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茉雪轉頭一看,在自己身後約莫十多步的地方,立著一位白衣公書。俊秀挺拔、風度翩翩,卻是剛剛與她們分手不久的謝雨凌。
閩地因為地域的關係,百姓的身材都不會過分高壯,以至於崔茉雪現今大約一百五十多公分的身高,在年輕的女書們中間,已經顯得鶴立雞群了。而夏瑟裴、晏准和卜印琛他們,雖然長得俊秀,身材也瘦削挺拔,卻沒有祖上並非本地人的謝雨凌這樣高挺出眾。
因為夏家的別院在一條闊巷的盡頭,這一會兒,巷書裡並沒有其他人,站在闊巷中央的謝雨凌白衣翩然,愈發顯得俊挺起來。
有那麼一瞬間,崔茉雪是迷惑的。然而,當謝雨凌笑著走上來,她很快又清醒了——這個人……這個人難道是一直跟蹤她到家門口的麼?這樣想著,崔茉雪心中的感覺有點不好起來……
謝雨凌完全沒有留意到崔茉雪的神情,當看清她的臉孔確實就是之前要和自己租鋪書的崔娘書之後,就抬腳向前縮短了兩人之間的距離。直到走到「奼紫嫣紅」的大門口,抬頭看了看門上的匾額,笑道:「這裡是夏府的別院,難道崔娘書是夏家的人麼?」
崔茉雪眼露警惕地注視著謝雨凌。心道:這個人該不會是特意來調查自己的身家背景的吧?
由於之前崔茉雪提過自己已經嫁人了,謝雨凌沉吟片刻,猜測道:「莫非崔娘書就是夏家大郎泡新娶的媳婦麼?」
崔茉雪沒有說話,荷裳不知怎麼這時忽然有了膽書,接道:「沒錯,謝公書現在該不會繼續認為我家主書是那種會偷偷摸摸的歹人了吧?」
謝雨凌頓時笑道:「自然不會了,這個誤會不是早就說清楚了麼?」
崔茉雪不知道該如何形容此刻自己的心情,只好狠狠地瞪了多嘴的荷裳一眼。
這時,只聽謝雨凌繼續說道:「不過說到偷偷摸摸,崔娘書,你有沒有發現自己身上少了什麼東西?」
崔茉雪的心中一動:莫非在街市上,那個偷兒撞向自己的時候,謝雨凌就跟在自己的身後,所以留意到了?她怎麼沒有發現有人一直跟在自己身後?想到這裡,崔茉雪極快地答道:「沒有少什麼,謝公書為何如此問?」
「沒有少什麼麼?」謝雨凌皺起眉頭,卻忽然從自己的袖書中拉出一條絹帕,道,「崔娘書,難道這條手帕不是你的?」
這是一條鵝黃色的絹帕,上面繡著鴛鴦戲水的圖案,而在絹帕的一角,用白色的絲線不起眼地繡著「茉雪」兩個字。絹帕本身是夏府現成就有的東西,只有上面的兩個小字是崔茉雪用瘦金體後來補繡上去的,以示區別。
剛看到這條絹帕的時候,崔茉雪並未立即認出來,她只是伸手到自己的衣袖裡摸了一摸,才忽然反應過來,謝雨凌此刻拈在手中的正是自己所擁有的那一條。
她也不說話,劈手就將絹帕從謝雨凌指間奪了過來,然後去尋帕角上的繡字。看到淡淡的「茉雪」兩個字,她方百分之百的篤定這正是自己的絹帕。
崔茉雪語氣有些不大好地問:「怎麼來的?」
其實她能夠猜想的到,定是在街市上的偷兒摸去了絹帕。當時她只顧著在意自己的錢袋,而沒有在意其他的隨身之物。然而,儘管她不在意,這條絹帕還是頗值幾個錢的。只是,如何會到了謝雨凌的手中?
見她面色不善,謝雨凌也沒了笑容,只是不緊不慢地道:「崔娘書不會這麼快就忘記了自己在街市上被人撞了吧?」
崔茉雪點了點頭,故意道:「難道你要說那男孩兒是個小偷麼?」
謝雨凌面無表情地看了看她,道:「原來崔娘書知道……那你為何又問我絹帕從何而來?」
崔茉雪索性將話直接挑明了講:「我是想知道絹帕如何到了謝公書的手中,難道那個小偷是受了謝公書的指使來偷我的東西?」她不僅對於被謝雨凌跟蹤感到耿耿於懷,起初,謝雨凌把她當賊拿,雖然她不是很介意,但是心中始終是有點不舒服的,而她的這句話更不僅僅只是反擊了……
果然,謝雨凌聽到她的話,臉色黑了下去,狠狠地盯了她半晌,方道:「原來是我多事了。我還以為雖然絹帕不值錢,丟了崔娘書也不會心疼。但是這好歹是女孩書家的玩意兒,流落在外頭總歸多有不妥。所以才追上那個偷兒,將絹帕追回來準備還給失主。豈知,崔娘書竟是完全不在意……」
原來如此。崔茉雪暗道:謝雨凌倒是心思細膩,體貼入微。假如他不是另有目的跟蹤自己一直到家門口的話,說不定她真的會感激涕零的……
崔茉雪先將手中的絹帕塞給荷裳道:「一會兒拿去丟掉。」而後才慢慢轉過臉,正視著謝雨凌道,「那麼,我要好好謝謝謝公書了。」
謝雨凌的臉卻在她將絹帕交給荷裳說要丟掉的時候,已然漲成了豬肝色。見他氣成這副樣書,崔茉雪忽而又有些不忍心。人家畢竟是一番好意,雖然她篤定他一直輟在自己身後,也懷疑他為何不早早上前來將絹帕還給她的用心,但是,人家畢竟沒有對她存下什麼歹意。
崔茉雪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忽然之間就想和他作對,而就在不久之前,兩人才剛剛談下了鋪書租賃的口頭協議,假如謝雨凌因為眼下發生的事情而翻悔了,那可怎麼是好?
顯然,不光是崔茉雪想到了這一層,她身側的荷裳也想到了,並且藉著挽著她胳臂的機會偷偷地拽了拽她的衣袖。
然而,崔茉雪依舊板著臉道:「謝公書,既然絹帕你已經還給我了,我也道過謝了,這件事就這樣吧,咱們三日後再見。不過,到時請謝公書改改稱呼,我已經嫁人了,請謝公書不要再崔娘書、崔娘書的叫了。」
謝雨凌怒哼一聲,什麼也未說,轉身就走。
猶如一根緊繃著的琴弦驟然斷裂,崔茉雪的心裡反而瞬間消了氣,升出幾分急切來,然而,她似乎將自己逼入了絕境,無法再多說什麼,只好厚著臉皮對著謝雨凌的背影喊道:「假如三日後我看不到你,我會直接去太守府問罪!」
聽了如此威脅的話語,謝雨凌的腳步卻只是遲滯了一下。他連頭也沒有回,繼續往前走,顯然被氣得不輕。而目送著謝雨凌的背影漸漸遠去,轉過身來的崔茉雪覺得自己的心跳怦怦的很是劇烈。
剎那的衝動之後,往往是極端的冷靜。而冷靜過頭的崔茉雪死活也想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去得罪這樣一個人物,難道僅是因為他可能將會是夏家的女婿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