚瀟然的心反而靜了下來,如果,能一直走下去,該有多好。
「你……」
一路無話。但彷彿如約定俗成的默契一般。駐足湖畔半晌,二人竟是同時開口道。
「你先說……又一次地同時。一樣的音調,男聲與女聲和諧的搭配,相得益彰。錯愕之餘,二人不禁相視而笑,心內也是各自輕鬆幾分,「你先說吧。」楚瀟然淡淡笑著,又重複道。
「瀟然,你知道嗎?皇兄他……其實很苦。」秦殤眉頭微皺,手上的力氣不自覺的加了一成,緊緊的握著她。
「嗯?」楚瀟然心中一愣,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這是什麼意思?索性也不應,等秦殤繼續說下去。
「你知道,自小皇兄便是極其溫和的人,對旁人真的很好,而他又師從楚勳,自你進宮以來,更是百般呵護,可是……」秦殤說到這兒,頓了一下,深深的呼出一口氣。
楚勳?呃……她爹,楚瀟然反應了一下,感覺有點頭暈目眩,秦殤如今這麼說,是要怎樣呢?
「可是,自打有一次,朕撞見你……伏在皇兄懷裡哭,」雖然語氣有略微的變化,秦殤最終仍是將這句話完整說出,「朕忽然發現,皇兄眼中地溫柔,是與平常不同的,那天朕在御花園中站了好久,好久。」
楚瀟然心中「咯登」一下,漸漸會想起當天的情景,只記得當天委屈的不行不行,鼻涕一把、淚一把的,全部灑在秦歌的懷中,而當她落跑之後……楚瀟然如今方才知道,秦殤為什麼會正好在她身後出現。
原來,一切發生的都那麼早,秦殤、秦歌,他們都知道,蒙在鼓裡的,一直只有她一個人而已。
「然後呢?」想通此事,楚瀟然地心中不禁感到有絲涼涼地東西,只是勉強的扯起嘴角,淡淡問道。
與楚瀟然仍舊相握地手不禁顫抖了一下,秦殤猶豫了一會兒,仍是鬆開,伸手取出袖中的宣紙,正是秦歌癡醉之時的信手塗鴉,緩緩的,緩緩的,將它遞與楚瀟然的手中。
楚瀟然輕輕的將其展開,一折,兩折……白紙黑字,當她展開之時,赧然映入眼簾的,卻是分明的一個「楚」字,下襯的隻言片語,仍舊依稀可見。
飛鴻過盡也好,王子庶民也罷,楚瀟然只是瞧著這些斑斑墨跡,字裡行間,儘是秦歌的無奈,逍遙求不得,而她……楚瀟然忽然覺得,手中薄薄的一張紙,竟是這麼沉重。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君不知……這樣的寂寞,不是沒有遺憾,卻是無可言說,能遇到一個可以愛慕的人,已是不易,再多的,我便也不去奢求。喜歡一個人,那是我一個人的事兒,即便只是站在角落中,偷偷的望著你,那又如何。
從一開始,我的付出,便只是付出,看著你,和我的皇弟出雙入對,不甘,祝福,矛盾夾雜中,我依舊能置之一笑,淡然而灑脫,這便是秦歌。
這樣一個人,他怎麼會去爭皇位,怎麼會去爭天下,楚瀟然在這一瞬才幡然醒悟,不禁潸然淚下,心悅君兮君不知……
今夕明夕,我不知,是我的後知後覺,而我便是知道,又能怎樣?秦殤,你可明白,你將他的心意告訴我,而我的心裡,卻仍舊只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