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焱這一驚當真非同小可。她剛剛吟出這曲蘇軾的《水龍吟次韻章質夫楊花詞》,是在確定子瞻尚未寫就它的前提下,才故意在眾人面前背出來顯擺的,卻萬萬沒想到子瞻竟然隨她和出最後一句,頓時她大腦空白,目瞪口呆地望著他,說話都結巴了:「你、你、你怎麼知道……」
魯直也皺起眉頭,看看蘇焱,又看看子瞻,說道:「聽這格式,正是柳永所創之《水龍吟》,詠的是楊花,歎的卻是離人,詠物而不滯於物,實在是不離不即,遺貌取神,儀態萬方,柔情無限。蘇姑娘,這詞是何方高人所做?子瞻,莫非你也讀過?」
子瞻卻茫然搖頭道:「我沒有讀過,今日也是第一次聽到,剛聽焱妹吟來,不覺有些入神,尤其那最後一句,忽然就覺得應是如此接續,卻沒想到碰了個巧,想是偶然。」
呼蘇焱這才在心中偷偷舒了一口氣,暗想道:這哪裡是偶然,本來就是你的作品!果然不愧是原作者啊,看來哪怕他還沒寫,潛意識裡也會反應出來,看來以後不能再在他本人面前隨便剽竊了……想到這裡,她趕緊向著眾人巧笑道:「這……這是小女子一位遠房親戚所做,呵呵,呵呵……」
魯直卻好奇地繼續追問:「蘇姑娘這位親戚如此好文采,不知可否告知在下尊姓大名?」
「啊?」蘇焱一呆,眼睛不由自主就往子瞻身上瞄過去,卻見他和子由都在饒有興趣地等著自己回答,只得扯著嘴角乾笑一陣,最後見躲不過去,只好硬著頭皮說道:「呃……他、他叫蘇文忠……」(註:文忠為蘇軾謚號)
三人面面相覷,顯然都對這個名字感到陌生,但這《水龍吟》卻令幾人都大為折服,子瞻還立刻提筆將它錄了下來,以供日後仔細研究。蘇焱坐在一邊,看到他興致勃勃的樣子,忽然就覺得有種罪惡感,偷了他的詞不算,特別是自己拿了蘇軾的謚號去蒙騙他這件事,總覺得很對不起他。又因為謚號不由自主地就會聯想到子瞻百年之後的情景,蘇焱心中猛然湧起了一陣難以言喻的悲哀。
「嗯?焱姐,怎麼了?」忽然一隻手伸過來握住她,她轉頭過去,正對了子由的溫柔笑顏:「怎地看上去悶悶不樂?」
蘇焱搖搖頭,只是歎了口氣,看了看身邊的人們,又抬眼望向遠處。春日的池塘邊上柳絮飛揚,正應了那句「似花還似非花」,而末了那句「離人淚」,又讓她想到總有一天會到來的離別。出了會神,她轉過臉來對著子由黯然淺笑道:「我只是想,這種日子要是能一直持續下去就好了。」
不日子瞻就隨蘇洵前往石鍾山去了。出門前他還特意叮囑蘇焱不要趁府上無人之際就無法無天。因為是在蘇洵面前,蘇焱只得裝得很乖巧的點頭稱是,其實心中卻在偷偷暗笑。她早就想好要趁這個機會帶子由出門去玩。子由之前將她幫助他鍛煉身體的事告訴了子瞻之後,雖然子瞻因為看到弟弟身體好轉而對此行為表示默許,但還是不允許他們擅自出門,憋得蘇焱都快得憂鬱症了。
於是子瞻他們前腳剛走,蘇焱後腳已經拉著子由要往外跑,結果剛跑到大廳就被一個意想不到的人攔住了——正是撲克臉吳侍衛。
「喂,吳侍衛,你搞什麼啊?」蘇焱想不到他居然會來阻攔,詫異道:「難道你不是我們這一國的嗎??」
吳侍衛面露難色,囁嚅道:「小姐,少爺,對不住,大少爺走之前吩咐過我,務必要看住你們,不能讓小姐擅自帶少爺出門去的。」
「什麼?!」蘇焱大怒:「子瞻那個臭傢伙,居然敢來這一手?可是你怎麼聽他的呀?你以前都還偷偷帶子由出門去的!」
吳侍衛苦著臉道:「小姐,少爺上次為了你將以前的事都和大少爺交代了,大少爺雖不追究,也狠狠地責備了我,說無論如何不能再生類似的事了,我也和大少爺保證過,絕對不再私自帶少爺出門的。」
「啊??」蘇焱一呆,一邊在心中狠罵子瞻,一邊開始對吳侍衛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可是吳侍衛,你看,子瞻和義父大人現在都不在府上不是嗎?只要你不說,誰知道我們曾經出過門呢?你看子由,都來臨安這麼些日子了,卻連白天的西湖是個什麼樣都不知道,這孩子多可憐哪!你就忍心讓一個正直韶華年齡的少年天天悶在府上嗎?子由不出門看看,不感受一下世情和門外風景,以後怎麼寫得出好文章啊?難道你要把一個天才活活憋死在世俗的壓迫之下嗎???…………」
蘇焱越說越不靠譜,反正就是一頂頂的大帽子往吳侍衛頭上扣,大有,盡在他不放人他就不是人的架勢,可無奈這次吳侍衛固執得很,完全不為所動,反正無論她怎麼說,就是不肯讓路。
說到最後蘇焱都累了,什麼招數都使上就差一哭二鬧三上吊了,不過看吳侍衛今回這陣勢,怕是她拿刀架在自己脖子上也不會允許她帶著子由出門的。子由也過來拉拉她,搖頭說道:「焱姐,算了,我們在府上也是一樣的玩,也免得讓父親和大哥擔心了。」
蘇焱拍拍他的肩,這孩子實在太懂事,可這麼一來反而更讓人憐惜他想帶他出去了。於是蘇焱只得氣急敗壞地瞪了吳侍衛一眼,跺腳道:「子由,我們走!回房我們玩牌去,以後不帶他一起玩了!!」
吳侍衛淚流滿面中……
接下來的日子裡蘇焱每日都在與吳侍衛打游擊戰,可無論她起得多早,睡得多晚,動作怎樣微小,卻每次都功虧一簣被忽然在身邊出現的吳侍衛逮個正著。於是蘇焱惱羞成怒,整日對其冷嘲熱諷。
「喲,吳侍衛,乾坤大挪移練得不錯嘛!張無忌是你師父啊?」
「這凌波微步哪學來的啊?」
「你這樣的人才,不去從事情報工作真是可惜了啊!」
「咱新中國要是有了你,估計沒到1949就解放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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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吳侍衛卻任憑她怎麼羞辱也絲毫不動搖(其實是大部分都聽不懂==),在這個問題上表現出了十分之高的政治覺悟,蘇焱卻懷疑他是因為自己最近打牌都不肯叫他而越地公報私仇。子由雖然也勸她說就這麼算了,還是放棄私自出門的念頭好了,他出不出去都根本無所謂什麼的,蘇焱卻越挫越勇,拍著胸脯握住他手保證道:「這事就包在我身上!!我還不信這個邪了!!!」
於是蘇焱把自己關在房內閉關一整天研究對策,終於在日落西山之時,給她想出了一個絕妙方案,當時就高興得在屋子裡又蹦又跳。晚上又潛入子由房內把計劃對他和盤托出。子由對這個被她稱為「靠思撲來」(cosp1ay)的行動計劃一開始覺得十分的不妥,可禁不起她三勸四勸,加上本身對外面的世界十分的好奇——大白天的去看看臨安的風景是他一直以來的夙願,最後只得惴惴不安地勉強點頭答應了。
於是蘇焱得意洋洋地回到自己房內,繼續挑燈夜戰,把該準備的道具全部準備好,順便模仿魯直的筆跡偽造了請帖一張,然後鑽進被子裡興奮地等待著第二天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