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不過瞬息功夫,崔茉雪神遊的思緒就被她自己強行拉了回來——此時此刻,實在不是適合走神的時候,儘管卜印閒有條不紊的回答了夏旒然的疑問,一時之間,夏旒然能不能笑話尚是個問題。等夏旒然消化掉這個驚人的消息,狂風暴雨轉眼就會到了。
夏旒然目光怔怔的,顯然尚在震驚中。聶清雲忽然發出一聲嘶喊:「這是萍兒,我的琴兒……那我的琴兒到哪裡去了?!」
無疑,這是最淺而易見的一個問題,既然嫁入卜家的人是夏瑟萍,那麼,一連三天都沒有露面的夏瑟琴到哪兒去了?
聶清雲凌厲的目光從在座眾人的臉上一一掃過,崔茉雪強自鎮定,卻依舊不敢接觸聶清雲的視線,好在,聶清雲的目光只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最後落定在了金秋的身上。顯然是想起了卜家來迎親那日,幾乎從來不涉足清苑的金秋破天荒地跟著她一起去了夏瑟琴的閨房。
聶清雲稍微動動腦筋,就可以猜到,恐怕那個時候,新娘子就已經被人調了包,因為其後,她是一直看著新娘子上了迎親的馬車,並且,一起去了卜家。當時,婚車就在她的前頭。一路上,根本沒有任何機會偷梁換柱!
想到這一層,聶清雲頓時明白,恐怕參與這件事的人並非只是金秋,真正的執行者當是崔茉雪無疑。聶清雲再也無法掩飾自己內心對於崔茉雪的不滿,雙目如電般向崔茉雪射去。
崔茉雪並不看她,而是注視著夏旒然。忐忑不安地等待著夏旒然進一步的反應。她知道,在這個家裡,無論發生了什麼,最後都會歸結於夏旒然地一句話。
夏旒然在意的問題和聶清雲不同,雖然聶清雲給他提了醒。讓他陡然回過神來。他問的問題卻是:「你叫卜印閒?怎麼不是卜印琛娶了我的女兒?」
顯然有卜家長輩撐腰的卜印閒淡淡地笑道:「岳父大人,您嫁給我地也不是當初說好地三娘子。而是四娘子啊!」
崔茉雪忽然覺得大事不妙,這火就要燒到她的身上來了!
卜印閒簡簡單單地一句話。卻包含了異常豐富的含義。卜家地人雖然沒有上門興師問罪,但是仍舊恰當的表達出了他們心中的不滿。只是這種不滿的程度相對於崔茉雪的預料來說已經少了不少。雖然不知情況是因為什麼原因好轉地,但是崔茉雪心底的壓力仍舊沒有能夠減輕一絲一毫。
果然,下一刻,夏旒然咆哮的聲音就響徹整間屋子:「到底是誰幹的!究竟是怎麼回事?」
跪在地上的卜印閒見夏家的郎主發怒了。場面即將失控,便輕輕拉了拉身側的夏瑟萍,兩人自行從地上站了起來。
卜印閒的這個小動作無疑又給金秋帶去了好感。在崔茉雪的偷覷下,她發現金秋地目光漸漸地亮了起來。崔茉雪地心裡登時咯登一聲:阿姑這是要做什麼?就聽金秋的聲音響起,用一種極為平淡地語氣說道:「是我做的。」就算這件事壓根無從隱瞞,崔茉雪也沒有想到金秋會這麼快就大大方方地承認了。
立刻,屋內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地聚集在了金秋的身上,夏旒然的眼中更是冒出了火:「你怎麼敢!「
出乎崔茉雪意料之外的是,面對夏旒然的質問。金秋仍舊保持著鎮靜。不由叫崔茉雪刮目相看,她不得不承認。能夠做夏家的當家主母這麼多年,金秋還是有兩把刷子的。
金秋抬著頭,面無表情,卻擲地有聲地說道:「琴兒、萍兒都是你的女兒,現在的情況,對你來說有差別麼?」金秋瞥了卜印閒一眼,「再說,如今看來,卜家已經接受了我們萍兒,你當著女婿的面衝我發火,算什麼意思?」
金秋自有她的精明之處。就算她知道今日之事無論如何夏旒然都不會善罷甘休,即便夏旒然會看在多年夫妻的情分上,對她從輕發落,也不得不照顧聶清雲的面子。而她在這種時候,和夏旒然明刀明槍的對抗,更是討不到什麼好處,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將自己綁上卜家這輛戰車。
夏旒然的怒火明顯地一滯,但是旋即,想起了聶清雲的話:「你把琴兒弄到哪裡去了?」
說起這個問題,金秋終究底氣不足,眼神不禁就有了點飄忽。崔茉雪的心當即就又提了起來,心說:阿姑,你可要頂住壓力啊,你要是頂不住,咱們兩個都會很慘很慘……
不知是不是崔茉雪的心思和金秋產生了心靈感應,目光躲閃了一會兒的金秋挺了挺胸,說道:「你放心,你的寶貝女兒好好的,沒人會把她怎麼樣!」
當著卜印閒的面,即便夏旒然心中再如何惱怒,也不好過於表現,然而,聶清雲可就沒有這個顧忌了,她神情冰冷地對金秋說道:「我知道你不敢把琴兒怎麼樣!但是,你究竟把她藏到哪裡去了?」
隱藏夏瑟琴的事是崔茉雪負責的,金秋由於要操心的事很多,完備地叮囑夏瑟萍就是其中最重要的一環,她根本就沒有過問過夏瑟琴的下落。聞言,下意識地就將目光投向了崔茉雪。
崔茉雪的心狠狠地一凜,知道自己再也無法躲藏下去了,便硬著頭皮站了起來,一字一句緩緩地說道:「二娘,琴妹妹現在正和晏公子在一起。你放心,晏公子定會好好待她,不會叫她吃任何苦頭的。」
此話一出,滿座更驚。
在座的人,大都是知道夏瑟琴和晏准淵源的,只是知道後續發展地人只有一半而已。聽了崔茉雪的這句話。就連那些知道後續情況的人,也感到無比的震驚。因為,這句話背後的含義,毫無疑問是晏准和夏瑟琴已經訂下了終身,甚至。住在了一處。
在其他人、尤其是李素丹呆怔地時候。反應極快地念紫鳶已然咂摸出了這句話中的味道——崔茉雪是在以退為進。
她和金秋做下地這樁事情,在其他人眼中。必定是饒不過的大錯,既然無論如何都無法從欺瞞中討到便宜。那麼,不如直接亮出自己地底牌。崔茉雪的言下之意是,反正事情已經這樣了,你們能拿我怎麼樣?夏瑟琴是給她藏起來了沒有錯,但是。若是聶清雲今日不肯放過她的話,那就別想那麼容易得知女兒的下落!
此外,崔茉雪說晏準會好好照顧夏瑟琴也有暗示生米已經煮成熟飯之意。
眾人在一陣震驚中,只有念紫鳶自如地開了口道:「茉雪,沒有想到,我倒是小瞧你了。」念紫鳶的話,立刻猶如在火上澆了一桶滾油,辟里啪啦之聲,讓呆怔地人都清醒了過來。聶清雲的眼中更是閃過了一片凌厲。她二話不說,就往門外走。
崔茉雪反正已經豁出去了。便高聲叫住了她:「二娘,你是想去山寨找琴妹妹麼?我告訴你,她並不在那裡。」
崔茉雪的主動頓時崩斷了她與聶清雲之間那根已至極致的弦,聶清雲終於再無法忍耐,回過頭來凶狠地對崔茉雪吼道:「她到底在哪裡!」
激烈的家庭矛盾在這一瞬間爆發了。
面對失去了方寸與風度的聶清雲,崔茉雪的心反倒沉定了下去。她不看聶清雲,而是注視著以一種奇異的神情望著自己的夏旒然,說道:「公爹,今天是萍妹妹歸寧地日子,琴妹妹地下落我們稍後再談,可好?」
卜印閒恰如其分的哼了一聲。
夏旒然陰晴不定地轉起了眼珠,開始衡量自己地得失——對於他、甚至對於整個夏家來說,正如金秋之前所言,其實並沒有太大的損失。他想將女兒嫁入太守府,結果就真的有個女兒嫁了進去,雖然不是他屬意的大女兒,也不是嫁過去當正室,但是差別並不大,何況那個機會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他也希望有女兒能嫁入卜家,結果確實又有個女兒嫁入了卜家,就算事實與他所想不同,但是結果是沒有什麼分別的。
他的兩個女兒都有了好的歸宿。只不過,他最喜歡的一個女兒不在其中罷了。如果硬要說有差別,那就是他要安撫的人從金秋變作了聶清雲。然而,在他的眼中,知書達理的聶清雲總比沒有讀過什麼書的金秋要容易安撫的多,只要早日找到夏瑟琴的下落……
想到這裡,夏旒然皺了皺眉頭,照崔茉雪話中的意思,夏瑟琴的終身似乎也定了?晏准登門求過幾次親的事情他是知道的,但是他一直以為晏準是慕名而來,甚至夏記的王管事有在其中說和他也知道,但是,養在深閨的夏瑟琴怎麼可能認識晏准,又怎麼可能當真答應和晏准在一塊兒過日子?
想必,這其中,必定有什麼他不知道的蹊蹺。他不擔心找不到夏瑟琴,他擔心的是夏瑟琴受到了什麼委屈,聶清雲會和他拚命。就算聶清雲再如何知書達理,他也知道夏瑟琴這個女兒一直是她的心頭肉。若是夏瑟琴真的受了什麼委屈,聶清雲就很難安撫了。也許到時候,只能懲罰崔茉雪叫聶清雲消氣了……
夏旒然瞅了瞅崔茉雪,心知肚明自己的這個大兒媳是和金秋聯合在了一起,做出了這麼一件叫自己難堪的事,他暗暗打定主意,定不叫她們兩人好看。尤其是崔茉雪,自己明明叫她多和郡城的顯貴人家多多走動,卻不知她竟然背著自己做下這等事情。懲罰是必不可免的,只是,夏旒然也在暗暗琢磨,似乎經過了這一出,反倒能夠看出,卜家對於崔茉雪的偏向。不然,眼前的卜印閒又如何會有替崔茉雪說情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