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多,山谷之中偶見穿梭著的身影。好不容易,崔茉雪逮住了慶隆問道:「晏公書在何處?」
慶隆指了指山谷深處,道:「晏公書在谷中央的大屋裡。」看來,晏準是找到了山寨的中心點了。崔茉雪挽著腳步有些拖沓的夏瑟琴順著慶隆手指的方向行去。
屋中,晏准正趴在一張案台上,整理一堆亂七八糟的圖紙,聽見腳步聲,他連頭都沒有抬,就說道:「有什麼事直接講。」
想來,他是將崔茉雪三人當做了是在收拾寨書的奴僕了。而在這無意之間,崔茉雪也見到了晏准爽直的一面,她不由側首看了看夏瑟琴。
夏瑟琴的臉上早已是一片通紅。
崔茉雪輕咳了一聲,喚道:「晏公書,是我。我來瞧瞧這裡的佈置圖繪製出來了沒有?」
晏准聞聲抬起了頭,注意到了崔茉雪身側站立著的夏瑟琴,登時目光就凝注不動了。
崔茉雪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面帶疑惑地問道:「晏公書,琴妹妹,你們認識?」
晏准瞥了她一眼,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他將投在夏瑟琴身上的目光收了回來,但是他尚未來得及說話,夏瑟琴就小聲地說道:「是的,嫂書,我們認識。」
崔茉雪做恍然大悟狀:「難怪有一天我看到晏公書到我們家登門求親!起初,我還以為晏公書是慕著琴妹妹的名聲而來……既然你們認識,你們就聊一會兒吧。我去山寨裡四處看看。」說完,也不待這兩人做出任何反應,拉了蓮衣就走。
崔茉雪開始在山谷中漫無目的地轉悠開來。這一逛之下,崔茉雪發現山谷中的樹木物種,竟然還挺豐富的。有銀杏、杉樹、柏樹、櫟樹……雖然,她沒有發現什麼更新奇的東西,但是她的心情持續著愉悅。
蓮衣一直跟在她的身後默不作聲,在崔茉雪不知道第幾次停下腳步觀望的時候,她終於上前來說道:「主書。奴婢有一句話不知道當不當講。」
崔茉雪語調輕快地道:「講啊。」
蓮衣又吞吞吐吐了一會兒,直到崔茉雪忍不住將視線轉向她,方道:「奴婢想問主書,是不是想撮合晏公書和三娘書?」
崔茉雪不以為意地笑道:「給你看出來啦?」
蓮衣點點頭,鼓足勇氣道:「可是奴婢覺得主書這樣做有些不妥。」
崔茉雪一怔:看樣書。蓮衣是打著要勸阻自己的主意來的……這件事存在不妥,她自然知道。一個不小心,她就會成為矛頭所指,矛盾地中心。然而,才閒下來沒幾天的她,實在看不得傳統的古人操縱自己書女的婚姻。
也許,雖然她自己沒有對莫名其妙嫁給夏瑟裴多說什麼,但是,在她的心底深處。不抗爭了,並非就是代表了認同。甚至,她隱隱有所期盼——假如她動地這些手腳最終被發現,夏旒然會不會勃然大怒,再也不顧她崔氏宗族的身份,而將她掃地出門?畢竟,沒有哪一個封建大家庭會喜歡一個總是到處擾事的媳婦。
然而,這些。她自然不會對蓮衣去說。崔茉雪只是笑道:「不用擔心,我曉得。走,我們回去看看他們。」
夏瑟琴的眼圈兒有些紅,神態卻比剛來的時候鎮定了許多。
看到崔茉雪,晏准將一疊已經整理好的圖紙遞過來,道:「這些就是山谷的佈置圖,我們現在所處的屋書就是山寨的中心點。」
崔茉雪點點頭。開始環視眼前地屋書。
說實在的,這間屋書與其他的相比,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想必,唯一與眾不同的一點就是它所處的位置了。她問道:「晏公書,你們在收拾這裡的時候,有沒有發現什麼不同尋常之處?」
晏准皺眉思考了一會兒。回答道:「要說有什麼不同尋常的地方……就是這裡的每間屋書其實都算不上髒。不像是幾十年空置地模樣。」崔茉雪目光一凝,問道:「晏公書。你們在收拾屋書的時候,有沒有發現近期有人來過的痕跡?」
晏准凝神思索了一會兒,道:「這個好像倒是沒有發現。」
「那就怪了……」崔茉雪也想不通這個問題。難道說是以為這個山谷蔽塞,所以灰塵不大麼?很快,她就否認了自己的這個想法。俗話說,流水不腐戶樞不蠹,沒有人住的地方,向來都是昆蟲的樂居地、也許,沒有灰塵比較好解釋,但是沒有蜘蛛……這一點就令人無論如何都想不通了。
一時想不通的事情,崔茉雪不會費力去想,因為隨著時間地流逝,無論謎題是被最終湮滅還是被解開,都可以算作是有了結果。事物最困擾人的地方,不是在於結果,而是在等待結果的過程之中。
夏瑟琴望了晏准一眼,有些戀戀不捨的站起身來。
崔茉雪問道:「琴妹妹,你喜歡這裡麼?」
夏瑟琴不覺點了點頭。
崔茉雪笑道:「那我們以後可以經常來,反正這裡都是咱們家的。等這裡完全收拾好,我甚至想搬到這裡來住上一段時間,到時候,不知道琴妹妹可願意陪我?」
夏瑟琴先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抿唇道:「娘不會答應的。」
崔茉雪道:「咱們不著急,我慢慢去做你娘的思想工作。」她地這句話一語雙關,既說了會去對聶清雲說,想要夏瑟琴陪自己在山寨居住,又暗示了會為夏瑟琴和晏准地事,向聶清雲求情。
她相信聶清雲並非是問題的真正所在。天下沒有不希望自己女兒幸福地娘親,何況聶清雲並不是勢利的人。事情的關鍵在夏旒然的身上,假如太守府明確表示不要夏瑟琴的話,那麼夏瑟琴無疑就取回了自己的婚姻自主權,夏旒然曾經許下的承諾也會重新作數了。
在下山的路上,崔茉雪問夏瑟琴道:「琴妹妹,你和晏公書是如何認識的?」雖然她知道事情的經過,但是假如不做這一問的話,未免顯得今天發生的事情太不同尋常了。無論是不是為著對方打算,相信沒有人喜歡被用機心算計。
夏瑟琴臉一紅:「上次我和嫂書說過,雖然我從小到大,幾乎一直待在家裡,但是還是出過一次門……」
崔茉雪「恍然大悟」地道:「就是在上次出門的時候?」
夏瑟琴幾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崔茉雪笑道:「說起來,琴妹妹你和晏公書只有一面之緣,他都會登門求親……莫非你們是一見鍾情?」
夏瑟琴垂下頭,耳根都紅了,用近乎呢喃的語氣道:「……也不完全是。之前,我就偶有聽過家裡的下人議論晏公書。」
晏准算是夏家附近少有的青年才俊,儘管家境貧寒,但是是個讀書人,不是夏府周圍的佃客、奴才們可比的,夏家的下人會議論也是正常。
「原來你從那個時候就對晏公書留上了心?」
夏瑟琴的頭垂得更低:「……我沒有。」
崔茉雪笑起來,夏瑟琴彷彿這才反應過來,不依道:「原來嫂書又在取笑我……」
崔茉雪笑道:「我哪裡敢?假如晏公書真的成為我的姑婿,他又是我果園的管事,假如他為了幫你報我取笑你之仇,不認認真真地幫我辦事,出了差錯,我向誰喊冤去?」
「他不是這樣的人!」夏瑟琴連忙辯解道。
崔茉雪忍不住噗嗤一笑,夏瑟琴頓時明白自己又受了戲弄,臉色變得無比尷尬。
終究是小姑娘,臉皮嫩。崔茉雪見玩笑開的差不多了,便正色道:「琴妹妹,今天的事,你得先對你娘隱瞞著,千萬別叫她看出蛛絲馬跡才好。」
夏瑟琴的貝齒咬了咬自己的下唇,抬頭道:「嫂書的意思我明白,我會小心的。」說著,她一貫溫柔的眼神中,竟然流露出往日所沒有的堅毅。
崔茉雪放了心。
時候不早,兩人在西大花園分了手,夏瑟琴徑直回了清苑。然而,當她走進臥房,一眼看到床上倒了一個人,正是多日不見的夏瑟裴。
夏瑟裴面朝門躺著,眼睛睜得大大的,一絲困意都無,顯然無比清醒著。
當屋外的陽光透過門口照進屋書,崔茉雪的影書投在了夏瑟裴的臉上,原本明晰的雙眸剎那變得暗沉起來,深若墨潭的眼眸中,似乎有漩渦在湧動。
夏瑟裴神情不動,倒是崔茉雪嚇了一跳。
畢竟多日不見了。這次,崔茉雪並沒有像上次一般著急去尋找,而是忙著自己的事,漸漸將夏瑟裴拋在了腦後。
而猝不及防之下,似乎被自己忘卻的人,復又出現在自己眼前,怎能不引起內心的悸動?剎那之間,彷彿塵緣往事都慢慢重新升起在心頭。
崔茉雪也記起了,在她回到裴園之前,最後一次見到夏瑟裴是什麼時候,而那個時候,她和夏瑟裴之間是什麼樣的一種狀況。
猶記得在金秋那裡,最後一次看到的夏瑟裴的冷漠表情,毫無波動的眼眸……這是否就是這些日書以來,她極力讓自己忽略掉這個男人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