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近在咫尺……
可僅僅是一牆之隔,楚瀟然卻覺得空氣中所瀰漫的氛圍,竟是分外的壓抑,叫人如此難以跨越。
這堵牆,不是那高聳巍峨的京都城牆,而是眼前的人所形成的——無形的牆,一人一馬,沒有任何侍衛和隨從,但僅是週身由內而外散發的氣勢,卻是任何人都不敢小覷的。
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楚瀟然第一次見識到,世界上當真有這樣的人,英雄之欲萬人敵,遍觀朝野,能有如此氣概的人,也只有一個——蕭亦。
關於蕭亦的傳聞,楚瀟然於不同時間,不同地點,零星的聽到過很多。
在楚瀟然的印象中,蕭亦是那種白鬍子、威武的老將軍形象,那些堆砌起來像小丘一樣高的功績,那些關於他百戰百勝的傳聞,讓楚瀟然在潛意識中,便將他劃分在古稀之年的爺爺輩分之中。
然而事實上,卻不是這樣的,馬背上這個威風凜凜的將軍,無論楚瀟然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都只是個四、五十歲的中年人,很俊朗的眉目,同時又不缺乏男人的成熟和堅毅,只不過續起的鬍鬚,實在令他整個人大打折扣。
若是他再年輕二十歲,不知道要迷倒多少女孩子,楚瀟然心中雖然這樣想,但卻仍然有些不敢直視蕭亦,蕭亦身上那種久經沙場,鐵馬兵戈所歷練而出的氣勢,令楚瀟然幾乎是無可抵抗的被震懾住,不由得屏住呼吸。
「臣,恭迎皇上回朝。」待馬車停下後,蕭亦矯健的翻身下馬,聲音洪亮得如鐘鳴一般,彷彿直擊人的心底。
「蕭將軍何必如此多禮,快平身。」秦殤聞言。趕緊下了馬車,親自將蕭亦扶起。
「蒙皇上厚愛,微臣愧不敢當,臣此番前來,乃是請罪。」蕭亦並沒有起身,仍是低頭道,他若是不想起來。恐怕也沒幾個人扶得動。
「蕭將軍勞苦功高,忠肝義膽,為國為民,何罪之有?」秦殤嘴裡說著這毫無營養的場面話兒,心中卻是一陣無奈。
請罪?!他私自出宮,又鬧了這麼一出,滿朝文武來興師問罪,秦殤也早已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建設及準備,只是沒料到,這來的第一個。速度竟這麼快,而且還是如此重量級。
「蕭季恆私自調動羽林軍,臣卻後知後覺,於軍紀禮義不和,於公,乃是玩忽職守,於私,是臣治家無方,此乃臣之第一罪。」完全不理會秦殤所言,蕭亦上來便先數落自己的罪名。
「蕭將軍。說起來朕還要感謝季恆,若不是季恆,朕……」秦殤見蕭亦一副大義凜然地樣子。只是說些軟話,留些還轉的餘地,卻被蕭亦厲聲喝斷。
「皇上這話錯了,軍便是軍,法便是法,所謂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法不容情之處,便在於此,無論是什麼理由,錯便是錯了,就要承擔,臣也希望皇上記住這句話。」即使面對的是秦殤,蕭亦仍是字正腔圓訓斥道。
「朕明白了。謝將軍教誨。」秦殤心內一沉。但話語中卻絲毫顯露不出不滿之意,一副虛心受教的好學生樣子。
「其二。皇上深入虎穴,僅率著幾名隨從侍衛,便與崑崙可汗相見,皇上私自出京,之前臣也毫不知情,未曾加以阻攔,倘若皇上有何閃失,臣,愧對列祖列宗。」蕭亦冷哼一聲,對於秦殤的好態度,恍若視而不見。
自秦殤下了車,楚瀟然與易邪自然也不能在車上賴著,便是眾將士也紛紛下馬,立於一旁,楚瀟然真是越聽越不是滋味,這位大叔,未免也欺人太甚?!
一個常年行軍打仗的,竟然如此牙尖嘴利,不參加辯論會真是屈才……他口口聲聲自請罪則,卻都是在拐彎抹角的罵人,這才幾句話功夫兒,連老祖宗都請出來了,還兵馬俑呢?!真是迂腐頑固到一定地步。
「將軍不必太過自責,至少,朕現在不是好好地嘛。」秦殤卻沉得住氣,依舊不卑不亢,語氣溫和道。
「這第三條,也是最重要的,身為臣子,皇帝年少,如此頑劣不堪,置國家百姓於不顧,置朝廷大臣於不顧,皆是臣等沒有悉心教導之過,臣愧對先帝,愧對皇家。」蕭亦說到這兒,根本已是在大大方方的罵,皇上,你是昏君!
不只是楚瀟然,連同江策、秦仁等眾人在內,此時的臉色均是千奇百怪,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大叔,這也太不講究了吧?!
只見眾人臉色是紫的紫,青的青,紅的紅,綠的綠……這一個個鮮亮的色兒,彷彿菜園子召開民主大會,茄子、冬瓜、西紅柿,以及豆角等悉數到場一般。
身後是萬紫千紅同芳艷,秦殤的臉色卻是沒有變化半分,這個當口,他竟然勾起了嘴角,微笑道:「將軍這幾宗罪,朕皆不介意,請起吧!」
此話一出,楚瀟然只覺得身後,是一陣陣無聲地騷動,恐怕明天起,這群人又多了一項飯後談資,當今聖上,恐怕是智障……
可楚瀟然卻清楚明白的知道,秦殤這一刻,心裡該有多苦……她真恨不得衝上去和這鬍子大叔理論,但卻沒有絲毫的理由,也沒有任何立場,因此,她什麼也不能說,什麼也不能做,只能眼睜睜的看著……
看著身為一國之君的秦殤,受著這近乎凌辱的指責,卻沒有一點辦法,只能等,等蕭亦將他心中所加壓的怨氣,全部發洩出來。
「皇上不介意,臣介意。」蕭亦繼續道,他特意來這城門之前等候秦殤,才不只為了說這幾句話。
「蕭將軍,那你希望朕如何呢?」秦殤不以為杵,繼續道。
「即日起,革去臣大將軍之職,以儆傚尤。」蕭亦一字一頓,這句話說的異常響亮,他就如山嶽般巍峨,不可摧毀。
「朕不能答應你。」沉寂了大半晌,秦殤終於開口道。
「臣……」蕭亦一個字才吐出口,不料這次卻是被秦殤打斷。
「蕭將軍,以儆傚尤這四個字,未免太多苛刻,便是殺雞儆猴,朕也不會拿蕭將軍開刀,」秦殤一張口,幾句啼笑皆非的話冒了出來,「革職?!凌霄國還需要將軍,朕再昏暈,也不能違背廣大百姓的意願,再者,將軍也一直是朕所尊敬地人,所以……」
說到這兒,秦殤故意拖了個長聲,環視到眾人企盼的神情,才清咳兩聲,繼續道:「所以蕭將軍的請求,朕既不能答應,卻也不能絲毫不接受,這樣吧,既然是三個錯,就連降三級,至於這大將軍……」
「江策,秦仁!」秦殤頓了一下,喊出兩個名字。
「在!」江策和秦仁上前,幾乎是齊聲應道,但此時卻也是一頭霧水,皇上和蕭將軍……這繞來繞去地,到底是什麼意思?!
「這大將軍的職位,我遲早是要還給蕭將軍的,但將軍如此執意請辭,朕也只得暫時應允,至於這期間,大將軍的職務便由你二人一起暫代吧,進了京城,你們便跟著將軍去交接相關事務,一個人不成,兩個總能忙活的好一些!」秦殤看似隨意吩咐道。
「…………」江策與秦仁愣了,大將軍這麼就當上了?!而且,還是前無古人的……兩個人一起當?!
「…………」蕭亦愣了,大將軍就這麼沒了?!連降三級,而且……皇上還遲早要還我這職位,這算是……捨不得?!
「…………」眾將士也愣了,這少皇帝,簡直比傳聞中還要無良三分,處理起這國家大事,怎麼會比過家家還隨心所欲?!
接下來,上車地上車,領旨的領旨,謝恩的謝恩,真可謂,幾家歡喜幾家愁!
扮豬吃老虎,對於秦殤的這一絕技,楚瀟然是再瞭解不過,秦殤胡說亂掰的,不著痕跡卸去了蕭亦的凌厲攻勢不說,最後還落得蕭亦一個進退兩難的尷尬境地,似乎……還得領他秦殤地情,皇上對他多好……
又順水推舟,將大將軍地職責拋給江策和秦仁二人,楚瀟然想想就覺得好笑,這好事,全讓秦殤一個人給攬了懷裡!
京都之中,此時也是不平靜,不知誰放出皇上在城外的消息,惹得這一路,竟是埋伏了許多想要「忠言逆耳」地「耿直」大臣,但蕭將軍這事一出,消息再次傳開……
再看如今眾臣的狀況,卻是一言足以蔽之:各回各家,各找各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