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九哥坐船到往南走。
破了冰雪的水,帶著三月的料寒峭冷,靜靜地瀰漫著。
但是一抬頭,能現陽光照在臉上,卻是暖暖的。不是冬天的冷寒之意了,每一個季節的變幻,都是不同的。
我想,現在開始春天了。
所有的東西,都開始它們的生命。
而我,勇敢地離開了京城。
既然不記得,既然割舍下了,那就不要再去回想著什麼。
現在很舒服,心裡的煩憂放下,輕鬆得不得了。冷風帶著陽光,從指尖裡走過。每到一個地方,九哥會告訴我,有什麼樣的變化。
我知道,綠芽兒是什麼時候冒出來的。
帶著香味,清新得不得了。我手指輕摸著,摸到了美妙的成長。
我笑:「九哥,這就是叫做感受生命。」
一手探入水中,也能感受到,這是寒冷,冷到入骨。
九哥輕打我的手,然後用巾子擦淨我手上的水道:「要不要把你丟下水裡去感受一下,沒有一刻是安份的。」
「好好聞的味道,這四周,一定有柳樹,慢慢地飛了,它人枝條,開始柔軟起來了。寒波上分不清楚是寒煙,還是煙柳,輕輕渺渺的。九哥的船,劃開了水,漾到了岸邊,拍打出了輕輕的浪。」
「現在的天,藍得沒有一絲雜質,想不想看?」他誘惑著我。
我嬌嗔地叫:「你明知道,我現在什麼也看不了,還在說個不停。我告訴你九哥,要是我看到了,我就把你的眼睛蒙起來,讓你過一個月,讓你感受一下,晴也是黑,雨也是黑,黑也是黑的感覺,看你會不會難受。」
「我看,才不會,有桃花開了,要不要上面去看看。半垂在岸邊,開得燦爛色極了,是粉紅色的。人啊,心情好的時候,看什麼都好。心情不好的時候,看什麼都和自已作對。」
我很贊同九哥說的,笑著點頭:「沒有錯,所以我現在感覺這裡很美。」
我閉著眼,深深地一聞:「好香好香啊,帶著一種鮮甜的味道。」
船悠悠地劃近了,輕輕的水聲,在耳邊漾著。
我伸出手想去摸那桃花長什麼樣子,九哥拉著我的手,帶我去觸摸那桃花瓣。
「這是枝,再上來,是一些葉子,再住上,對,感覺到了嗎?」
我點頭:「感覺到了,是挑花瓣,好香好香。」小小的挑花瓣,要輕輕地摸著,怕一碰,就會掉落。
清甘凌冽的昨香味,就在鼻尖下。深吸一口,好是舒服。
「粉粉如霞的顏色,剩下的,你自巳去感觸,九哥可不太會說。」
我輕笑,唇角揚起:「這一定是畫一樣的地方。九哥湖水靜靜的,因為這裡太深幽,所以沒有人來。水上的煙波慢散而去,這裡的煙柳還是嫩綠得迷濛蒙的。還有這桃花,在陽光下,開得燦爛香艷,如果多了去,會驚歎這種連接不斷的粉彩,荼靡一片。讓人忍不住流盼凝目多看幾眼,我們看這裡是一幅畫一樣,很美,帶著香氣。可是別人看到我們,覺得我們也是這畫中的一種。」
九哥長歎:「說得比看得好聽,你不知道,水好髒。」
「呵呵,我看不見,我想像的水,是很清很清很美的。」
「而且天也不藍了,要下雨了。」
九哥真會掃興,但是真的是細細的雨絲,飄在臉上,上。
我伸出手,努力地去感觸,連雨絲中,再帶著初春的冷香了。
「別傻站,要是淋濕了,就不好。快點進來,在雨中彈曲子聽,倒是很有詩意。」他牽了我進去。
薰起了香,我摸著琴弦,彈著曲子。
遠遠地,似乎還有山水的回音,以及那高亢遠揚的漁人聲音在高唱著。唱著一年的開始了,這是一種美妙的感覺,似乎我感覺到了春光的燦爛。
捨得,佛家有雲有捨才會有得。
如果我不從那一團亂的感覺和糾纏中出來,我不會感覺到,這一片天地,是何等的美妙。
看習慣了牡丹的艷麗和國色天香,俯頭,我還能聞到野花中的芬露清香。
各自保重,各有各的開心了。
琴音悠悠揚揚,風微微而過,帶著花香,混著琴聲,又飄向遠處。
南下,,都開心。
九哥說狀態保持到最好,這樣子治療起來才會是最好的。
我相信,所以我心情很是輕鬆。
上了岸,九哥牽著我的手走,他告訴我,兩邊都是嫩嫩綠綠的桑葉。
桑田如綠海,倒是曾看過一幅那樣的畫,美得讓我想醉倒在那綠海之中去。
奈何現在,我什麼也看不到。
我有些緊張地問九哥:「九哥,你說,我的眼睛,真的可以再能看到嗎?」
他堅定地說:「這是當然的,我這個朋友的醫術,可不是誇的,再什麼樣的雜症,都能治療。」
是嗎?可是為什麼他抓著我的手,抓得那麼緊。
他那麼肯定,怎麼就不給我一個中間的詞呢?
我一笑:「其實,也沒有什麼,丸哥現在是我的眼睛,你帶著我到處走,不知道多好呢?是不是啊,九哥?」
他淡淡地道:「是什麼是啊?」
「呵呵,你知道的,九哥,現在爹也不逼我成親了,也不管我了。我們可以到處去玩,我知道了很多的東西,走過了很多的地方。」
「看得到不是更好麼,傻青薔。」
「你就不怕我看到後,會離開你一個人到處走嗎?」
他卻是輕笑:「九哥不求什麼,只求你自己過得開心就好。」
總是這般,這種無所求,像是一種束縛一樣,將我束住。
所以,我就努力努力地開心著,不讓九哥看到我有一點點的心傷。
我的心裡,藏著好多好多的秘密,不能告訴九哥,我會悄悄的告訴風,讓風吹走了走。再給我換上快樂。
我寧願,九哥求一些什麼,讓我努力地去做,讓九哥更開心。
走在田埂上,有著泥土的味道,青翠的感覺,佔據著腦中的每一個空隙。
我也覺得,我眼睛會好的。
我現在感覺,有些白影,會在眼前一樣。到了晚上,就會變成黑的。
「九哥我最怕就到鏡子,嚇我一跳,我美麗的眼睛,變成了鬥雞眼。我現在一直一直睜大,不曉得到時是什麼樣的怪樣啊。」
九哥大笑了出聲:「原來,你也怕這些啊。不會的,你現在眼睛很漂亮。」
他停下,看著我的眼睛,輕聲池說:「很美,黑白分明,汪動著一池的秋水一般恬靜,只是,秋水的深處,寫滿了一種複雜的東西,告訴九哥,你會快樂。」
我一笑,牽起他的手:「不公平,你現在可以看到我心裡想什麼,我卻看不到你的。九哥快樂不是寫在眼裡的,而是感覺出來的(你沒有現,我真的笑得特別多嗎?」
「沒有。小心點走,有個坎。」
我挑挑眉,還大膽地跳著過去。九哥趕緊抓住我的手無奈地叫:「調皮。」
無限的寵溺啊,在夕陽中漫延著。聞到了雞鳴狗叫的聲音。
覺得自已好貼近生活啊,這是最輕鬆的開始。
還沒有到,就聽到九哥的朋友在彈琴。甚是好聽,而且是迎賓曲。
我和九哥停下,九哥解下背上的琴,捧著說:「青薔該和以一曲才是。」
「那你可捧穩了,不然會彈走音的。」
我聽了一會他的調子,然後輕彈著,與他和。
一曲終究,門扉開的聲音。
九哥的朋友揚聲說:「等候已久,請青兄」青小姐光臨。」
「光什麼臨啊。」九哥笑:「當我是什麼了,此次就是帶青薔來求醫的。」
坐下來,喝過一些茶,他讚賞的說:「令妹的琴音,當真是一絕。」
「別誇她,她現在是用心來彈的,要是誇了,以後,她也就不想了,就隨便撫一曲便作罷。」
「真是可惜了,我看看你的眼睛,你把你的一些感觸,都告訴我,這樣對你有所幫助的。」
九哥的朋友很慈和,很好說話。
我輕鬆地聊著,把一些感覺都告訴他。
沒有說難與不難的事,裹上了藥,施了針,再纏上布。
我就等著好起來,我不知道九哥的心情怎麼樣。
我等著七天之後的事,能不能看見,我不要太祈求。
心情輕鬆地在這裡過了七天,天天瀟灑自在。
談天說地,論詩談畫。
這其實是我最向住的一種生活,但是現在過來,有些索然無味。心中有一個洞,空空的寂寂的,帶著一種哀傷的味道。
第七天的時候,紗布一圈一圈地拆了下來。
記憶如潮水一般,也一圈一圈地湧來了。
怎麼會是這樣呢?明明要我治的是眼睛。卻讓我回憶起了以前的事,這算是失之東牆,收之西隅嗎?
我睜了睜,眼前還是一片黑暗。睜大了眼,不知道他們的手,在我的眼前試了多少次,我依然沒有反應。
我沉寂了,心中的感情,全都撲了上來。一幕幕,如同影像一樣,在我的腦子中晃過。
他們以為,我是在難過。
九哥抓緊了我的手,握得緊緊的,合上我的五指,又鬆開,又合上。
我閉上眼睛,搖了搖頭。
朋友馬上說:「我也只得這本事了,對不起。」
「不必說對不起,謝謝你了,真的,經治眼,更有樂趣,認識你這個朋友,很快樂。」一個滿身才華的人,在商戰中混了一圈,然後獨自守著這青山綠水而過,獨得道遙自在。
「對,不用說對不起。」九哥輕聲地說:「但是我們不會放棄的,或許只是這一種方法不行,別放在心上。我帶青薔,天南地北的走,四處看看。」
「九哥。」我輕輕地叫著,抓緊了他的手:「這樣,不值的。」
「有什麼不值啊,你這丫頭,懂什麼。」
眼裡有淚,溢了出來,我眨眨眼,抓緊他的手,是一片蒼桑。
我是說,他付出這麼多,現在仍是不要我回報於他。
我們帶著希望而來,的快樂,遠遠比得上這些吧。
離開的時候,一句話也沒有說。
一上船,我就忍不住,抱著他的腰哭:「九哥,現在是我的一輩子嗎?」
「什麼啊?」他笑:「你不會治不好,你就哭吧。好吧,就是你看不見一輩子,九哥就守著你一輩子。」
「我不是說這個。」我心中好痛,好亂。
九哥輕歎,拍拍我的肩:「如果你不喜歡這樣,九哥讓你一個人獨自生活就好。這樣你會開心一些,九哥會走的。」
「九哥,我想起來了,真的。可是我的心中,還割捨不下好多的東西,我放不下來,跟你一起。九哥我不想你一直一直的付出,而我,能給你什麼。」
他感歎:「那你還想回到宮中去嗎?」
我又搖頭,淚紛飛:「我也不想。」
「那你覺得欠九哥的嗎?」
我點頭,欠了好多好多,還欠著他的幸福。「我對九哥,就是藏不住這些,索性,也就告訴你,我知道了。」
要是壓著,裝作不知道他有多愛我,他為我付出過多少,那我心中更是難受。
九哥輕歎著,將我的輕輕地綰在耳邊:「那就好好地陪著九哥,就這樣好了,你說過,不再把九哥推得遠遠的,能看到你,九哥就開心了。以後的路,以後的事,到了以後再想,好嗎?」
我點點頭。心裡好難過,我想琳愛了。
往回走的時候,我知道九哥想的是什麼。我不想回到那裡去,可是我又想念著那裡的一切。
心中下了一個決定:「九哥,我們還是一直去治眼睛吧。」
他笑,抱緊我:「不要逼你自己。那就等治好了眼睛,再去看看琳愛。
看琳愛,他不怕我,一看就不會走了嗎?我心中充滿了對孩子的愛。但如今我想起來,我卻不想再回到那宮裡去。
我現在什麼也看不見,我照顧不好自巳,我怎麼去照顧琳愛。後宮的是非特別的多,我要回去,有人害我的琳愛,怎麼辦?
而且,而且而且啊,我怎麼面對那個賜我死的人。
搖頭艱澀地說:「不逼,真的,現在四月多了,九哥,我們到西湖去看那美景,然後尋醫訪藥好了。」
我說什麼,九哥也不反對。
帶著我往西湖,是與不是,我就不知道了。
我聽著水道兩邊的口音,卻重重地歎氣。
懶懶地靠在他的肩上打著瞌睡,好吧,由九哥帶著我,去那裡都無所謂。
本來死過一次,也就算是放棄了。
那個人跟我說,我死了,不會再來打擾我了。
我何必又再去打亂他的生活呢?所有的事情,都平靜了,不是嗎?
琳愛,我的女兒。你會讓他照顧得很好的,他是一個很好的爹,但不是一個很好的夫君。
我現在越的想念我的娘,我想當時她也是帶著多少的無奈啊。
太后報復她,其實一早就開始讓她在心裡痛著了。
我初初時恨她,我不知道我的女兒長大後會不會是恨我。
但是我不會瞞著她,她想知道什麼,我都會告訴她。
九哥買了碗杏仁茶給我喝著,他又去買些路上要用的東西,聽著眾人在談天說地。
心中感歎時間連得快,現在快九月了。
隨意而行,很慢很慢。
遇上好風景,就會停下來,住上一二天。遇上了大夫,會停下來。讓他們看看我的眼睛,治療著。
花了好多的銀子,九哥不在乎這些。
奇怪的是,我們這,遇上的大夫,還多不勝數。
而且都不怎麼收錢的,天南地北的大夫巧合得都集在這水路的兩邊了。
我聽著旁邊興致勃勃地說:「現在皇上在邊關龍族那裡挖掘著寶藏,我們無相之朝啊,自從那個慧妃死了之後,可謂是好極啊。」
「那倒是,宮裡不是有人傳嗎?她是妖精,是禍亂後宮的。」
我輕笑,摸摸尖瘦的下巴,原來我長得像是妖精。
他背著我,他說:「我就看你怎麼禍亂法,我才不行。」
我歎口氣,端著茶吹涼了輕喝。
旁人還在說著:「知道嗎聽說寶藏中,有很多珍貴的東西,那龍族啊,以前可是個金光閃閃的地方。」
越說越玄,九哥怎麼還沒有回來呢?
等了好一會,九哥興奮地回來了,扶著我上船說:「有件好事告訴你。」
「又是治眼的吧,九哥我打死也不要吃那些藥了,真苦。而且凡藥三分毒,我的眼睛沒有治好,我的身體先死了。」
他笑著輕敲我的頭:「才不是,我們馬上就出,不上京城了,去邊關。」
我點頭:「哦,九哥,你好會騙我啊,什麼去西湖,你走了好幾個月,原來是上京城的路。」
他拉起我的手,放在他的手上,愉悅地說:「你要是生氣,掐掐九哥出氣。馬上就去邊關,這一次,我相信能治好的你的眼睛。」
靠在他的肩上,我輕聲地說:「九哥,我不想治好眼睛了。」
「別傻了,當然要治好的,而且還得非去不可。流觴那丫頭,真是讓人放心不下。」
「說真還是說假。」我揚長聲地問。和九哥之間的感情,又更像是親情一樣,不想分捨得開了。那時離開,吻他的時候,那種感覺,已然地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