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衣什麼也不說,靜靜地坐在欽涯墳前。
夕陽西下,近黃昏。雲朵被淡淡地染上桔黃色,忽遠忽近。很清涼的風,送來,捲著新生的竹葉氣息,一層一層地翻湧。
阮嬌娘走近荷衣,輕聲說:「荷衣,時間不早了,我們該下山了。」聲音之輕,不情願打斷了她的思緒,似乎看見她在神遊,正和欽涯暢談言歡。
她只是在靜靜地沉思,享受著坐在欽涯墳前的安寧,再無風波,再無大浪,如同娘親的胎盤裡一樣。聽到阮嬌娘的話,她轉頭看她,微微笑了笑,動了動唇,道:「該回去了?」然後打量四周,才覺天色漸晚。
噫,子期兄怎麼不見了?她看見了純兒,看見了阮嬌娘,只是未見到於子期的身影。當初,荷衣問過蘭香,要不要同他們一起上山。蘭香說,她不認識欽涯,不必了,她看著茶樁的生意。說也奇怪,阮嬌娘一剞藥下肚,她蘭香對他們竟然不再仇恨了。只是,仍舊換不回她的記憶,見了荷衣格外生疏和客氣,「子期兄呢?」她看了看阮嬌娘,看了看純兒。
純兒上前兩步,說:「子期兄他說,怕欽涯見了他不高興,所以迴避了,在竹樓等我們。誰知姐姐你往這墳前一坐,就是一天,從早到現在。」
荷衣心想,這一坐何止是一天,恍若兩生兩世,把前前尾尾所有的事都想了個遍。其實想想,那些折騰真的夠累人的。幸好,欽涯如釋重負地走了,否則他們現在不知又是哪一波起,哪一波落,「純兒,麻煩你前去竹樓把子期兄請來一躺,讓他跟欽涯說說話,說完了我們就下山。」她知道,於子期心裡怕見欽涯。越是這樣,越要讓他見他一見。欽涯是個心胸寬敞的人,對於子期並非埋怨。只是於子期會錯意了。
純兒應聲道:「是,姐姐,純兒這就去。」
當於子期現身在欽涯墳前的時候,萬分的不安,無顏面對,「我……我對不起欽涯兄……」話未出口,他的人已經跪在了地上,雙淚成行,如雨而下。說到底,還是欽涯把他從冥王尊主手裡救了下來。
荷衣扶他起來,道:「子期兄,起來說話,跟欽涯聊聊,就像平時一樣,別這樣。欽涯他不喜歡你這樣。」欽涯下了地獄,一定找回了從前的記憶,那麼又是那一個風清雲淡,看淡一切的男子,不記仇恨,包容整個天下。
「子期兄,你相信我。欽涯是什麼樣的人,你最清楚,我告訴過你他的往事。現在的欽涯不會怪罪於你,你起來說話。就在這裡,把你心裡的疙瘩給解開,別再自責了。」荷衣勸說著。
風停了,不再有竹葉飄來,很靜,很靜。
荷衣說:「欽涯有感應的。」
這一次眉山之行,所有的恩怨都會解開的,她堅信。
於子期站起身來,默默地聆聽,欽涯真的沒有怒意,真的沒有。他許下承諾,欽涯兄,你在下面安息吧,荷衣就交給我來照顧,一定不會再讓她受苦受難。
離開眉山之間,颳風了,急雨降下。天邊的彩霞突然變了顏色,黑丫丫地向著眉山這片土地壓來。看樣子,這雨一時半會兒不會停,他們躲在竹樓裡,「荷衣,不如今晚暫時在這裡住下,明日天睛後再走。」
純兒頓時毛骨悚然,道:「住在這裡啊,可是這裡一戶人家都沒有。」那種氣氛,比起她所在的地宮還要恐怖,讓她感覺到異常的不安。她想,該不會是欽涯沒有原諒子期兄,故意不讓人下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