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開始暗暗地觀察起之桃來了,這個跟了我好幾年,又進宮陪著我的人。
我很信任她,什麼事都會交給她去做。
她為我哭的那時候去,我就覺得,她是一個善良而又有仁心的人。
也就是那時候去,才會產生一些感情,不會覺得她只是一個下人而已。
在我最難過的時候,是之桃陪著我的,我很信任她,總是之桃之桃的叫,在我最脆弱的時候,幾乎就仰賴的是她給我一點真情的存在。
她給我下的,是什麼樣的東西啊。
不能找九哥,我能找誰呢?對了,找無垠,無垠是我的朋友,朋友之間是不講究這些會不會有什麼後果的,無垠跟宮裡的人,都不樣的,看看無垠有沒有辦法驗出來。
當身邊的人,很信任的人,都懷疑之後。
所有的一切,都會敏感起來,而且覺得,處處陌生。
我歎息著,不知為什麼把自己逼到了這樣的境界裡。
依然還是笑,還是無聊地打時間。
會把煮的熱粥,吹涼了,小口小口的吃下。卻尖起耳朵來聽有沒人悄悄地說些什麼,我像一隻受傷的狼,四處都是樹,一個不小心,還會刺得血淋淋的。
他有二天沒有來了,我二天都在觀察著之桃。
在衣食中,沒見她做什麼手腳,這些,都是由宮女去做的。
那就只有水,為什麼要在水裡下我就不太清楚了,確切來說,我什麼都可以不吃,我就不能喝水。
她的藥,是哪裡來的,是為什麼?一千一萬個問題,在我的腦中,轉了又轉,沒把我自己轉糊塗。
沒有看到她與任何人接觸,但是這藥,我一定要弄清楚的。
怎麼可以這樣子對我呢?太殘忍了。
她不是知道,我對這個孩子寄了多大的希望啊,放棄全部的寵愛,一點也不會後悔,放棄錦衣玉食,一點也不留戀。我都不太愛吃肉的,可是為了孩子,我吃很多,管它好不好吃,油不油。還有我要是能呆,我可以在房裡窩一天,可是要多走動,我就不停地在宮裡走,樓下走完了,走樓上的長廊,轉了一圈又一圈,轉得別人眼煩了,我又在房間裡轉,拿著書,念啊念。
很早的時候,我就站在窗邊等著,聽到了她的腳步聲,頓時,呼吸也急促了起來,赤腳有些冷,有些緊張,從那細縫中往外看。
她停頓了一會,我看到她又將水放在玉台邊,然後還是倒入一些白色的粉末,搖了搖。
我歎息,走到床上,躺下睜開眼靜悄悄地等著。
她輕輕地推開門,將水放在桌上,然後又無聲無息地出去。
我掀開被子,跟了出去。
走到大廳,宮女迎了上來:「昭儀娘娘是否要用點東西?」
我輕描淡寫地說;「之桃呢?」
「之桃姐姐在膳房裡。」
「你叫她去給我採點荷花的露水。」
「是,昭儀娘娘。」一個宮女趕緊去。
我往一側走去,宮女瞭解我不喜讓人跟著。我走到膳房後面,看到之桃將那紙塞到了灶下,還沒有來得及燒,宮水就進來了,之桃有點慌張地問:「有什麼事?」
「桃姐姐,娘娘醒了,讓你去採點荷花的露水。」
她甜甜的笑,狹長的鳳眼半瞇起來:「小蠻,我們一起去吧,我家小姐在府裡的時候就喜歡用露水來泡茶,難得現在心情好一些,我們現在去多採些回來。」
二人出去,我轉個彎,進了膳房。
在那灶間,還來不及燒掉的白紙揉成了一團。
我從那污黑中摸出來,攤開看了看,裡面還有些白色的粉末。
放在袖裡,裝作沒有事地出去。
宮女見我出去,問了聲,我說去看她們采露水。
好早啊,萬物才剛舒醒吧,縈繞著白色的霧,輕輕淡淡的,從林間,從花間,慢慢地淡散變得薄弱。
花兒還沒醒來,半醒半睡的嬌態卻讓我停不下腳步,快步地往偏僻的後宮而去。
選小路而行,沒有太多的人現,偶爾間,也只是行個禮就各自去忙。
走得有些急促,覺得這宮裡像是拉滿的弓,隨時會有人出來抓到我一樣。
走到無垠的閣樓邊,還沒有到正門,就聽到了琴聲。
我停下了腳步,在外面聽著。
還是那樣清雅,似乎要將人世間的污濁都清個乾淨,讓靈魂得到自在。還是那樣的孤獨,帶著一種寂寞的味道。
我曾說過,無垠,說不定我有一天,甚至比你還慘。
我的話,還真的靈驗了,我現在來找你,我會自私嗎?我不知道,我還是進去了。太早,守門的都沒有。我踏了進去,院中還有桃樹,桃子結得纍纍的,散著誘人的香味。
但是琴聲比這些更吸引我,他看到了我,眼睛裡有一抹燦爛的光華,停了下來:「青薔。」
我笑笑,有些慘淡,直白地說:「無垠,我有事找你幫忙,可以嗎?可能會有一些問題。」
他站起來,走出來看著我,心疼地眼光看著:「青薔你怎麼這麼憔悴啊,而且瘦了很多,不要笑,你的笑在流著淚。」
我的笑在流淚,我知道。笑起來好難看,誰都不敢說,只有無垠敢說。
眼中一熱,有些東西在浮動。
我委屈心酸地別開臉,不想讓無垠看到我的軟弱。
無垠輕笑:「薔薔,桃子熟了,喜歡吃嗎?很甜的,你試試看。」他過去,摘了二個大桃子進房裡。
拿著刀一邊削著皮,一邊說:「沒有人看著它開花,花落。它依然能結來香甜的桃子來,青薔,來。」
削好的桃子,送到我的眼前。
我坐在椅子上,淚滑下來:「無垠我想喝水,有嗎?」
他起身,倒來開水,有些熱,他就吹著,吹涼了些。
雙手捧著水,咕地就灌了下去。
他又去倒來,吹涼了給我喝。
連喝了三杯,我才解渴一點,也將心裡的激動和酸楚壓仰抑了一會。
「無垠,讓你見笑了。」我真的很渴,從頭到腳,從心到身體的每一處,都乾渴得不得了。
他眼中聚滿了憐惜:「別這樣說,青薔,你當我還是朋友嗎?有什麼委屈,你可以告訴我,我能幫你,我會很高興的,青薔。」
我抬起眼看他,那是誠坦的光華。
無垠是聰明的人,我找他幫忙,也應該不是什麼小事。
我從袖中將那團紙取出,放在桌上,些許的粉末看得很清楚。
「無垠,你會看這些是什麼東西嗎?」
他愁著眉頭,認真地看著,嗅了一會,然後沾點就要嘗。
「無垠,先看看。」誰知會是什麼呢?不能隨便亂吃。
「沒關係的,你都吃了,不是嗎?」他淡定地一笑,還是試著那滋味:「青薔,你等一下,我查查書。我對這些不是甚懂,但是也有研究過一些。」
我艱澀地說:「無垠,不要查了,算了。」
他定定地看著我:「你不要我幫你嗎?在你的眼中,我連朋友也做不到嗎?」他眼中,滿是痛苦一樣,又道:「我知道我是質子的身份,青薔,這樣的人,連幫人也不配的。那你拿走吧,謝謝你來過。」
搖搖頭:「不是的,無垠,我怕連累你。九哥是可以幫我,」可是我不想讓九哥知道,我九哥為了我,已經做得夠多了,他就要離開了。要是這東西給他,他會知道我的事的,我不要他心裡放不下。但是無垠,我也把你當成朋友,我不知道為什麼,除了九哥,我就想到了你。」
他笑,笑得很好看,燦爛絢麗的:「這樣就好,我很高興,來吃桃子,是我親自看著它結果,慢慢長大的。喝水,吃飽了,喝夠了先,給我一點時間,我會查出來的。」
我點頭,為無垠感動著。
我就算是再慘,還有這麼一個朋友。
咬著桃子,靠著椅背,將自己全身都放鬆下來。
**的感覺,心裡弦,都放下來了。我不想讓人看到,把門關起來坐在門後,窗邊的光華一樣是亮燦燦的照放,看著無垠在熟捻地抽出書,翻開看著,為我尋找那答案。
如果不是我真的很在乎孩子,我不會讓他給我查的,要是皇上知道,對無垠會多無情啊。
我都如此,何況是他。
真甜的桃子,熟透了,軟軟甜甜的,我小口小口葉咬著,甘甜的汁水滿口都是。
就這樣的地方,靜靜的,樸素的,沒有什麼繁花以亂眼。
安謐得很舒服,庭門幾株果樹,冬來看梅,春暖有桃花,還長出甜潤的果子,特別的好。
他查得好認真,我抱著身子,有些睏意,這二天,把自己繃得太緊了。
放鬆下來,便想休息一下,睡眼迷濛,偶爾站,還能看到他在一頁一頁地細細看,我又閉上眼睛。
時間在飛快地過去,我把它忘了,也不催促,也不著急。
無垠驚喜地說:「青薔,查到了。」
我睜大睏倦的眸子等著他的答案。
他眼中的興奮,冷了,涼了,憐惜了,心疼了,不來了。合上眼,什麼也沒有了。
我大概也就知道不是什麼好東西南北,咬著唇輕笑:「無妨,直說就可以,現在對我來說,什麼打擊我都可以承受。我已經不再是以前的青薔了,我學會去淡化一些事。」
他歎息,滑出幾個輕淡的字:「滑胎粉。」
胸中一陣的不舒服,我捂著,干吐了起來。
他緊張地走過來,拍著我的背:「青薔,不要難過,不要吃,你告訴他去。」
坐也坐不住,跌坐在地上,吐個天翻地覆的。
似乎連心都想吐出來了,為什麼,難道我這個孩子就是天理不容嗎?
我這麼信任的人,也來傷害我。
不知道淚水會這樣的豐沛,爭先恐後地流著,吐得我好痛啊。
無垠抱住了我的肩,拍著我的背,心疼地輕叫:「不要哭,青薔,你要堅強。去告訴他,如果他不在乎這些,青薔,你還有你自己。」
我還有自己嗎?他都不要了,然後連我最任憑信任的人,也給我下這樣的花。
「我來的時候,還帶著一絲的希望,我希望這是給我下的安胎藥,讓我睡得好,吃得好。要不然就是一些補藥,補我的身子。再不然,就是讓我不安的也好啊,偏偏是這個。」
滑胎粉,叫我怎麼去接受啊,天天下一些,我能承受到什麼時候。為什麼是之桃,是任何一個宮女也好啊,也不會讓我心裡這般的難受啊。
是不是腹中的胎兒,已經沒有聲息了呢?所以不亂我了,所以我能吃能睡能安然。
「我是個傻子,是個笨蛋,我還一次一次的給他唸書,給他說話。給他說要吃多點這個好,吃多點那個好。我甚至還要學女紅,要做小衣服。她都在旁邊看著,我每次我都叫著餓了,我要吃東西,我覺得我好傻好傻啊。」心哽住了,好痛。
「告訴他啊,青薔。」無垠大聲地叫著。無奈,憤怒,卻只能抱著我,借肩頭讓我靠著哭得洩出來。
一直撫著我的背,讓我順氣。
難過的說:「告訴他,沒有什麼用。他根本就不想要這個孩子,他們都在懷疑我和九哥有值得曖昧,我青薔,讓他們看得一文不值。我恨,恨他,恨我身邊最信任的人。」
「青薔。」他把我摟得更緊了:「我知道你很痛,哭吧,大聲地哭吧,用力的哭吧,把你的委屈,把你的無奈,把你的恨,都哭出來。」
我什麼也不去想,什麼也不要去想了。
嗚咽著縮在他的懷裡,大聲地哭。
砰地一聲,門讓人推開了。打在我的身上,好痛。
刺眼的陽光更是照得讓人張不開眼睛,冷厲又氣得顫抖地聲音在叫:「好一個不要臉的女人,竟然偷情偷到這裡來了。」
是太后的聲音,有人將我掀了起來。
我還是淚流滿臉,沒有要面對她憤怒的火焰再害怕。
「啪」的一聲,我的臉上挨了一巴掌:「賤貨。」
我是賤,真的很賤,所以這樣,不被信任,被背叛。
這一巴掌,打得太好了,我早就該被打醒了,我一個內心裡,只有接受的人,怎麼這麼自私呢?我連自己的孩子也不能保護了,我怎麼不恨自己呢?
面對太后這樣,我覺得很好,她對我有介懷在心裡,上次他的謊言,這一次,太后不會放過我的。
只有無垠,我看著他,寫滿了對不起。
「太后娘娘。」無垠跪了下去,眼裡還有著淚,像是流淚的蓮花一樣,很美很美。
哀切地求著:「太后娘娘請聽無垠說,昭儀娘娘和無垠之間,是清清白白的。」
「不必多說了,是她不要臉,後宮的羞恥,跟到你這裡來,丟盡了後宮的臉。你一個質子,就好好在這裡呆著,少在後宮惹事生非。」
她的言語中,並沒有要懲罰無垠的意思。
我放下心來,朝無垠搖頭,不要再為我求情。
我願意受罰,這樣,這樣就很好了。有人說過,青薔不如出家,但是我不出,為什麼要避開,不知道愛過,恨過,才能知真情是何等的可貴。
太后讓人押著我離開了,這一次,即使我有了身孕,也不會放過我。
他一直在磕頭,求太后開恩,血舅蓮花一樣,在他潔淨的額上綻開著。
什麼難聽的話,我都聽,說我的孩子是野種,那就是野種吧,他們都懷疑,不是嗎?連我也糊塗了呢。
後宮的人都來了,我跪在太后的宮裡,端端正正。
一邊流淚,一邊享受著殘忍的辱罵,可是心裡沒什麼樣的感覺。
哀莫大於心死吧,什麼也沒有放在眼裡。
宛太夫人卻是很緊張,將抱在懷裡,哭著說:「孩子,你是不是有什麼苦處啊,你說出來啊。天啊,你的手很冰涼,太后依我看,還是讓御醫,先別急著,等皇上來了再處置,不要造成難以彌補的痛恨啊。」
「太夫人這句話,哀家也知道什麼是難以彌補的。一個昭儀,跑去勾引一個質子,哪怕是真是龍胎,也不得手軟,殺一儆百。」冷厲的聲音,震得耳朵有些痛。
宛太夫人還抱著我,我不知道為什麼她要對我這麼好。
宮中的人都說她好,她要是老好人,她就不會在宮中活這麼長命。
宛太夫人又溫宛地說:「太后,男女之事,也不是一人之過錯的,倒不如,也讓無垠公子過來,說個清楚也好。」
要把無垠扯進來,為什麼?
「就是這個女人,宛太夫人,她到底跟你是什麼關係啊,處處為她說話。一個女人勾引一個男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兩相情願嗎?你倒是思量著。」
她的手有些顫抖,卻沒有說什麼話。
但是御醫還是來了,給我把了脈道:「胎兒氣息雜亂,想必是心情影響,母體過於虛弱。」
我眼中有些驚喜,我的孩子還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