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誰家花無主 正文 第一百三十九章
    似乎真的是太久沒有出來了,這時已經臨近傍晚了,最熱鬧的地方莫過於青樓酒肆,至於青樓嘛,那似乎與我無關,我們兩人還是少去那裡為妙,坐在京城最富盛名酒家的二樓雅間,透過半開的窗戶看向樓下那越熱鬧的街市,熙熙攘攘的人群,燈火連綿不絕,好一派盛世景象。

    「很喜歡?」明若嵐看到我這樣專注的看著樓下那熱鬧的夜景,出聲問道。

    「嗯。」我輕聲應道。

    聽著樓下那此起彼伏的叫賣聲,我的心中充滿了淡淡的滿足,至少這也證明了我所做的一切沒有白費吧,這麼多年來經歷的那些高興的,悲傷的事情突然在一瞬間盡數湧進腦海,讓我的心中此時不知充斥什麼,堵得難受。

    「好了,不要這樣,早知如此,當初就不該帶你出來。」明若嵐毫不避嫌地握住我的手安慰道。

    「不用擔心,我沒事,只是很有成就感罷了,看著現在的景象,再想想這些年來自己所作過的事情總覺得彷彿是在夢裡一樣,我不禁在想若不是生於皇家……,我也會像這些百姓一樣平平淡淡的生活吧,每日早起為了生計奔波,夜晚若是得有空暇便會帶著一家大小無拘無束地在夜市上盡情玩樂,也會為了柴米油鹽醬醋茶這些瑣碎小事吵吵架,這樣的生活今世似乎與我無緣了。」而在前世,這也許就是我將度過的一生。

    「是呀,若不是你生於皇家,你到真像一個小老百姓呢。」明若嵐看到我的情緒平和,倒也放鬆了許多,鬆開我的手,出言說道。

    我聞言後嘿嘿一笑,心想,上輩子本來就是平頭百姓一個,自然骨子裡也甩不開那種老百姓的味道,不過,這也沒什麼不好。

    「這世上之事又何嘗能說得清好與壞呢,生於皇室或者普通百姓家,又豈是我們能決定的?況且,我覺得如今的生活也沒什麼不好。」明若嵐笑著說道。

    「也對,依你那爭強好勝的性格,這樣的生活肯定是會覺得舒服了,可是我……終究是不習慣的。」我語意間略有喪氣地答道。

    「你……」

    「陋室空堂,當年笏滿床,衰草枯楊,曾為歌舞場。蛛絲兒結滿雕樑,綠紗今又糊在蓬窗上。說什麼脂正濃,粉正香,如何兩鬢又成霜?昨日黃土隴頭送白骨,今宵紅燈帳底臥鴛鴦。金滿箱,銀滿箱,展眼乞丐人皆謗。正歎他人命不長,那知自己歸來喪!訓有方,保不定日後作強梁,擇膏粱,誰承望流落在煙花巷!因嫌紗帽小,致使鎖枷槓,昨憐破襖寒,今嫌紫蟒長,亂烘烘你方唱罷我登場,反認他鄉是故鄉。甚荒唐,到頭來都是為他人作嫁衣裳!」

    明若嵐聽到這裡後看著我,不知想到了什麼,總之,眼眸裡的那些情緒是我從沒見過的。

    「這些年來看到朝中那些明爭暗鬥和爾虞我詐,朝堂之上人事起起伏伏,我就會想到這些,太累了,不是嗎?我也累了。」這是我第一次和他說到這些,明若嵐靜靜地聽著,「我總是在幻想著有一天能夠拋棄一切,去平靜的生活,可是,我也知道一旦走到這步,便連回頭路也沒有了,想要歸隱,那無疑於癡人說夢,又不是寫傳奇小說,即便我能像父皇那樣提前退位,可是又哪裡會有清靜可言呢?我的一生都會被皇宮所束縛住,我早就放棄了,有一句話說的好『是非成敗轉頭空』,對於勝負虛名,我不在乎,做個守成之君也不錯。」

    說完這些,我飲盡了杯裡的酒。

    明若嵐聽後定定地看著我,「你……,你怎麼能這樣想?你是……」

    「我知道!我是帝王嘛,怎麼能有這樣消極的想法,」我打斷了他的話語說道:「今天就當是我醉語吧,你呢,聽過就算。」

    「好,我聽著,你說吧。」明若嵐此時也看出我已有些醉態,也略微能體會到「消極」是何意思,看著我借酒裝瘋似的說下去。

    「你知道嗎?若是有選擇的話,我絕對不會選擇在皇家出生,可是這事兒又豈是我能定的?你看現在翔兒整日學的那些東西,把好好的一個孩子整得像個小老頭一樣,我有時和他說話都覺得累,這哪是父子啊,好好的孩子讓那些老學究教的,我像他這麼大的時候還整天想的是怎麼能逃課好去玩呢,可是沒辦法,誰讓我那時太自私了,想著只要把翔兒立為太子,既可以保他一命,讓他從此過得好些,有地位些,我們之間也可以免了那些子嗣問題,你可以為了我去拒絕那些婚事,可是我呢,我又怎麼能拒絕,正好這時有了翔兒的存在,我那時可是覺得鬆了一大口氣呢,可是到頭來知道的人都覺得我是犧牲最大的人,其實我又有什麼犧牲了?最可憐的是琪郡主,母子之情啊……,母子之情就那樣生生地給斷了……」

    說到這裡,我又給自己滿滿地倒了一杯,一口氣地喝了下去,知道自己酒量不好,這一杯猛地下肚,就有些頭暈腦脹了。

    明若嵐見狀連忙阻止了我的再次倒酒,「好了,不要再喝了。」

    我停止了飲酒,但仍是繼續說道:「父皇和舅舅總是覺得我受了委屈,可是我在這件事上難道就不是最自私的人嗎?你和琪郡主哪個受得委屈比我少?我可真是那種得了便宜還賣乖的人啊。」

    明若嵐聽到這裡已經皺起了眉頭,說道:「你今夜醉了,我們回去可好?」

    「不!為什麼不讓我說!平時要顧忌這個,顧忌那個,今夜好不容易挺高興的,還不讓我說個痛快?」

    我知道我現在有些耍起了無賴,可能是今夜氣氛的過,我總有一些話在心裡憋的實在是不痛快,順手想拿起酒壺倒酒,才現酒壺早已被明若嵐那個傢伙給霸佔了,只好不甘心了撇了撇嘴,眼睛裡酸酸的,真是喝多了吧,情緒都已經控制不住了。

    聽到明若嵐的一聲歎息,看到送到眼前的帕子,腦子半天才反映過來是什麼意思,管他的,反正在他面前丟臉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拿起帕子胡亂擦了擦。

    「還有雲兒,」我知道雲兒的事情是我們之間平日裡一直避免提的,可是今夜我就要提,「要是雲兒將來能有一門你情我願的婚事還好,就怕到時他那個死心眼,一輩子就賣命給了沙場,說句不好聽的,現在這是沒戰事,要是戰事一起,我是真的希望他當個逃兵回到宮裡也行,你知道嗎?我有好幾次夢到我在戰場上的屍裡到處在找他,可是怎麼……怎麼也找不到,找不到……」

    明若嵐聽到這裡已經忍不住了,「別說這些不吉利的,你這做的都是反夢。」

    「我知道,我知道這是夢,可是雲兒將來怎麼辦?現在你我都不提這事兒,可是能一輩子不提嗎?我對不起雲兒,對不起他,你,你也是。」

    「是,我也是。」明若嵐聽到這裡苦澀地笑了起來。

    此時我的腦子真的是已經不太清醒了,胡言亂語地亂說一氣,「今兒回宮,我就把翔兒的那些先生都換了,我,我自己教,省的他們老是教那些勾心鬥角的,有什麼意思?那帝王學,是那書本上的幾句話就能學到的嗎?我才不教翔兒那些,我,我就教,就教……」

    我說著,突然間將束的玉簪給拔了下來,敲著面前空空的酒杯就那麼唱道:「紅塵白浪兩茫茫,忍辱柔和是妙方,到處隨緣延歲月,終身安分度時光。休將自己心田昧,莫把他人過失揚,謹慎應酬無懊惱,耐煩作事好商量。從來硬弓弦先斷,每見剛刀口易傷,惹禍只因閒口舌,招愆多為狠心腸。是非不必爭人我,彼此何須論短長,世界由來多缺陷,幻軀焉得免無常。吃些虧處原無礙,退讓三分也不妨。春日才看楊柳綠,秋風又見菊花黃,榮華終是三更夢,富貴還同九月霜。老病死生誰替得?酸甜苦辣自承當。人從巧計誇伶俐,天自從容定主張。諂曲貪嗔墮地獄,公平正直即天堂。麝因香重身先死,蠶為絲多命早亡,一劑養神平胃散,兩盅和氣二陳湯。生前枉費心千萬,死後空持手一雙,悲歡離合朝朗鬧,富貴窮通日日忙。休得爭強來鬥勝,百年渾是戲文場,頃刻一聲鑼鼓歇,不知何處是家鄉!」

    明若嵐不知何時已經走到我的身邊,在我身旁坐下,不避嫌地環住我,聽我將這曲唱完,越是聽到最後,臉色越是難看,問道:「這是什麼曲子?你是從哪兒學來的?」

    我這時已早已不知道是真醉還是假醉,頭暈暈地直想找個地方睡一覺,但還是記得回道:「這是佛曲啊,沒從哪兒學啊,聽別人唱過就學了唄。」

    我不知道我現在的這一句話將給明昊的眾多寺廟帶來多大麻煩,雖然在明昊也有佛教的存在,但是還沒有出現佛曲呢,僧人們也只是也唸唸經文而已,而明若嵐因為我的這一《憨山大師勸世歌》將明昊的那些有名高僧可真是折騰了夠嗆,這一折騰大半年才消停下來,而也是因為我這一曲的緣故,讓明若嵐直接密奏父皇,從此在明昊皇室的皇室訓誡中重新加上了一條,凡是皇室子弟不可迷戀世俗教義過甚,如是皇位直屬繼承者將免去其的皇位繼承權。

    等到他和父皇決定好後才把這事兒告訴我,又和我講了一堆大道理,生怕我不同意一樣,我當然知道若是掌權者迷戀這些的後果,只不過沒想到他們怕我篤信佛教,還擔心我會反對,這都哪跟哪啊,我就是唱了一佛曲而已,對於那些大段大段的佛經我向來是讀不懂的好不好,真是令我哭笑不得。

    可此時的我只是把曲子唱完就已經昏昏欲睡了,哪還能注意到明若嵐那咬牙切齒的神色,只是迷迷糊糊地聽到,「你這都是和誰學的?你可別去給翔兒教這個,他又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這話對他不適用,帝王,都是無情的最好了,對人對己都好,也就你,是個例外罷了,只是翔兒生在了帝王家,你教的這個,也正是帝王最不能學的,帝王是不能心軟的,若是翔兒生在普通百姓家就好了……」

    明若嵐抱起已經睡著的我不引人注意地離開了酒樓,在看似鬆散實則嚴密的護衛下登上了在酒樓小巷的僻靜處早已等候多時的馬車,在進入馬車之前,守在樓外的護衛走到他身邊,耳語了幾句。

    「盯好他,若是他沒有什麼動作,便放他出城,若有異動,格殺勿論!」

    護衛聽後領命而去,而我們也乘著漆黑的夜色坐著馬車消失在京城熱鬧的街市之中,與此同時,就在剛剛我們飲酒的雅間隔壁的酒桌上,一把不起眼的黑色匕被一隻蒼白的手握在手裡,手指在不停地摸索著匕,也就如主人此刻的心情一樣起伏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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