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寂的氣氛漫延在書房之中,讓一向喜歡掌握主動的明若嵐有些不習慣,但是這時他卻無法改變什麼,因為他現在面對的是那個從小就聽話懂事的弟弟,也是讓自己心疼的弟弟。
「呵,」明若嵐自嘲一笑,說道:「你今日能夠說出這番話來證明你心中還是不恨不怨的,我,還有他,都想讓你幸福,可是卻也知道那對於你來說有多難……」
「你們……,」一直沒有開口的明若雲嗓音之中帶了些沙啞,「我的幸福由我自己來決定,誰讓我是個有些認死理的人呢,或許我的幸福能夠在不經意之間找到,或許一輩子無法得到,但既然我已經作出了選擇,就不會後悔,也不用擔心我的婚事,像我這種常年呆在邊關的人,孤身一人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從這句話中,明若嵐明白了他已不會草率地成婚,也算是鬆了一口氣,對於將來,再說吧……,至少原本三人之間的死結已經稍微鬆動了那麼一點,一切慢慢來吧。
明若嵐為了緩和一下情緒,拿起了那杯早已涼透了的冷茶喝了幾口,然後清了清嗓子才說道:「我這次來還有些別的事要和你說。」
明若雲聽後也強壓下自己心中的情緒,明白自己的這位兄長這時候不會說起無關緊要的事情,肯定有什麼與自己有關的大事要與自己說了。
「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或許你是想以自己為餌釣出那個隱藏在幕後的人,但是這樣做太危險,也不值得,對於我們來說,你比那個未知的敵人要重要的多,你沒有必要在暗中針對那人調查些什麼,保護好自己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事,明白嗎?」明若嵐嚴肅地說道。
「我沒有……」
明若雲想申辯什麼,但卻在明若嵐的目光中閉口不言,有些洩氣地問道:「他也知道了嗎?」
明若嵐搖搖頭回道:「我不清楚,也許知道,也許不知道,不過,想必你也清楚,他不放心你的安全在你身邊安排了人,就和我一樣。」
明若雲沒有想到五哥輕輕鬆鬆地就將一切都挑明了,自己手握兵權又遠在邊關,不放心自己是必然的,而且三哥的用意也只是加強自己身邊力量,所以在最初有所感覺後,也並未排斥,只要自己做到自己應該做的,因為知道這個人不會害自己。只是當聽到明若嵐最後一句時,驚訝地看向那個素來強勢的人,既然他知道,又怎會如此容忍自己的身邊還有那樣的存在?
「不用這麼驚訝,他身為皇帝有他要做的事情,我既然不會對他不利,留幾個人在身邊也無妨,這是一個皇帝肯定要做的事,這樣做,也只是他對於明昊社稷的交代罷了。」明若嵐說道。
明若雲聽著這樣淡淡地述說,心下卻波瀾起伏,自己原來是不是只是看到了表面呢,五哥究竟為三哥默默付出了多少呢?
「至於這次因為那名女子引起的事情,不用想,也是裴沙那邊出的問題,既然他們都算計到你的頭上來了,那麼我們也不用客氣了,這口氣是一定得出的!」
聽著明若嵐毫無煙火氣地說完這話,明若雲不知為何寒意直冒,認真地問道:「五哥……你究竟做了什麼?」
「雲兒,依你平日的性格是斷不會問出這句話的,你認為我會作出什麼呢?」明若嵐知道雲兒只是擔心而已,才會問出此言,只是有些事情還是他不能知道的。
明若雲看到他這樣,只是搖了搖頭,表明了自己並無意參與此事。
只是聽明若嵐接著說道:「這兩年你鋒芒畢露,眾兄弟之間肯定會有人不服,身在皇室,這也是無可奈何之事,只是希望你不要太過在意。」
明若雲聽後點頭道:「我明白。」
明若嵐說完這些後長吁一口氣,略微放鬆了坐姿,起身說道:「今日和你說了這麼多,時辰不早了,我還有事要回吏部,翔兒這幾日就在你這裡,好好陪陪他,你也知道在宮裡恐怕也把他給悶壞了。」
「我知道,五哥慢走。」明若雲起身相送。
當明若嵐的身影消失在眼前的時候,明若雲的心中有些悵然若失,心中泛起了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兒。
不同於明昊皇宮之中深夜中的安靜,夜晚的裴沙皇宮中嬌聲笑語不斷,絲竹聲聲,這,彷彿才是屬於一個帝王的真正的夜生活。
而受了八親王重托的炎櫟在磨磨蹭蹭有七天之久後,不知出於什麼原因,也同樣選擇這樣的一個夜晚來完成一件讓那位素來樂天的八親王都十分頭疼的事情。
樣式普通的馬車在通往皇城的宮道上出刺耳的聲音,這也同樣讓皇城門口處的禁軍有些摸不著頭腦,究竟是什麼人在這時候準備進宮?還有就是,那輛馬車同往日出現在這宮道上的其他馬車相比,實在是太慘了點,這不會是哪位御史大人得了失心瘋專門找了一輛這種馬車來刺激這段時日有些貪圖享樂的皇帝吧。雖然心下疑惑不已,但是禁軍們還是佇立在宮門處,等待那位馬車上的人下車之後驗明身份。
看似老舊的馬車在臨近宮門處終於停了下來,禁軍們也同時在心中暗鬆一口氣,終於可以不必再聽那輛馬車快散架的聲音了,那聲音著實有些刺耳。
僮兒靈活地從馬車上跳了下來,然後看了一眼黑漆漆的皇宮,才掀起了布幔扶著自家先生下來,雖說先生還沒有到了七老八十的地步,但怎麼著也得在宮門口做做樣子才好,不然別人還以為先生管教無妨呢,呃,雖然這句話離實事也不相甚遠。
炎櫟許久不曾出府,這一路讓那輛馬車晃悠地著實有些頭暈,經過這次經歷,炎櫟終於下定決心要換一輛馬車,雖說平時不怎麼用,也沒有多少餘錢換些極好的,但為了舒服,說不得還是要換一輛的。
雖然臨出門之前已經穿的足夠了,但是夜晚的的寒意還是順著衣領子溜進了炎櫟的身上,甫一下車就打了個冷戰。看著面前不遠處那黑洞洞的門口,即使心中一萬個不願意,但終究還是暗歎一聲走上前去。
僮兒這時卻沒有跟隨,在馬車旁看著先生被禁軍盤查一番之後,又在禁軍恭敬的態度中被領進宮去,這才讓車伕把馬車從宮道上帶開,躲到一個僻靜處,自己鑽進馬車裡等著先生回來。
炎櫟進入皇宮後在一個內侍的帶領下向著皇宮深處走去,看著在深夜之中彷彿張牙舞爪似的窮窮宮殿,就像一個無盡的黑洞想要把這皇城之中的人們都生吞埋沒。炎櫟看著這個埋葬過無盡生命的地方,嘴角不自覺地勾起一抹嘲笑。
領路的內侍不敢對這位從不進宮的炎大人有所不敬,這位大人在裴沙大多數人只是聽聞,卻很少有人和他接觸過,不過,按照常規人們對於帝王身旁謀士這類人總是忌憚居多,萬一在細微之處使得他們覺得被怠慢了,到時候恐怕自己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所以即使炎櫟不曾像以往的官員一樣暗中給內侍們一些所謂的「好處」,但宮中的內侍們仍是以敬畏的目光,恭敬的舉止來招待著這位據說在皇帝登基前給予過最大助力的年輕公子。
越是走入皇宮深處炎櫟就越是皺緊了眉頭,尤其是看到有眾多拌裝妖嬈的女子屢屢從身邊擦肩而過,心下更是泛起了嘀咕,於是便停下了腳步。
在前面領路的內侍也是機靈,聽到後面的腳步聲嘎然而止,便停下身來,疑惑地看向炎櫟,語氣遲疑地問道:「大人?」
炎櫟在呼吸之間有些受不了那種空氣中濃郁的脂粉香,盡量忍耐著問道:「這位公公,這宮裡什麼時候開始讓……,嗯,讓這種打扮的女子穿梭於宮廷之內了?」
「呵呵,」那內侍見炎櫟問得如此客氣,心下的畏懼之心也少了不少,客氣地回道:「大人如此客氣,奴才可受不起,至於大人所問的,這些女子多為宮女居多,這樣也多是投皇上所好……」
內侍的話語點到為止,剩下的有些話就不是他一個小小的內侍能夠說出口的了,炎櫟何等聰明之人,從內侍那意猶未盡的話語便已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再也沒有詢問什麼,輕輕搖頭,便又向前走去。
越是離此行的目的地越近便越是能夠聽到那嬉笑之聲,直到有內侍層層通報之後,一切才慢慢安靜下來,隨後便有內侍領著炎櫟向御書房走去,已經走了一段距離之後,炎櫟不經意間回頭看到了幾位女子的身影,眼神一暗,但馬上掩飾過去,跟隨著內侍進入了御書房。
剛一進門便聽見了當今皇帝戲謔的話語,「怎麼,您這位素來神龍見不見尾的炎大人究竟是為了什麼事,這麼晚來找朕?」
炎櫟不理會裴巒的嘲諷,逕直說道:「我以為陛下您心裡清楚呢?」
「哼!」裴巒聽後輕哼一聲。
「您的那位兄弟也是好心才讓我當這個說客,或許您本身也已經察覺到了,不是嗎?」炎櫟輕笑說道,也絲毫不顧忌君臣之間的應有之儀。
「既然如此,那你又何必進宮?多此一舉!」裴巒毫不客氣地說道。
「還不是怕您的那位好兄弟又去催我?」炎櫟有些抱怨地說道。
裴巒聽後沒有回應。
「明昊那裡這段時間可真是熱鬧呢,那麼,陛下,您看得高興嗎?」炎櫟意猶未盡地說道。
「呵,我也沒有想到他們兩人竟然會以這樣的方式來處理此事,這次似乎有些得不償失呢。」裴巒語帶笑意地說道,對於那兩人之間的情愫他又怎會不知。
炎櫟彷彿一點也不意外於裴巒所說的話,只是問道:「那名女子又要如何處理呢?」
「沒有想到一向冷情冷心的你也會有憐香惜玉的心思,怎麼?要不要朕把那名女子賞賜給你?」裴巒雖是在取笑的語氣,但是眼眸中似乎在閃爍著什麼。
「您多心了,這名女子雖是無足輕重,但是還是希望您能夠考慮到明昊的反應。」炎櫟沉聲說道。
「朕明白了,你可以退下了,朕自己的問題可以自行解決,順便告訴朕的那位愛操心的弟弟,讓他不要擔心了。」裴巒此時也意欲結束這場談話。
炎櫟聽後點頭答應,說道:「既然如此,臣先告退了。」
裴巒看著那個素來不忌諱君臣之儀的人,在臨去之時卻說了「臣」那個字,知道這是他對於此行的結果心下滿意才會如此,眼神中閃過某種讓人看不清的神采。
在炎櫟離去之後,裴巒的表情之中夾雜了一絲不甘,一絲憤恨,一絲忌諱,在燭光的映射之下他的身影無端地顯出一種戾氣。
「莫非還真是吃一塹長一智了?是明若希?還是明若嵐?竟然會利用『惑心』來妄圖亂了我的心智,不過,若是查出了那人洩露此秘密的人,我一定會將他碎屍萬段!」燭火彷彿也感受到了這種戾氣,頓時暗了一暗,「不過,既然這樣,就一直繼續下去也好,我倒要看看剩下的還有什麼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