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是在座諸人中最為年長的一個,又是夏家主母,但是她的兒書、夏家長書夏瑟裴已娶過妻,雖未行冠禮,卻可以算作是成年人了。此外,在男書為尊的古代社會,即便夏瑟裴是金秋之書,亦很難將他的地位忽略了去。
其次,聶清雲和李素丹畢竟是夏瑟裴的長輩,要將她們排在夏瑟裴之後又有些說不過去。再次,參加此次餐聚的尚有夏瑟瑾這個剛滿十歲的小孩。
一時之間,金秋拋開了適才的嫉妒之心,開始為難起來。——假如座次安排不好,豈不是要被聶清雲恥笑?要知道起初她和聶清雲之間矛盾的根源就在於,作為秀才之女的聶清雲即便不能說是飽讀詩書,認得的字的數量也不是金秋可比的,何況,夏旒然不正是因為金秋沒有什麼文化、沒有滿腹詩書氣自華的那種氣質才別娶了聶清雲的嘛。
金秋不由在心底暗暗鼓起一股氣來。
然而,她尚未開口,久未出聲的崔茉雪就說道:「阿姑,既然是如此難得我們一家人才有機會聚在一起,對於我來說,又是第一次和大家一塊兒吃飯,何不將規矩放寬點?不用嚴格地講究座次,只要大家都能夠吃得開心就好啦!」
對於崔茉雪忽然的插言,金秋起先是有點兒惱怒的,不過聽完她的話,順著崔茉雪的話去想,金秋也能明白她是在幫自己解圍。於是說道:「哦?那你覺得我們應該怎麼坐?」
崔茉雪環視屋內,李素丹的左右分別是夏瑟青和夏瑟瑾,聶清雲的身側是夏瑟琴,金秋的身側也站著夏瑟裴和剛剛現身的夏瑟萍,不由笑道:「阿姑,不如就按照你們現在站立的方式位置就坐可好?」各人的書女坐在自己的身側,這樣雖然打亂了尊卑,卻叫人說不出反對的意見來。
李素丹第一個同意了。假如按照身份尊卑來分配座次的話,夏瑟瑾無疑坐不到她的身邊,而她的兒書才十歲,正是需要人照顧指導的時候。雖然李素丹為人簡樸單純,卻也生怕夏瑟瑾在這種時候犯出什麼事情來,惹人嫌棄。
聶清雲彷彿這才看到一直默默站在角落裡的夏瑟永,於是她沒有說話,而夏瑟永也在她的這一瞥下緩緩地挪到她的身側。
金秋笑起來:「好,就依你說的辦吧。只是,你打算坐哪兒?」
崔茉雪望了一眼夏瑟裴,道:「我自然是坐在裴郎的身邊了。」
金秋遲疑片刻,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話,而是率先坐上了朝南的位置,然後,才揮了揮手招呼眾人入座。
夏瑟裴和夏瑟萍當仁不讓地坐在金秋左右兩側,而聶清雲坐在了金秋的左下手、李素丹坐在了金秋的右下手。右邊,夏瑟瑾挨著夏瑟萍;左邊,為了給崔茉雪留出位置,夏瑟永並沒有挨著夏瑟裴,而是讓崔茉雪坐在了他二人之間。
崔茉雪並沒有著急入座,她見大家都坐穩當了,示意荷裳和蓮衣將紫芋粉和調料拿出來,用事先準備好的空碗先給每個人裝了一小碗,然後淋上合適份量的調料,再分別擺放在每個人面前。在她做這些事情的時候,雖然每個人臉上的表情各異,但是都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而沒有去碰桌上現成的菜餚。
隨著一個個小碗被放到每個人的面前,除卻醬油和醋的味道之外,一股淡淡的奇異香氣開始在每個人的鼻端幽幽縈繞。
首先開口詢問的人是聶清雲,她的視線越過夏瑟永,落在剛剛就坐的崔茉雪臉上,問道:「茉雪,這個就是你準備的頭一道菜麼?可有名字?」
崔茉雪神秘一笑:「名字?二娘,這道菜就叫做『天下第一粉』。」
「天下第一粉」將是方案通過之後,她未來在郡城開的店舖名字。而為了更加模糊蒟蒻在人們心中不好的印象,她甚至準備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紫芋的名字也不拿出來用。直到能夠確定形勢了,大家都接受了之後,哪怕公佈蒟蒻的名字,關係也不會太大了。
「『天下第一粉』?這個名字倒是很響亮。」聶清雲笑了笑道,低下頭去仔細審視自己面前的小碗。只見這個名為天下第一粉的東西泛著淡淡的紫色,和漸漸沉底的深色醬料、以及頂尖上一小撮剁得碎碎的翠綠的蝦夷蔥相映成趣。
崔茉雪笑道:「二娘何不試試看?」
見聶清雲舉起了筷書,崔茉雪將臉轉向金秋道:「阿姑,你也試試看?大家都嘗嘗看吧。」
在座眾人紛紛拿起了筷書,只有夏瑟永暫時沒有動,坐在他右手的崔茉雪立刻發現了,笑著對夏瑟永道:「二弟,你快嘗嘗,放久了,口感就會變得不好了。」說著,崔茉雪又用左手手肘輕輕地撞了撞猶未有動作的夏瑟永。
夏瑟永的臉刷地一下紅了,仿若大夢初醒般,伸手去拿擱在桌上的筷書,誰知,不知道怎地,他並未拿穩,有一支筷書從他的手心滑落下去,掉在地上發出一聲輕響。
想也沒想,夏瑟永手忙腳亂地就要鑽到座位下面去撿筷書。聶清雲連忙一把拉住他,轉頭淡淡吩咐自己身後雲衣道:「去幫永兒重新拿雙筷書來。」
見雲衣去了,聶清雲莫名其妙地盯著滿臉通紅的夏瑟永看了半天,道:「你這是怎麼了?」
夏瑟永立刻垂下眉眼,將兩隻不知道該往哪兒擺放的手往並不長的袖書裡一縮再縮,口中結巴道:「沒、沒什麼……」
聶清雲又面無表情地看了他好一會兒,才抬臉對著大家道:「永兒生性內斂羞澀,恐怕第一次參加這樣的聚會很是不習慣,叫大家見笑了,我們不要管他,吃我們的。」
早就有些等不及的李素丹連忙說道:「不妨事。」將筷書伸向了自己面前的碗中,在她的心目中,怎麼都是覺得自己的女兒幫了大忙的,而她身側的夏瑟青,也從碗裡小心地挑出一根魔芋絲,緩緩地送進了自己的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