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緣修道只緣君 正文 第三十二章
    而過了沒兩天,蘇家就收到了來自王雱的請帖,貼上寫著邀請蘇家兄弟和蘇焱翌日去王家位於臨安的別邸小聚。蘇焱一看帖子就直皺眉頭,這不明擺著姓王的他上次在蘇家輸了便欲在他的主場挽回面子麼?蘇焱不願意看到他那張一天到晚裝酷的臉,就想要稱病不去,但不戰而退又一向不是她的風格,最後只得一邊嘟嘟囔囔著「切,表以為姑娘我客場作戰就必輸了」,一邊跟在子瞻子由後面乘上了往王家去的馬車。

    偏這天熱得要命,蘇焱從密不透風的馬車上下來時差不多汗流浹背了,心中不斷抱怨著沒空調沒電風扇的古代夏日根本沒法活,抬頭一看子瞻和子由卻是清清爽爽,一絲汗跡也無,子瞻還持著一把折扇輕搖,一副風雅無限的模樣。蘇焱只得在心中感歎古人的排汗系統真不是蓋的……

    王家的侍女卻沒領他們進客廳,而是徑直帶了他們穿過花園,往更深處走去。蘇焱見王雱是要露天待客,大為不滿,這麼大太陽,還不給曬化了?可她一肚子的怨氣,卻在過了後花園的轉角看到那一大片連綿的荷塘後,立刻煙消雲散了。

    只見面前是整片田田的蓮葉,之間點綴著或白或粉的花朵,清風過處,花瓣輕顫,微香縷縷,倒是一下子把這盛夏的暑氣去了一大半。蘇焱歡呼一聲,叫道「江南可採蓮,蓮葉何田田」,便不顧子瞻的阻攔,跑到荷塘邊的小石階上,擼起袖子就要去夠那離岸邊最近的一朵蓮花。一時間她藕臂如雪,笑顏明媚,處在那如畫背景之中,人花相映,竟是說不出的動人,倒把子瞻看得呆了。

    蘇焱站在岸邊努力地去摘那朵白蓮,卻偏偏就差那麼一點。她又不敢下水,畢竟蓮花出淤泥,她可不想踩了一腳濕泥上岸,可摘不到又不甘心。正想回身喊子瞻過來幫忙,卻從身後伸出一隻長臂,輕易就摘到了那花,還順勢遞到了她面前。蘇焱一陣高興,正要去接,抬頭一看居然面前站的就是王雱那冰山男,還正一臉冷冰冰地看著自己,一副她摘了他們王家的花要罰款十元的態度,頓時興致大減,花也不想要了,站在那裡和王雱大眼瞪小眼。

    王雱見她不動,皺了皺眉頭,道:「姑娘不是要花嗎?」

    蘇焱卻挑挑眉毛,扯著嘴角笑道:「誰說我要花了?我只是站在岸邊想看個仔細罷了。這花本來好好地在水裡生著,明明可以再多活好些日子的,公子卻這般不知憐香惜玉地兀自摘了,不覺得可惜麼?」

    王雱被她一番強詞奪理的話噎得半天回不出來。他本來在遠處見她一心想要摘那朵白蓮,才走過去幫她一把,卻想不到居然被她倒打一耙,討了個沒趣。但他畢竟名門出身,也不動氣,只點了點頭,便把花又重新擲回了水中,轉身就向子瞻他們走過去寒暄了。

    蘇焱在他背後做了個鬼臉,心中暗笑:哇哈哈,旗開得勝,這第一回合便是我贏了!不過姓王的那副冷淡的態度還真是讓人不爽死了。現在現男人果然是需要比較的,本來覺得子瞻已經夠臭屁的了,現在和這王雱一比,子瞻簡直和氣得可愛。蘇焱平日裡身邊一直有子由那未來的極品好男人待著,習慣了他的溫柔體貼善解人意,也襯得子瞻那傢伙格外的衝動易怒幼稚驕傲。可是寧可像子瞻這樣還比較有人情味,王雱這種動不動給人臉色看的冷面男,卻是蘇焱最反感的類型了。

    這樣想七想八地在王雱的帶領下,蘇焱跟在他們身後來到了位於荷塘中央的一座小亭子中。且亭中已然有一位客人坐在那裡了。那人聽到動靜,回過頭來衝著他們微笑,正是魯直。

    「哎呀,魯直,怎麼是你?」蘇焱驚訝地走過去在他身邊大喇喇地坐下,魯直見她衣袖還擼在胳膊上,奇道:「剛剛下河摸魚了麼?怎地這付打扮?」又看了一眼王雱,笑道:「王公子是我舊識,今日知道你們要來,我便也不請自來了,嘿嘿。」

    「還『嘿嘿』,你還真是『天下誰人不識君』啊。」蘇焱沒好氣地回答他,瞟了一眼坐在她對面的王雱,心下很奇怪魯直這樣開朗性格的男人是怎麼和王雱這種陰沉的恐怖分子結下友誼的。卻在這時,忽然聞到一陣異香,她使勁嗅了兩下,睜大眼睛看著四周道:「這是什麼味道?怎麼這麼好聞?」

    「是貢茶的香氣。」王雱淡淡道,蘇焱這才現桌上放著的茶餅,有的還用蠟封得好好的,蓋著龍鳳圖案。旁邊是一壺已用碾碎的茶末泡好的茶,悠悠香氣正是從那壺中傳出。

    「這茶是皇上御賜給王宰相,王公子特意從京城帶過來的,在下出身修水,已是產茶名地,可這等好茶,卻著實沒品過幾次,蘇姑娘也不要錯過了。」一邊魯直說著,開始給各人斟茶,子瞻和子由亦好茶,先聞後品,都是讚不絕口。

    切,不就是個茶嗎,這也要顯擺?蘇焱不服氣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卻頓時在心中乍舌不下,居然連她這絲毫不懂茶好壞的外行也喝得出今天這茶葉不同凡響,但她死要面子,絕不肯在王雱面前服輸,便昂著頭做出一副無所謂狀。

    王雱也不與她計較,只和蘇家兄弟、魯直一道品詩論詞,談話中魯直拍著王雱肩膀笑道:「從前王兄便絕頂聰慧,讀書一遍就瞭然於胸,這點與子瞻倒是不相上下。」

    子瞻笑了笑,還未接口,卻聽得身邊蘇焱冷冷開口道:「這有什麼稀奇?有誰書要讀兩遍的呢?不要說子瞻哥哥了,就連小女子我這等平庸之才,卻也能做到過目不忘呢。」

    子瞻瞪她一眼,輕聲警告她不得無禮,蘇焱卻挑釁地看著王雱道:「王公子,不介意的話,不妨即席與小女子比試一番如何?如果能在這過目不忘上贏過小女子,小女子我便誠心服你文才勝過我家子瞻哥哥!」

    子瞻一愣,想不到她擅自下賭局就算了,還把自己也一併押了上去,連忙對她皺眉道:「別胡鬧!」蘇焱卻附在他耳邊小聲道:「沒關係,看我的!我若是輸了,回家隨便你怎麼處罰!嘿嘿!」

    子瞻見她笑得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彷彿時間宛然回到了去年初見她那晚,她在自己面前為那兩幅畫題詩的時候。自己也知她個性,決定了的事不可能再做更改,便只得無奈歎了口氣,抬頭對著王雱道:「王兄,小妹頑劣,不懂規矩,這便得罪了。」

    王雱卻只是不動聲色地點點頭,看著蘇焱道:「卻不知姑娘想要如何比法?」

    只見蘇焱忽然間滿臉笑容,眼波流轉之間,已經看向魯直道:「為了證明小女子絕非作弊,便請魯直兄當眾作詞一,你我二人各自取去觀看,誰先能把魯直做的詞背出來,誰就算是贏了,如何?」

    魯直一呆,愣在那裡道:「怎麼你們賭你們的,扯上我做什麼?」正要推辭,卻見蘇焱瞪著杏眼看自己,心下一寒,想到這若是推辭了搞不好她就要把自己當初的那個大笑話到處宣揚出去,只得硬著頭皮開始冥思苦想。

    蘇焱見魯直果然開始構思,一切都在按照她的劇本展,心裡都快笑抽了。她瞟了王雱一眼,見他依然一副氣定神閒的姿態,心道馬上就叫你出洋相,看你以後還拽不拽!原來她之所以叫魯直作詞,一方面是為了證明自己不是靠蘇家兄弟作弊,另一方面也不過是魯直的詞她從前背得多罷了。而就算魯直做了自己根本沒見過的詞,憑她老媽從前的魔鬼式訓練,一分鐘內記住一闕詞也是小菜一碟,總之無論怎麼樣,她這場比試都是百分百贏定的了!

    就見魯直轉眼間已提起筆來,趴在桌上開始書寫。蘇焱和王雱都別過頭去,等到魯直說「好了」才又轉過身來。然後魯直遞給他們一人一張紙,說道:「開始吧。」

    蘇焱迫不及待地接過來,一看詞牌寫著《品令茶詞》,當時就心中竊喜,哇哈哈,Lucky!!居然真是她背過的!!便展顏一笑,立時又把紙交還給魯直了。大家都是一怔,那邊王雱也才讀到個開頭,見她已然交卷,也是滿腹不解。

    魯直詫異道:「怎麼了?這麼快就放棄?」

    蘇焱白他一眼道:「什麼放棄,我已經看完了,記住了。」

    魯直大驚道:「你這也太快了吧?我分明見你只看了一個題目而已啊!」

    蘇焱卻得意洋洋地笑道:「你不信?那我背給你聽,你可對照著看好了啊。」然後她清清嗓子,張口背誦道:「鳳舞團團餅。恨分破,教孤令。金渠體靜,只輪慢碾,玉塵光瑩。湯響松風,早減了二分酒病。味濃香永。醉鄉路,成佳境。恰如燈下,故人萬里,歸來對影。口不能言,心下快活自省。」

    魯直簡直驚得嘴都合不上了,這《品令》是他剛剛在蘇焱的威逼下對著面前茶餅急中生智間作出來的,可就是他這個原作者也不能肯定自己立刻就能把它背得像蘇焱這麼流利。他與蘇焱認識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素知,盡在她雖然行為不像一般規規矩矩的女子,卻是博聞強記,冰雪聰明,他和蘇家兄弟探討之時她也常常在一邊旁徵博引,可這般一目十行還過目不忘的本事,今天倒真是第一次見識,便又要對這不同尋常的蘇姑娘刮目相看了。

    而子瞻在一邊見蘇焱神氣活現,心裡讚她聰明,又不好在王雱面前表現,便要來魯直這詠茶詞細細賞鑒,頃刻間莞爾道:「魯直這真乃奇作,開寫茶之名貴,換頭處以『味濃香永』承接前後,正待寫茶味之美卻又翻空出奇,以如飲醇醪、如對故人來比擬,可見其愜心之極。心裡所有而言下所無之意,盡給你寫出來了。」說完拿過紙筆,笑看蘇焱一眼,便揮毫在旁邊另作一詠茶詩道:「仙山靈草濕行雲,洗遍香肌粉末勻。明月來投玉川子,清風吹破武林春。要知冰雪心腸好,不是膏油面新。戲作小詩君勿笑,從來佳茗似佳人。」

    而王雱也被蘇焱這一番表演驚得怔在那裡,過目不忘可謂他最自負的才能,卻在今日就被這蘇姑娘如此輕易地贏了去,佩服之餘,看她的眼神裡不禁又多了一層欣賞。蘇焱見他愣,心下更是笑得不能自已,雖然自己根本是投機倒把,可是只要能打擊到王雱,讓他沒辦法繼續拽,那麼使這點小聰明就完全不為過邊想著,她已傲然開口道:「王公子,如何?小女子尚如此,子瞻哥哥是如何的才情,王公子也明白了吧?」

    王雱默然不語。他見蘇軾轉眼間已就魯直的茶詞和了一詩,心下已然十分敬佩。蘇軾把茶比作美人本就十分靈動,而那個「戲」字,更是將他的灑脫與從容全部道了出來,尤其他還在詩中暗讚了蘇焱的同時又給自己留了情面,就這一點已足夠體現他的聰明才智。但王雱心思更放在了蘇焱身上,此刻只是若有所思地注視著她,臉上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卻被一邊魯直看在眼中。他看看王雱,又看看蘇焱,忽然心中便有了主意。

    於是到了回府的時候,魯直故意走在後面,跟在蘇焱身邊小聲道:「蘇姑娘,你看王公子如何?」

    「啊?」蘇焱看他一眼,不解道:「什麼如何?」

    魯直笑了笑,卻不說話,直笑得蘇焱雞皮疙瘩都起了,不耐煩道:「要說快說,賣什麼關子啊?」

    魯直看看四周,才附在她耳邊小聲道:「在下看得出王公子很欣賞你,你看他家世、才學、相貌無一不佳,且尚未婚配,而蘇姑娘你不也未許配人家麼?你二人若是結下良緣,豈非一段佳話?」

    「啊???」蘇焱簡直被他這段話氣得七竅生煙,這魯直,就說他八卦吧!而且八卦到她的婚姻上就算了,還亂點鴛鴦譜地把她最討厭的王雱扯上,還說王雱欣賞她,他明明一天到晚瞪著一雙死魚眼看自己好不好!魯直眼睛到底是怎麼長的呀?當下她跺腳怒道:「胡說八道!我和他根本水火不容才是吧?就別說八字合不合了,你看看我和他的名字就合不到一塊去!焱,火華也,從三火。而雱呢,『北風其涼,雨雪其雱』!這種水火不容之勢,你怎麼都看不出來?」

    魯直正想反駁,二人身後卻忽然傳出另一個聲音道:「那姑娘可知五行之中,卻是以水克火呢?」

    蘇焱回過頭去,見身後人正是王雱,顯然是他聽到了自己剛才的話,正用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看著自己。她本就被魯直的話搞得火大,現在當事人送上門來,立時就把所有的火氣一齊遷怒到了他身上去了。就見她白他一眼,冷笑一聲,朗聲道:「有種你就剋剋看啊!」說完便怒氣沖沖頭也不回地走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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