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瑟琴毫不避忌地出現在眾人面前,晏准自然也不用掩飾,何況,來訪的人壓根沒有認識他的,只知道他是山寨裡的管事。
崔茉雪早就提前叫人將山寨中央那間最大的屋子收拾了出來,這間屋子的面積和酒樓相比,也差不了多少,可能在以前夏氏做土匪的時候,是作為聚會堂使用的。
建安郡除了夏家和卜家,其實就沒有什麼可以和兩家相提並論的豪門了,卜老夫人替崔茉雪邀請來的那些,充其量可以算作是建安郡的中產階級,這類人,佔了前來賓客的大多數,約莫有十幾個人。但是崔茉雪絲毫不以為意,她的注意焦點在陪同卜老夫人過來的那兩個人身上。
因為崔茉雪懷著身孕,行動不是很方便,就由夏瑟琴領著司畫、司畫四名婢女,帶那些中產階級貴婦在山寨裡閒逛遊玩,特意被從礦山谷叫來的蓮衣服侍在崔茉雪身旁,陪著主子一起和卜老夫人一行三人聊天說話。
卜老夫人並不知道崔茉雪見過卜印嫣,開頭就介紹道:「這是我二女兒,你見過的,這個嫣兒是我的孫女,就是……」卜老夫人沒有將話說完全,崔茉雪卻已然明白。
「奶奶,我也見過崔姐姐的。」
「哦?什麼時候?」卜老夫人訝然挑眉。
「有天我和姑姑約了在花園裡面賞景,碰見了崔姐姐。」卜印嫣倒是不怎麼遮掩。
「你們姑侄倆的感情倒是真好。」卜老夫人笑道。
崔茉雪賠笑,心中想到:看來,夏瑟青在太守府的日子真是艱難。不用說,李素丹壓根幫不上她什麼忙,假若不是她有了孩子的話,恐怕還不知道要被眼前的姑侄倆踩到什麼地步去。
其實,讓夏瑟青引自己入太守府是最好的方法,就說是探親亦是最合理的理由。然而,崔茉雪心知肚明。夏瑟青是不會這麼做的。她在出嫁之後,將自己完全從夏家獨立了出去。
因此。為了能夠在這個時代更好地生存下去。也為了無數條百姓地性命。崔茉雪不得不向卜家求助。也許。這個舉動會給夏瑟青造成更加惡劣地印象。但是崔茉雪已經顧不得了。
崔茉雪大著肚子。幾人地話題自然而然就落在了孩子上。謝姨娘先說了一句:「茉雪。你這孩子在青兒之後有地。怎麼肚子看起來比她還要大?」
崔茉雪愣了一下。笑道:「可能是因為我在床上躺了兩個月安胎。吃得太多。又不活動。所以孩子長地比較快吧?」
其實。真正地原因是夏瑟青地孩子地月份確實比她小。謝姨娘地疑心有道理。但是。雖然夏瑟青自己希望能和夏家地人劃清界限。崔茉雪卻不這麼認為。仍舊要為她做一些掩飾。
見謝姨娘和卜印嫣對視了一眼。崔茉雪裝作什麼都不知道般笑道:「印嫣妹妹打算什麼時候生個孩子?若是你和青兒都有孕了。想必謝公子要高興壞了。太守府從此要熱鬧多了。」
說完。崔茉雪彷彿沒心沒肺地笑著。卜老夫人趕緊將話題轉移了開去:「對了。印嫣。你最近有沒有聽說了什麼新鮮事?給奶奶和茉雪說說。」
卜家卜印嫣這一系。做的生意和運輸有關,因此,卜印嫣的父親也經常性地往外跑,所以,能夠帶回各地的新鮮消息。加上現在卜印嫣嫁入了太守府,雖然不是經常能夠見到娘家人了,但是私底下的聯繫卻更為密切起來,何況,還有她的親姑姑也在太守府……
夏旒然得謝家介紹。認識了建康城的某位貴人,作為一貫清正廉潔地謝太守,又怎麼可能不一碗水端平,將卜家拋下呢?
卜印嫣父親掌握的生意,由此也和建康搭上了線,從此走動的更多起來。
建康城是天子腳下,一直就是各方人士薈萃之地,各種各樣地信息更是應有盡有,卜印嫣從小就對東南西北的新鮮事特別感興趣。自從她嫁入太守府之後。更是成為了周圍所有人的信息庫。
卜老夫人上次問她願不願意和自己同來夏家山寨的時候,就大致將新消息聽了一遍。所以她問這話的原意其實單純就是想把話題岔開去,天南地北地隨便聊些什麼,免得造成大家之間的不愉快,誰知,卜老夫人這一問之下,倒真的引出一個了不得的消息來。
卜印嫣認真地問道:「奶奶,你想聽什麼?」
卜老夫人笑道:「就說說建康城最近有沒有發生什麼新鮮事兒吧,茉雪的公爹也在那裡,我想茉雪也有興趣聽一聽,對吧?」卜老夫人笑瞇瞇地望著崔茉雪。
崔茉雪順勢點頭。
卜印嫣說道:「奶奶,你問巧了,昨天我剛得知,建康城發生了一件了不得地大事呢!」
崔茉雪和卜老夫人都表現矜持,倒是謝姨娘有些詫異地「哦」了一聲,上身前傾,問道:「昨天?我怎麼不知道?」
卜印嫣臉微紅:「姑姑,是雨凌告訴我的。」言下之意是,這是夫妻之間在枕畔說的話,你怎麼能夠知道呢?
聞言,謝姨娘更是催促道:「到底是件什麼事?你還不快說!」在她的意識中,或者覺得那該是一件比較香艷的事,然而,聽到她的催促,卜印嫣的神色卻立刻變得嚴肅起來,她朝向崔茉雪道:「崔姐姐,我聽說你來自於建康城,你的娘家人應該還是住在那裡吧?聽我說了這個消息之後,你可別著急,這事是雨凌告訴我的,但是究竟是真是假他也不十分清楚,所以尚有待驗證。」
這下,就連卜老夫人也忍不住催促道:「哎喲,我地乖孫女,究竟什麼事,你就快說吧!」
卜印嫣又環顧左右,這才壓低聲音道:「雨凌說,咱們的皇帝可能已經去了……」說完,就雙眼瞪圓,死死地摀住了自己的嘴巴。
崔茉雪心裡頓時一震。她明白這句「去了」的意思,該是說梁武帝蕭衍已經死了,可是怎麼會?不禁也將眼睛瞪的圓圓的。
卜老夫人皺起眉頭。她是沒有想到謝雨凌會對自己的孫女說這樣的話。雖然閩地距離帝都山高皇帝遠的,謝雨凌地父親又是建安郡地太守,在亂世,就相當於當地的地頭蛇,但是,她是無論如何都想不明白,這樣地消息如何會傳進謝雨凌的耳朵,而謝雨凌又對卜印嫣說。難道,這是一句枕畔戲言麼?
幾人都收了聲,默默消化這句話,只有謝姨娘不明白地問道:「去了?什麼去了?嫣兒你是說咱們的皇上又到哪兒去了?」
卜老夫人立時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謝姨娘先是仍舊不明白,然而,當她的視線從在座之人臉上一一掃過時,她的神情慢慢變得驚駭。雖然這裡是閩地,民風一向彪悍,但是聽聞這樣的傳言,仍舊叫人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崔茉雪同樣在揣度卜印嫣將謝雨凌這句話說出來的意思。然而,一時之間想不通,她便將這個念頭放下了,而是改為揣度這句話的真實性。
梁武帝蕭衍若是真的死了,天下為何還沒有大亂?歷史上,真正的亂世就是從梁武帝死了開始的,隨後南朝的帝君一個接一個的換,沒有一個能夠在皇位上停留稍長的時間。
而如果梁武帝蕭衍尚健在,又是從何處傳來這樣的消息,作為將這句話第一個說出來的人,謝雨凌豈不是大逆不道麼?
她不相信卜印嫣沒有想過這些,只是,為何卜印嫣會說出來?若說僅僅是因為卜老夫人的一句話要求,崔茉雪是萬萬不會相信的。
驀然,崔茉雪想到了一點,表情逐漸變得惶恐,更是將目光投注在卜印嫣的身上,著急地問道:「印嫣妹妹,你說的這是真的麼?」
見其他人的目光都看向自己,氣氛似乎變得有些凝重,卜印嫣說道:「崔姐姐,你不要緊張,我知道你們家的郎主現在也在建康城,但是一來,消息沒有得到證實,二來,就算皇帝駕崩了,還有太子在,皇家的事和我們老百姓又有什麼關係?」
作為這個時代的女性,卜印嫣的想法可謂正常。只有崔茉雪知道,若是這個消息是真的,那就大事不妙了。
且不說正當盛年的梁武帝好好地怎麼會死,就說北朝一直對於南朝的虎視眈眈,不會因為北朝內部正亂,就放棄咬南朝一口的機會。
再說,雖然梁武帝為人虛偽,但是南朝僅有的一段稍安穩的日子,卻是由他帶來的,他真的死了,崔茉雪不敢想接位者會怎樣。
史書中,還有十多年梁武帝才會駕崩,如果他真的現在就死了,是怎麼死的?那麼侯景呢?侯景之亂還會不會發生?
這些,都是崔茉雪急於知道的問題。
可是,她能從什麼渠道去瞭解?問眼前的卜印嫣麼?
首先,卜印嫣是否知道就是個問題,其次,若是自己表現的過於惶急,那豈不是太不正常了麼?
想來想去,一時之間,崔茉雪想不出什麼好的辦法,既能試探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又不至於引起旁人的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