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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焱先是被他問得一怔,有些不明白秦觀為什麼突然之間問這個。她愣愣地看向秦觀,見他依然是一臉閒適的笑意,只是她隱約覺得那笑容似乎並沒有隨著他牽動的嘴角一同上升到他幽黑的眼眸中去,這讓她多少有些摸不著頭腦。
難道他剛剛聽到了什麼?想到這裡,蘇焱下意識地看向子由,同時心裡開始慌。她很怕子由在秦觀這突如其來的一問之下就把他們先前的對話都說出來,其實明知道不能再拖了的,但在這種情形下她實在不知道應該怎麼向秦觀解釋……
於是她看向子由的眼神中便更添了一層猶豫,子由見她臉上忽然罩了憂色,曾經的默契讓他立時心下瞭然。他抿了抿嘴,又在心中微微歎了口氣,這才抬眼看向秦觀,溫文笑道:「也沒什麼,只是我們……」
「只是你們姐弟多日未見,一時情難自禁,便抱頭痛哭了?」秦觀卻微笑著打斷了他的話,然後似乎漫不經心般地看向蘇焱:「我以前說你愛哭,你還老不服氣!今天可不是又被我抓著了?」
蘇焱又是一呆,卻想不到他只是在說這個,害她白緊張了一陣!心裡略一放鬆,她也在臉上擠出一個笑容:「對,對,就是這樣!不過誰愛哭了?我那只是在感動好不好!」
「唔。」秦觀不置可否地輕點點頭,忽然他一手輕撫額頭,似乎在回想什麼事情,然後就聽他彷彿自語般低聲道:「說起來,自去年六月你追我回來後,就沒再見你哭過一次了……」
蘇焱聽了卻是啼笑皆非,便拿起筷子去敲他的酒杯,嘴裡嚷道:「有病!難道你喜歡看我哭麼?」
秦觀卻順勢握住她一併伸過來的右手,對著她微微一笑:「雖然不哭,可總覺得你笑得也不如從前暢快……有時候看你一副滿懷心事的樣子,那時候笑起來倒比哭還難看……」
蘇焱心下一驚,趕緊縮回了手,也不敢再看他,只訕訕笑道:「別胡說!我哪裡會有什麼心事?」一邊說著,一邊胡亂往秦觀面前盤子裡夾菜,又高聲談笑勸他們飲酒,著意使氣氛熱烈,唯恐自己內心的慌亂被他看出端倪來——秦觀從來沒有問過她這些,所以她也一直以為自己在他面前把一切悲傷情緒都掩飾得很好,平日兩人在一起時儘是談笑風生,卻不想她不經意間的偶爾蹙眉歎息竟都被他瞧在眼裡了。
好在秦觀也沒再繼續追問,只深深看了她一眼,便轉過臉和子由聊天去了。雖然吳侍衛不太開口,他倒也能有辦法引得吳侍衛不得不回答他的話,看著吳侍衛那副不甘心卻又無可奈何的樣子,讓蘇焱也坐在一邊禁不住地笑。
這麼差不多過了一個時辰這小宴會才告結束,秦觀懶洋洋地站起身來,說要去樓下喊小二上來收拾杯盤。可走到門口,他忽然又回頭問道:「子由,你房間向掌櫃定好了麼?時候不早了,是不是也該歇息?」
「啊!」子由說著也站了起來,微笑著說:「還沒有,多謝秦兄提醒,我這就去……」
卻不想蘇焱一下拉住了他的衣袖,一臉急切地望著他道:「子由,你等等!」然後她看向秦觀,有些尷尬地笑了兩聲:「你去幫他和掌櫃說一聲吧,我有些話還要和子由單獨說……」她是想趁秦觀不在的當兒趕緊交代好子由讓他千萬不要當著秦觀面說出她的秘密,卻沒想到秦觀聽了這句話後驚異地看著她,又看了看因為知道蘇焱想要說什麼而露出略帶躊躇神色的子由,終於,他臉色一凜,快步走回了她的身邊。
「怎麼了……」蘇焱驚訝地問道,左胳膊卻一下子被他拽住,還順勢拉得自己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她一時滿頭霧水地望著他,秦觀卻不去看她,只是轉身對著子由微笑:「不好意思,我忽然想起,我也有些話私下要和她說,不介意吧?我帶她去隔壁我的房間,你們先在這等等,我說完了就讓她回來。」說著,也不等他人反應,拉著蘇焱就出了她的房門徑直往他自己廂房走去。
蘇焱嚇了一跳,本能地想抽回手,但無奈秦觀抓得很緊,甚至讓她感覺到了一絲疼痛。而她這種情況之下都不忘回頭對子由叫道:「子由,你可千萬要等我呀!」秦觀聽了,乾脆直接把她拖進房間,轉手就把門帶上,然後回過身來,一言不地盯著她。
藉著房內剛剛點燃的微弱燭光,蘇焱忐忑地對著他忽然之間異常嚴肅的臉,心下惴惴不安地猜測著他將要說的話。難道他到底還是聽到了?所以才把她拉出來私下詢問?如果他真的問起,那她是不是就該對他和盤托出了呢?難道他自己問起來,她還要繼續將這個謊言編織下去嗎?
想到這裡,她不禁黯然低下頭去,好一會兒才吶吶地開口:「你……你要和我說什麼?」
「少游,你……」秦觀終於開了口,他蹙著眉頭,聲音都有些沙啞,似乎說出這話很艱難似的:「我和子由,你究竟喜歡哪一個?」
「嗯……啊???」完全和蘇焱想像的相差了十萬八千里的問題,於是她頓時傻在那裡,瞪大了眼睛看著秦觀,一邊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我和子由,你是不是其實更喜歡他?」像是怕她聽不清楚,秦觀,緩緩而清晰地再度詢問。
「這……這是什麼問題啊?你為什麼這麼問?」蘇焱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同時心裡迷惑得要命——他剛才把她拖進房裡時明顯情緒不佳,可現在為什麼會無緣無故地扯到子由身上去?
「你別管,只要回答我。」秦觀盯牢她眼睛,像是要看到她眸心中去。
「啊……當然……當然是……」蘇焱無奈,只得紅著臉回答他,可說到,盡在後卻聲若蚊吟,實在沒法繼續說下去了。雖然她和秦觀平日裡很親密,但是突然要她這麼直接地表白,也太不好意思了吧???
秦觀見她神色扭捏,話也說得吞吞吐吐,便歎了口氣:「你告訴我也沒關係……」他說著,略略俯身,看著她的眼裡依然溫柔:「難怪你今天在郊外的河岸邊對我說有一天要離開我……」
「啊?……等等!!」蘇焱一邊努力整理著思路一邊向他擺手,莫名其妙地問他:「你到底是怎麼了?」
「我不知道你喜歡吃鳊魚的脊背,子由卻知道。我不知道你會彈琴,子由卻能千里迢迢為你送來。我從來不曾收到過你的玉珮,子由卻從不離身……」說到這裡他長歎一聲:「你到底還有多少我不知道的事?我還從沒像今晚這般失落過……」
蘇焱卻只是一聲不吭地聽他說著,然後又歪著腦袋對他這幾句話想了半天,終於她眼睛一亮,然後指著他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你……你難道是在吃醋?」
秦觀一愣,之後哭笑不得地看著她:「你才現?」
「天哪!!」蘇焱抬眼見他滿臉的鬱悶,又聯想到今晚他好幾次不尋常的表現,如今總算弄明白了緣由後便再也忍不住地哈哈大笑出聲:「你……你……你居然吃子由的醋?」
「我能不吃嗎?」秦觀見她一副笑得昏天黑地的樣子,便伸手過去捉住她,把她按在椅子上坐下:「你看你,對他又是摟抱又是牽手,但你何曾對我這麼主動過?還有你們那些心照不宣的默契小動作,我看了心裡能舒服?而且自從和我在一起……」他看著兀自還在笑個不停的蘇焱,歎了口氣:「總覺得你就沒有真正開心的笑過,似乎總有什麼心事……但我說過我不會去問你,一切等你自己對我說出來……可你總也不說,我雖然有耐心,但如今看到子由一來你便恢復了從前自內心的快樂和悲傷的樣子,我心裡當然不好受,當然會去想是不是對你來說,其實子由比我來得更重要?你和他相處起來才更快樂?」
蘇焱聽他說到最後語氣凝重,這才止了笑,也正色看向他。見他燭火下的眼眸幽深,神情雖然溫柔卻略帶悲傷,像極了去年七夕那晚她看到的樣子。是啊,他明明對自己說過的,有什麼事都會等她自己說出來,但不問並不代表他就不關注自己,他那麼聰明的人,怎麼會注意不到她隱藏起來的情緒呢?想到這裡,她不禁向對面的他伸出手去,與他十指相扣,抬頭向他溫柔微笑:「怎麼會呢?子由是我曾經朝夕相處一年的弟弟,他在我心中位置當然重要,因為他是我在這裡的家人,就像子瞻一樣,我也非常地喜歡他們……但是,和對你的感情,不一樣……」
「真的?只是家人?」秦觀聽她這麼說,眼中一絲笑意便浮了出來,卻忽然間又隱去,轉而換上一副疑惑的神情問道:「那吳侍衛的話又是什麼意思?說什麼子由是你的……你當時還不肯說出來!現在還不老實告訴我,到底子由是你的什麼?」
蘇焱聞言幾欲絕倒,那時她想起了從前子瞻大脾氣地逼問她這個問題的情景,一時又忍不住要笑出來了。天哪,為什麼她認識的男人都會在類似的情景下詢問她同一個問題呢?真是受不了了,明明說出來他們也根本不會明白的呀!就不能讓她把這個想法放在心裡好好溫存麼?
「你這人!」她笑著站起身來:「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小心眼?從前子瞻來的時候還逼著我去見他呢,我和他跑了你都不追問於我,卻偏偏對子由這麼不放心?他只是個孩子呀!」
「孩子?他都十九歲了!再說你有對子瞻主動地去抱他、去拉他手、去搭他肩膀麼?」秦觀想到今晚他目睹的種種情狀,心中便又是一陣鬱悶,忽然他低下頭看著蘇焱,唇角卻微微上揚:「你剛才說過更喜歡我對不對?」
「啊……能不能不要再糾纏於這個問題了?」蘇焱微紅了臉,瞥他一眼:「就算我說過,你要怎樣?」
「那你對我和子由的舉動沒有半點不同,我怎麼知道你是更喜歡我還是他?」他的笑意裡漸漸含了一絲曖昧,讓蘇焱不由自主地覺得心跳加,忽然就有了不好的預感。
「那……那就怎樣……」蘇焱開始把身體向後傾,一邊不著痕跡地想鬆開他的手,卻馬上就被他察覺到了,秦觀一把反握住,還順勢將她攬進了懷裡。
她一呆,抬眼看向秦觀,便見他笑得一副開心無比的樣子:「少游,你知不知道,我今晚真的是很生氣……雖然現在你解釋過了,但我的氣也還沒全消……」
「那……我道歉,我道歉!我以後會注意!秦觀,秦大哥,時候不早了,子由還在那邊等我呢,我明天再好好給你賠罪,好不好?」蘇焱再遲鈍也覺了氣氛開始不對,又羞又慌,身上也開始出汗,偏偏被他抱得很緊,她嘗試著掙扎,卻動彈不得。
「這個時候還提子由!」秦觀俯看她在自己懷中一副驚慌失措的樣子,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便笑道:「這樣,你證明給我看,我就放你走。」
「證明?證明什麼?怎麼證明?」蘇焱聽他這麼說,立刻抬起頭來,一臉不解地看著他,便見他又對著自己笑了:「當然是證明你喜歡我啊!而且不是對子瞻或子由那種兄長弟弟一樣程度的喜歡……」說到這裡,他頓了頓,英俊的臉上一時笑得魅力無邊:「所以,你親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