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紅與白相間的玉珮看不出半點加工的痕跡,有的只是渾然天成與天然來裝飾的華麗與高貴,眩目了荷衣的眼睛,「子期兄何曾得來這一塊玉珮?」荷衣不解地問道。她從來不曾見過他的脖子上掛有過這樣的一塊貴重的玉珮,突如其來的寶貝讓她不禁生疑,總覺得裡面有故事。
於子期的眼神閃過波瀾,沉聲道:「這塊玉珮我一直小心收藏著,用土埋在我娘的墳墓牌文下。我也是今天早上才取出來的。本來打算這一輩子都讓它跟我娘睡在一起的。」
荷衣一驚,這麼貴重的玉珮,子期兄怎麼把它取出來了。她越來越覺得,這裡頭有故事,或許與他的身世有關連。
於子期攤開荷衣的手心,將玉珮輕輕落在她的掌中間,「如果我還沒有趕回來之前,他先來找了你。你就把這塊玉珮給他,告訴他,他要找的人在西坡墳李氏墳前等他。記著,一定要讓他看這塊玉珮。」
荷衣握緊玉珮,連忙問道:「你所指的他是誰?」
於子期輕聲道:「到時候你就知道了。我有要事要辦,先走了,趕在日落之前,我一定來接你出去。」他輕輕攬著她的肩,告別之後匆匆地離去。這一間小牢房除了牢門是鐵柱的,其餘四面環牆,看不見於子期和山間離去的背影。
荷衣重新坐回到石木板床上,攤開掌心的玉珮,細細一看,原來白與赤紅相間出的圖案是一條憤怒的龍,火眼怒瞪,張牙舞抓,凹凸不平地刻在玉珮上。然後,她將玉珮翻轉一面,是深陷下去的一個字,深深地刻著一個火紅的「邪」字。
荷衣不解,為何這一塊玉珮的用意還如此深沉。那一眼望上去,觸目驚心。
正午的時候,小小窗戶口外射進來的陽光烈了,讓一地冰涼的牢房多了幾絲溫暖。荷衣躺著,有些眩暈,這樣的陽光下,正舒服。她沒有半點覺得,自己是在坐牢,反而像是在小憩。
牢頭親自送來了飯菜,都是用上好的木箱子裝著大魚大肉而來,「姑娘,我在這大牢呆了二十年,從來沒有見過誰有你這樣的福氣。你這哪裡是在蹲牢房,簡直就是在享受。方才走的那兩位公子特地吩咐,一定要給你準備美酒肉菜。呵,真夠你享受的,姑娘你是什麼來頭?」
荷衣接過牢頭手中提的木箱子,訕笑道:「你老甭管我什麼來頭,你安安心心賺你的錢就成了。」說著,走回石桌,不再搭理多管閒事的牢頭。
於子期說,自會有人來找她。果不其然,荷衣正享受著牢頭送來的飯菜,嚼著香噴噴的清蒸牛腩,門外的鐵鏈聲便倉促地響起。開門的人是那牢頭,顫抖著手,「相爺,我這就給您開門,人就在裡面了。」
荷衣抬頭,除了牢頭,後面還有四個手握大刀的護衛,個個面無表情。更值得她一看的是,一個身著華麗服飾的老頭笑盈盈地盯著她,目光雖然柔和卻暗帶殺機,那種殺了你卻不讓你冥目的殺機。
只是那一眼,荷衣便知道了他的來頭,看似像大官員,卻讓人深不可測。她毫不理睬,埋頭挑起香噴噴的白米飯,端裝地送入口中。
似乎風平浪靜,又似乎波濤洶湧。
鐵鎖碰撞著鐵門,「叮……叮……當……當……」地響。顯然,牢頭的手忙腳亂中藏著對他口中的相爺的畏懼。荷衣想,相爺並不掌管衙門,牢頭為何怕他?
不簡單!
這裡頭不太簡單。
門開了,她也看清了相爺的臉面,與那日去她茶樁訂貨的老頭並不是一個人。她不說話,靜觀其變。
後面緊跟他的握刀男人上前一步,吼道:「大膽刁民,見了當朝左相為何不下跪。」
荷衣愣了那握刀男人一眼,哼,見了當今皇帝她都不用下跪,何況左相,就算是他有曾經的顥琰王那般勢傾天下,不一樣只是個凡夫俗子嘛,一樣會死,一樣平庸。更何況,她並不知道他就是所謂的左相,「左相在哪裡,你嗎?」飯飽十足,她輕輕擱下筷子。
相爺輕輕一笑,笑裡藏刀,「退下。」
「岳老闆夠膽識,早聞岳將軍有一孤女尚在人間,若是早知你嫁的顥琰王早年英逝,還不如嫁予同樣文武雙全的犬兒。只可惜,當年老夫與岳將軍有些誤會。若然不是,老夫還真想應下這門親事。」相爺不請自進,坐在了石桌旁的冰冷凳子上。
荷衣心想,這老狐狸,當朝的時候肯定沒少找她爹爹的茬,倒是把她的底查得清清楚楚的,看來情報網蠻靈通的。她冷笑,「相爺的茶可送去達源國了?」
只見那隻老狐狸的表情三百六十度轉彎,驀地陰沉著臉,「你既然知道老夫打算將這批茶送往達源國,為何還下毒?難道你希望兩國開戰?」
荷衣知道,自己正撞在了他的刀口上,等於白送了命。而自己又查不出這批茶究竟是誰動了手腳,「相爺覺得小女子有這麼大的能耐,想要調撥兩國之間的關係?開戰之事,對誰有利,相爺會不清楚?」
老狐狸目光一驚,像似被荷衣猜中了何事,「看來小瞧了你。呵,只可惜你投毒謀害朝廷命官,已犯下死罪。不用老夫出手,衙門自會判你死罪,只是或早或晚的事。只要你肯交待出幕後指使者是誰,或許可以讓你死得輕鬆一些。」
荷衣不屑地回他一個冰冷的眼神,冷笑道:「交待與否不是一樣會死嗎。相爺鐵了心要讓我做替罪羔羊,我能耐何你怎樣。或許,我並不是替罪羔羊,這只是一個挑起兩國戰爭的導火線而已。」
老狐狸冷哼一聲,「太聰明的人會死得很慘。我聽傳聞,李將軍曾救你一命。若是我查出個什麼來,李將軍可是會受到牽連的。」
荷衣順籐摸瓜,李將軍,李都?好一隻老狐狸,果然不是那麼簡單,「那麼,看相爺你怎麼個查法了。」
「其實你不必一死,只要你肯承認你跟李將軍來往密切,朝廷自會查個水落石出。就看你是真聰明,還是假聰明了。」
荷衣心想,這一情報對她臨尺老頭來講,一定是個驚喜。或許,她臨尺老頭早知這隻老狐狸這般的心機。她輕輕笑了笑,道:「相爺的話,小女子不太明白。」
相爺又恢復到最初時的笑容,輕輕笑道:「不明白有不明白的處置方法。」說罷,老狐狸起身,命令道:「來人,請岳老闆出遊一躺。」
這時,牢房的左側開出了一道門,「請吧,岳老闆。」
荷衣不知,這毫無縫隙的牆壁竟然有一道通往暗室的門,她越來越覺得相爺背後操控著一股巨大的力量,正如當年的君欽涯,「等等。」不等手握大刀的護衛鉗住她,她先制人道。
老狐狸眼睛亮,「岳老闆這麼快就承認了?」
荷衣笑了笑,「小女子有一樣東西想請相爺過目。」說罷,她攤開緊緊拽成拳頭的手來,一塊赤紅的玉珮展現在老狐狸眼前。驀地,他一驚,目光四射,綻放光芒,「你……你……怎麼有這一塊玉珮?」
荷衣收起玉珮,「玉珮的主人說,他在西坡墳李氏墳前恭候你的大駕。」
荷衣話音剛落,老狐狸慌忙地撤了人,「隨我去西坡墳。」她從他的語氣中,明顯地辨別出他的著急。
一個時辰之後,又是那嘴臉的牢頭前來開門。荷衣睡得正香,被叮噹的鎖鏈聲吵醒,如牢頭所說,她的福氣真好,一波接一波的人來探望她,忙著起身,看看究竟又是誰。
「姐姐。」純兒大步邁進來,藏不住滿臉的驚喜,臉上的燦爛如同射進來的陽光。
荷衣怔了怔,「純兒早上不是來過了?店裡的生意誰在打點?」
純兒急忙握住荷衣的手,高興道:「姐姐,我是來接你回去的。阿泰看著生意呢。」
荷衣不解地問道:「回去?」難道子期兄已經擺平了一切?
純兒點頭,「嗯,一刻之前,店裡來了一批官差通知我們接你回府。說也奇怪,怎麼說抓就抓,說放就放。」
臨走的時候荷衣總覺得太順利了,怎麼一塊玉珮就讓老狐狸放人,「嬌娘呢?」
走出牢房,一頂軟轎備在外頭,四個轎夫恭候多時。陽光燦爛,溫度正適中,不冷不熱。荷衣突然想去澡堂洗個乾乾淨淨再回茶樁。
「嬌娘看著子期兄鬼鬼崇崇的,就跟了出去。不知道子期兄怎麼了,明明還在治療,身子弱,還四處跑,說是有急事要處理。」
荷衣想起了西坡墳,該不是相爺與他去那裡會面了,他會不會有危險?驀地的,她的心一緊,這出了牢門還沒有呆在裡面來得踏實。相爺又為何緊張那塊玉珮,和那塊玉珮的主人?荷衣和純兒上了轎,「轎夫,去西坡墳。」
她的話音剛落,聽見外面的轎夫壓低聲音說道:「由不得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