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荷衣再也看不見欽涯的棺木,立了碑文,就是一座完整的新墳。
墳裡躺著的,是她用盡全力也留不住的欽涯。一座墳,斷了她所有的念頭,再也不想繼續追著他去到下輩子,再也不想打亂他本該擁有的幸福。
也許,對於欽涯來說,如果他的生命裡沒有過荷衣,他會是幸福的。那種幸福,沒有這種生死之離的痛,沒有。
她就像是做了一場無盡頭的夢,總覺得欽涯還活著,總覺得欽涯會帶著她前去眉山,隱居山林,與她逍遙幸福地走完此生。然而,她不得不相信自己是大夢了一場。眼前的於子期是真,阮嬌娘是真,純兒是真,蘭香是真,客棧裡的夥計是真……欽涯的死也是真。
純兒不明白地問,「姐姐,為什麼不上香?上香可以通神明,保佑死者在陰間不受欺負的。」
荷衣離開梳妝台,淡定地站在純兒面前,看著她,喃喃說:「總之,我們不上香,只是去看看欽涯。」只是去探望他,並不是燒週年。她不承認,他已經走了一週年了。
狂風停止的時候,於子期如夢初醒,並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手裡沾滿了鮮血?欽涯又為何僵硬地死在了十字架上,還被利劍穿心,又為什麼他們安全地從冥王尊主手裡逃了出來。荷衣並沒的提起欽涯的死,是後來阮嬌娘告訴他,是他親手殺害了欽涯。他完全像是攤了渾水,毫無知覺的情況下盡然成了殺害欽涯的兇手。
很長的一斷時間過去了,荷衣仍舊如以前一般對他,子期兄長,子期兄短。他壓著心裡的自責,比刀割還難受。終於有一天,他忍不住了,擋在荷衣面前,「荷衣,如果可以讓你解恨,我寧願死在你劍下。」然後,他遞上一把長劍,雙手奉在荷衣眼前。
人家都是負荊請罪,於子期這樣負劍請罪的倒是罕見。荷衣目光凌厲地看他,質問,道:「子期兄這是幹什麼?」不明不白地看他,繞開他的劍。
「荷衣,為什麼你不責怪我,你打,罵我,殺我,都可以讓我心裡好受一點。可是你偏偏什麼也不提,這樣表面裝作相安無事。其實你心裡比任何人都苦。你為什麼不責怪我?讓我每天坐立不安,每天從噩夢中醒來,每天帶著這種罪孽感活著,生不如死。荷衣,你殺了我吧,殺了我,我便不再痛苦了,殺了我你也不用再天天見到你的仇人,還要陪上歡笑。」於子期是跪在地上,請求她賜他個痛快。
那個時候,荷衣淡定地看著於子期,臉上淡淡的笑容渲染成一副水墨畫,沒有任何色彩,亦沒有怒意,恨意。連這淡淡的笑容,也是渲染上去的,遮不住她的滄桑。她淡淡地說:「子期兄,有什麼事你起來慢慢說,別跪著。」
於子期任她怎麼勸解,依舊跪在她身前,像一座穩穩的泰山,「荷衣,你殺了我吧。」他嘴裡剩下的,就只有這一句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