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王界 正文 第一章
    眼見著日出日落,身外的世界依舊紛紛擾擾,城牆內外炙熱的戰火還在持續不斷地燃燒著,隨著因戰爭而死去的人越來越多,柳州城內的氣氛也變得緊張起來,甚至有不少悲觀的人,已經開始認為破城之日近在眼前了。

    雖然柳州的官場對外還是很努力地保持著平靜,但是戰時吃緊的消息,光看那些老爺們日益嚴肅的表情、和那越來越明顯的熊貓眼,就可得到充分的驗證。

    一時間柳州城內人心浮動,畢竟柳州城外那支鄭**隊,在東方大著名的地方不是赫赫軍威或者名將勇士,而是它攻陷城池之後雞犬不留的屠城惡名。不過對於敖彥來說,這屠不屠城和他沒有什麼直接的聯繫,反正到時候只要變回龍形,往那犄角旮旮裡一躲,誰都別想輕易找到他,所以他擔心的和別人完全是兩碼事。

    那些援兵什麼時候到呢?已經有六天了耶,再不來,一旦柳州城被攻破了,那我的風險投資可真的有大風險了。敖彥一邊在心中小聲嘀咕著,一邊開始努力地動腦筋衡量一下自己在這個時候「抽資」的可能性--以現在自己爬牆如覆平地、順手牽羊堪稱妙手空空的技術,把柳州城府庫內的庫銀拿點點出來,絕對沒有太大的困難,而且一旦柳州城破了,也沒有人會去追查庫房內的銀錢少了多少,這個黑鍋當然是由鄭**隊來替自己背,但是要是柳州城最後保住了,那麼這個黑鍋就有點麻煩了,而且這也不是最大的問題。

    最大的問題在於,自己把庫銀弄到手之後,藏在哪裡呢?這兵荒馬亂的時節裡,除了隨身攜帶之外,似乎沒有什麼安全的地方,那可是實實在在的銀疙瘩,不是薄薄的紙幣美元可以隨便帶在身上、塞在口袋裡腦海中突然閃過一道靈光,令敖彥突然想出一個絕妙的主意,目光移到不遠處正在努力磨藥粉的桀梟身上。

    或許也不是沒有地方塞,上輩子沒少看清宮劇,裡面不是說有太監為了從宮廷庫房裡夾帶銀子,想出個主意,把銀子藏在下身的菊**中夾**門嗎,據說最多能夠一次**三公斤呢,不知道桀梟如今這小身板能夠帶多少?

    「哈啾!」桀梟覺得後脊樑一陣沒來由地冷,彷彿被什麼可怕的東西盯上了一般,水汪汪的雙眼,帶著宛如初生小鹿般怯懦的神色,小心地環顧四周,似乎在尋找著危險的源頭,只是房間裡除了堆積的藥材之外,就只有在一旁雙手托著下色,半瞇著雙眼望著自己的小寶寶在。

    是錯覺吧?桀梟暗中安慰自己,失去記憶之後,內心的不安似乎讓自己有點過於敏感了。給寶寶一個大大的笑容之後,桀梟低下頭,又忙碌於磨藥之中。這些日子桀梟的工作量可以說是直線下降,消毒用藥粉的需要量減少了很多,從最初的每天五十盆,到如今已經是不滿十盆了--因為有太多的人已經不需要消毒了,一黃土、一塊簡陋的寫著名姓的木牌,成了他們在人世間走過一遭的最後證明。

    午間,翠娟照舊端著清粥米飯而來,這回不需要敖彥開口詢問,桀梟就自動自地小聲詢問起翠娟外面的戰事。

    「應該快了吧,聽今天上城牆督戰的城主說,京畿已經兵了,很快就會有大軍前來支援的哦,到時候的小財迷就真的財了!」翠娟強笑著逗弄敖彥,不過語聲中的不確定卻明顯得有如白紙上的墨漬,這話與其說是在安慰敖彥,不如說是在自我暗示。

    看來情況大大地不妙。

    敖彥一邊小口小口地喝著粥湯,一邊聽翠娟斷斷續續地描述著外面大街上情景,如今外面兵荒馬亂的,即便是再大膽,他也不會在這個時候隨意地獨自溜出去,只能平日在那些受輕傷的士兵餐中聽聽八卦收集戰況。

    不過最近戰事有些趨向於危險,儘管柳州城依靠城高牆厚抵擋了許久,但是面對6續到達的十萬鄭國大軍,城內的氣氛日益緊張,大伙雖然嘴上不說,但是焦急期粉援軍的表情卻溢於言表,現在柳州城內的氣氛已經緊繃到了一個臨界點,若是戰事再有一絲差錯,就會如同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般,全盤崩潰。

    敖彥心思如同風車般開始運轉起來。連城主這種文官都要到城牆上去督戰,可見城裡的兵源已經不夠了,再說京畿到柳州城就算是連夜行軍恐怕都要十好幾天的樣子,何況大軍匯聚還要浪費不少時間,萬一柳州城破了,自己是容易藏身,只是桀梟和翠娟怎麼辦?他們可不是裝在口袋裡就能馬上帶走的小型玩具,也許自己該找機會再去見見陳堪,至少如果景御能夠動彈了的話,要帶一個小孩和一個女人離開這裡應該不會很困難。

    不過敖彥也很清楚,眼下陳堪和景御怕是比自己還要頭疼,因為自己要擔心的也只是桀梟和翠娟兩人,而陳堪要操心的卻是整個林石鎮那一鎮子百十來人的安危,就算他道法再高深,遇到這種不比天災威脅性小的戰火軍事,只怕也是力不從心了。

    正想著,就聽門外大街上一陣如同炸鍋一般的喧嘩,緊接著無數歡呼聲從四面八方傳來:「援兵到了,援兵到了」

    敖彥一口湯粥沒忍住,整個噴了出來:不會吧!這個世界應該還沒有飛機或者空降部隊吧?

    的確這個世界沒有飛機,不過這個世界還有一種神奇的東西--道門的傳送陣。

    傳送陣在修道人眼中並不是一個非常困難的道術、只是非常地不適用而已,畢竟比起只需要一張道符就能夠在瞬息間輕鬆行走萬里的遁術而言,需要先準備複雜的陣圖和大量的法力支持的傳送陣,簡直等同雞肋一樣,但是柳州城一戰,卻向世人展現出傳送陣真正的威力所在。

    隨著一道道七彩的霞光閃過,一排排排列整齊的士兵方隊出現在柳州城本已無人的軍校大營裡,若非事先被告知前來接應的話,連柳州城城主郭槐這位在官場上混跡了二十餘年的老人也無法相信眼前這一切不是虛假的幻影。

    「真是真是大手筆啊,這次玄門道還真是下了血本了。」幾日來在紛飛的戰火中坐臥不寧的郭大人,在看到這從天而降的援兵後感慨萬分,儘管對於京畿裡權勢的爭鬥早有所知,自身對於道門插手權位也略感不屑,但是面對著這些在道門幫助下及時趕來的援軍之後,這種不屑很快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對道術稍有瞭解的郭槐感慨萬分地指著還在不斷出現的軍隊,向被眼前這一切嚇住的幕僚解釋著:「要支持這麼大的傳送陣、還要從京畿把這麼多人送來數百里之外的柳州城,恐怕玄門道至少要出動十九位修道境界在『專一』以上的長老才行啊,不過這天下能夠同時請來這麼多高境界修道人的門派,怕也只有玄門道了,果然不愧是東方大6道門第一戶啊」

    「大人謬讚了。」一個清亮的聲音從郭槐身後傳來,城主回頭卻見一個白衣少年在一行彪形大漢的護衛簇擁下向自己走來。雖然彼此間素未謀面,但只要不是笨蛋,看到那少年白衣上的青鸞刺繡,也猜到了對方的身份,在大晏能夠穿青鸞刺繡的人,只有陛下後宮裡的侍君--秋硯宮的衛丹,那個玄門道的俗家弟子。

    「下官見過衛侍君,多謝侍君兵相援。」郭槐拱手施禮,卻被少年虛空一托給攔了下來,感受到虛無空中那無形的托力,郭槐不禁暗驚,對方小小年紀就有這樣的修為,玄門道果然實力驚人。

    「大人多禮了,國家有難我等焉能袖手旁觀,倒是郭大人僅憑這山城就攔下鄭國數十萬大軍,為陛下聚集軍隊留下了充足的時間,可謂功在國家,日後敵軍退去,陛下定有重賞。」衛丹清朗而恭敬地說著,沒有討好地方重臣的諂媚阿諛,也沒有身在高位的自傲,那種自然而然的柔雅氣質,令人感到親近不少。而郭槐更是在心中歎息:這衛丹言行舉止可謂大家風範,舉手投足也暗合天地自然,年僅十六歲就有此風姿,前途本不可限量,只是如今卻雌伏於皇帝身下,陷身在那深宮泥潭中,實在可惜了。

    雙方你來我往自然是少不了一番客套,不過待軍隊全部通過傳送陣之後,雙方便有默契各就各位整軍後突然打開城門,殺入鄭國的大軍中。

    這一戰殺得令鄭國大軍措手不及,數十萬大軍前一刻還在攻伐岌岌可危的柳州城,下一刻柳州城原本緊閉得有如蚌殼的四門突然打開,無數頂盔貫甲手持利刃的軍士,猛地殺了出來。僅粗粗一看這人數絕對不會比鄭國的少。鄭國的將軍們一邊大罵晏國使用妖術,一邊匆匆聚攏部隊,迎上前去,兩軍就好像捉對廝殺的野戰般,糾葛著戰作一團。

    這一戰,你來我往的砍伐殺戮,從正午到日落,柳州城外的平原山嶺之中到處是屍橫遍野、血流滿地的慘狀,連不遠處的怒江激流也來不及將被鮮血染紅的江水沖走。最終在日落西山的那一刻,鄭國的大軍選擇了後撤,被圍困了七天的柳州城終於暫時解圍了。

    被突如其來的戰火和死亡所威脅的柳州城的居民們終於可以鬆口氣,坐在門前為自己的好運慶幸,當然更多的還是對援軍的感激,人們聚攏在城內,夾道歡迎著援軍勝利歸來,而威風凜凜的人軍中,那騎著高頭大馬的白衣少年更是引人注目。

    人們私下裡念叨著這個神奇的男孩,為了他的侍君的地位、為了他道門俗家弟子的身份、更為了他身後所代表的力量。道門本來在百姓的眼中就是近乎於神仙一般的人物,如今這些神仙般的人物又救了大家一命,於是幾乎是完全自的,人們對於道門的崇敬更加地高疊起來,甚至隱隱凌駕於皇權之,而這不可明言的一幕,卻正是衛丹所希望的。

    只是山呼海嘯般的歡呼聲遮蔽了某人充滿了妒嫉評價:「靠,真和就系一個小白臉,哈里修會戶還吃!(整個就是一小白臉,哪裡有威風來著!)」

    「人家十六歲已經是監軍了,你這個小壞蛋長到十六歲能幹什麼?」少女取笑著這看不得別人比自己強的驕傲小鬼。

    「哼,騰我找到下裡的那灰笨蛋,最繫馬能吼風先系洗、系魚乎許(等我找到家裡的那幫笨蛋,最起碼能夠飛天遁地、行雲布雨)」某人得意洋洋地宣佈著未來的憧憬,只是這些日子的言詞訓練,除了經常習慣掛在嘴邊的「靠、笨蛋」之類的言詞找到正確音之外,其他的用詞讀音,顯然還在外星球有待展,距離正常語言有一定的距離。

    「寶寶,你想行雲布雨,我不反對,不過要是讓父親大人聽到你說他是笨蛋的話,回家沒有你的好果子吃哦。」一個清朗的男子笑語突然出現在兩者的對話之間,而且似乎竊聽了許久的樣子,至少已經知道怎麼讀懂敖彥那出色的「外星語」。

    「啊啊啊啊敖玄」某人驚呼著,卻在下一秒被擁入一個溫暖的懷抱裡。

    「小壞蛋,學會了說話,卻不會叫哥哥,回頭小心我打你的小屁屁哦」濃濃的笑聲被淹沒在嘈雜的歡呼中,但是卻絲毫未減那語聲中的喜悅。

    被人群簇擁著的衛丹自然不會注意到人潮中的角落裡所生的小小變化,他在心中盤算著無人知道的計劃,甚至在遊街結束之後,更是禮貌地拒絕了郭槐的宴會邀請,他需要時間、也需要一個安靜的空間。

    入夜後,衛丹獨自徘徊在為他準備的小院中,望著天際那一輪上弦之月靜靜地凝思著,那張清秀的臉龐在微弱的月光下顯得有些蒼白,長長的睫掩蓋了目光中的淡淡思緒,只留下無人可知的凝重。

    一隻落在樹稍上的夜梟,突然抖開了翅膀,那宛如嬰兒啼哭般的聲音在月色下更顯淒惶,牆角的陰影裡一聲細不可聞的輕響,打斷了衛丹的思緒,儘管沒有回頭去看,憑著那獨特的氣息,衛丹也知道前來的客人是哪一位:「怎麼,現在想開了,連幻形珠都不要了?當初你可是死活不肯用這張臉看人的啊。」

    「因為用不著了。」躲在黑暗裡的男人,身上纏繞著是濃郁的死亡氣息,帶來的是無盡的仇恨。

    「那些東西都準備好了?」衛丹沒有繼續追問,對於別人的生死恩怨他一向都不在乎,他永遠都是一個只以自己為重的人。

    「都齊了,不過引陣的人似乎不夠好,即便是號稱神童,未滿週歲的孩子還是差了點。」

    「郭槐跟我提起過,樂坊裡有個藥童的弟弟很聰明,而且未滿週歲,」雖然我沒有親眼見過,但是聽郭槐形容的樣子,應該是不差的,就他吧。」衛丹本來也擔心最初的引陣人選不夠格,沒想到無意間竟有上好的人選送上門來。

    「好,我這就去辦」

    「等一下,」衛丹從袖子的暗兜裡拿出一隻翠綠色的瓶子,丟了過去,「把這個撒到鄭**營的飲水中。」

    陰影中的來客,無聲地離去了,小院又一次恢復了死一般的寂靜。

    許久後,衛丹長長地出了口氣:「六十甲子門,三千陰冬年,百鬼夜行日,萬年冥眼開夢蜇你等著,等我拿到了冥眼,我倒要看看,還能有誰庇護得了你!」

    小院外依舊是歡聲笑語的海洋,誰都不知道一場更大的風暴正在黑暗中急地醞釀著,天色越來越深沉了。

    轟轟烈烈的鄭國大軍入侵,在「玄門道」不惜血本的傳送陣下黯然敗北時,距離標誌著正式入冬的冬至日還差著三天,但是人們已經能夠感受到冬雪之神的腳步。

    特別是入夜之後,那穿堂而過的風刮在身上冰涼冰涼地直透心底,給在廚房燉湯的翠娟帶來不小的麻煩,這時節裡夜晚下廚最最是討厭,那該死的廚房大門關也不是、不關也不是,關上吧,那灶頭爐膛裡的煙火氣能把活人熏昏了,而不關吧,那寒涼的夜風在背後吹啊吹地,讓人冷得直想齜牙。

    不過昨天傍晚,終於能夠開始下地走動的景御給翠娟想了個好法子,指使著陳堪在廚房門口設了個小小的回春陣法,這下子穿過廚房門的冷風在回春陣的過濾下,變成了細柔舒適的暖風,讓翠娟大開了一回眼界,原來那些道士整日裡鼓搗著的神秘法術竟然這麼好用。當然景御也不會白出主意,翠娟慷慨地許了景御一隻可口的叫化雞。

    一手好廚藝的翠娟做出來的叫化雞自然讓景御大呼美味,吃得滿嘴溜油,順口又向翠娟許下許多空頭支票,當然負責簽字的人自然是冤大頭的陳堪了--景御只要理直氣壯地往陳堪面前一站,然後一拍胸脯說:「我落到今天這種半殘廢的境界,完全是因為要救你啊,你難道連這點點小忙都不肯幫嗎?」陳堪就算有再多的顧忌也沒法出口了。

    比起道家那些「不能在凡俗人面前使用道術」的規矩,景御那如同木乃伊一般的形象更具有威懾力。於是向來對於修行道士保持純潔的四十五度仰角羨慕的翠娟有了難得的參觀低等道術的機會。

    不過那令人目瞪口呆的神奇力量固然令人癡迷,但是翠娟還是緊記著有一張小嘴正嗷嗷待哺,在欣賞了陳堪道長表演的紙鶴化活鳥的把戲,並答應給景御再做一隻叫化雞當作宵夜後,她回到了廚房。

    而景御自然繼續支使著陳堪去後院的雞窩裡抓一隻肥碩的雞仔當原料。不過陳堪一回頭就把這個「光榮」的任務交到了隨侍在一邊的鴻曉的身上,然後在鴻曉驚愕的注視下有些不好意思地藉口尿遁了,讓鴻曉在原地深刻地體會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這句至理名言的同時,對於染黑了自己那德高望重、清靜無為的師叔大人的景御報以十二萬分的仇視態度。

    不過這些修道人們的內部矛盾自然是屬於家醜不能外揚的一類,所以儘管鴻曉開始信仰清箴子整天掛在嘴裡那句:「除妖務盡、斬草除根」的口頭禪,但出於對師叔的絕對服從,還是隨手放出了一個傀儡術,指揮著由紙人變成的便宜奴僕、撅起**在鬧騰騰的雞窩裡挑了一隻個頭壯壯的小雞仔送到了廚房。

    翠娟熟練地用上好的黃酒加上七七八八的輔料調成酒料,夾起雞仔迅地給全部灌了下去,就見那本來活蹦亂跳的雞仔離開了翠娟的手臂之後,立刻在泥地上跳起舞來,等翠娟回頭收拾好參雜了荷葉粉的裹泥時,那隻雞仔已經在夢境裡向上帝匯報工作了。

    將雞仔仔細地裹好泥,塞入點燃了火的灶頭裡,然後洗淨了手,從一旁的魚缸撈了條上好的鯽魚,再加上了藥、紅花、枸杞、木耳、松菇和幾片嫩姜,端上灶頭加蓋燜燉。這叫做冬韻湯,最適合週歲的小兒在入冬初期服用,既能驅風御寒、又對孩子有大補且不易上火。以前樂坊裡那些還不能自己走路的小鬼們最是喜歡喝了,入夜後喝碗,能讓他們安睡到天亮呢。

    蹲在灶頭的火口處,小心地煽風控制火候,翠娟看著那紅艷艷的火頭,不禁又開始念起敖彥那位突然出現的兄長。那是一個讓人不能不深銘記憶的男子,無論是頂尖的容貌、舉手投足間的高貴和優雅、談吐言行中的瀟灑、還是擁抱幼弟時毫無遮掩的溫柔和愛憐,一舉一動無疑都向翠娟展示了一個絕代偶像的完美形象。

    自幼在樂坊這複雜環境裡長大的翠娟,從小到大見識過太多形形色色的客人,從深宮貴的貴客到市井裡的遊俠、從意氣風的書生到腦滿腸肥的富商、從落魄顛沛的流民到橫行霸道的煞神、樂坊從不拒絕任何上門的客人,也從不挑選樂人表演的觀看者,更甚至勤於收集客人們言語中的故事,做為演繹表演的劇目。

    所以翠娟看過的、聽過的人和故事太多太多,儘管翠娟還未到二八及笄的時候,心理上卻早已過了追求偶像的年紀。不過敖玄公子的出現卻打破了翠娟的一貫認知,讓翠娟第一次切身地感受到「偶像」這個詞的意義。

    俊美的容顏、粉白的肌膚、高挑而有些纖細的身姿,這若是在其他男子的身上同時出現,難免會帶著幾分脂粉味道,在男風盛行的東方大6上,從來都不缺少令人驚艷的美男子,皇宮貴族們一向以蓄養美男、美女為樂,但是這位敖玄公子身上卻找不到絲毫的脂粉和羸弱--清爽簡單的服飾和那張平淡若水不見微瀾的臉龐,沒有刻意凸顯什麼,但不嚴而威這四個字卻在挑眉環視的剎那間深深地刻畫在每一個初見者的感知中,不敢有些許褻瀆的歪念頭。

    而當這冷淡的俊容在遇到久別的幼弟時,那唇角輕扯所露出的一抹淡淡笑容,足以迷倒所有窺探的人,何況還有那更令人嫉妒的溫柔目光。

    翠娟一直以為,被溫柔的目光所淹沒這種說法是說書先生們誇張後的形容,但是現在她是親眼見識到了。哪裡是淹沒,根本就是淹死,要是敖玄公子願意用他看敖彥寶寶專注的溫柔眼神看自己一眼,真是死也值得了--想到這裡,翠娟不禁為自己這大膽的妄想臉紅,不過心底倒是真的有些不由自主地妒嫉起敖彥寶寶了。

    翠娟現在雖然不到十六歲,但到底也到了情竇初開的年紀,那朦朦朧朧的對於男子的好感在遇上了敖玄這種千萬年難得出現一次的人物,自然是一不可收拾,不過這也僅僅只是私下的少女幻想罷了,畢竟無論怎樣這幻想都不會成為事實,這一點甚至不需要有人去提醒翠娟,在翠娟的心裡,能夠待在敖玄公子身邊當個侍候的小丫鬟就已經是天大榮幸了。所以翠娟如今是找著機會就往敖玄房間裡溜,哪怕是多眼都能讓翠娟高興好久。

    比起二十一世紀追星族們的瘋狂,翠娟對偶像的崇拜顯然已經算是理智而含蓄的。而也許正是因為翠娟的靦腆的含蓄,敖玄也不會露出過絲毫的拒絕表示,這更是讓翠娟倍覺鼓勵。

    於是敖彥寶寶算是沾了兄長的光,除了每日早、中、晚不能缺少的三餐之外,上午茶、下午茶、晚間宵夜一頓不差。時不時的美味小點、零嘴更是每天翻著花樣往敖彥嘴裡塞,為的就是這「送餐」的片刻瞻仰時刻,最近翠娟突然間有名起來的好廚藝可不是自己用嘴說出來的,那些個廚房裡留下的剩餘佳餚可是讓大家難得飽了一大口福。

    對於這些身外事,翠娟很自覺地選擇了忽略,就算壞嘴的景御常常當著面笑話翠娟這個小丫頭片子動了春心,但是翠娟最多也只是臉紅耳赤罷了。畢竟翠娟對於敖玄的遐想僅止於傾慕,比起大門外那些每日穿金戴銀、或者乾脆是薄紗輕裹、想盡辦法扒門爬牆、效仿紅杏,自許終身的瘋狂女人們,翠娟的態度已經是很純潔了。

    自從那一日在街上遇到了敖玄公子之後,目睹了敖玄公子容貌的女人們,一個個失魂落魄得有如瘋癲了一般,外面都在傳說,最近柳州城裡的棄夫率正在逐漸飆升,眼看著就要過五成了,逼得城主大人不得不尷尬地親自上樂坊拜託敖玄公子暫時不要在公開場合中露面,不過聽景御說,城主之所以會親自來,是因為城主夫人最近好像也在這附近晃悠

    敖玄以子似乎也被這情景嚇了一跳,前幾天在敖彥的折騰下,還能勉強答應帶他去逛街,但是這幾天裡是打死都不肯出門去了,每天躲在屋子裡翻看書籍,不管敖彥怎麼鬧都不答應,可憐敖彥寶寶用在陳堪身上百試百靈的撒嬌手段,似乎在自己兄長的手上吃了個小癟,這兩天正鬧脾氣呢,只是這脾氣恐怕早晚也會在敖玄公子那溫柔的目光中化解於無形吧--對於自己的偶像的實力,翠娟可謂信心十足。

    想著,想著,時間悄然飛逝,一個時辰後淡淡的魚香味從鍋蓋的縫隙裡冒了出來,翠娟輕輕揭開鍋蓋,一股濃郁的香味頓時在小小的廚房裡蔓延開來,那原本一大鍋的清水,如今已經濃縮得只剩下一碗白得如同乳汁一般的精華鮮湯。

    小心地將湯汁和煮得柔嫩如的豆腐一般的鯽魚裝入灶上早就準備好的食盒裡,那食盒是藥坊裡特製的一種保溫盒,小小的四方匣子裡鋪滿了上好的軟綿,別說眼下這才入冬的時節,就算到了六九的嚴寒日子,這食盒也能安然保溫好幾個時辰呢。

    熄了火,翠娟提著食盒推門走了出去,沒有去搬動灶頭裡燒得黑黑的猶如石頭一般的叫化雞,反正憑著景御的鼻子,自然會自己找來吃了,翠娟一點都不擔心景御找不到,至少昨天她留在廚房暗格裡的一盤醬牛肉就是景御半夜給偷偷拿走了。

    敖玄眼下和敖彥、桀梟暫時住在樂坊原來的後院廂房裡,這本來是樂坊特意留給那些身份特殊的大人們暫時隱身的小屋,雖然位置偏僻了點、地方也不大,但是屋子裡佈置得倒是清爽乾淨,而且還帶著一個小小的書房,對於暫時無所事事、又不能出門的敖玄來說,無疑是個解悶的好東西。

    龍王界和人界斷絕直接聯繫已經很久了,在龍王界的古籍記載裡,當初龍王界和人界之間有一條通道可以任由龍族自由來往,但是這條通道被人刻意地摧毀了,據說是為了確保龍族的力量不影響人界,而龍族在人界留下的印跡在無數歲月之後,也只剩下點點滴滴的虛幻傳說了。

    這次要不是因為敖彥突然出現在人界,敖玄也不會有機會到這個陌生而脆弱的世界裡來。不過從龍王界來人界需要準備許多亂七八糟的東西,要回去的話卻沒那麼多麻煩事情,敖玄身上帶著的銀星羅盤只要啟動了,就能把他們帶回龍王界。

    只是沒想到人界的游離能量實在太少了,銀星羅盤要吸收足夠的天地純淨之息才能再次啟動,就眼下銀星羅盤的充盈程度,看來至少要在人界耽擱上半個月時光了。這下子父王不知道會不會因為先後兩個兒子中斷聯繫而急到抓狂,一斧子把仙界那棵惹禍的巨樹給砍了,然後揪著仙界至尊算帳。敖玄不怎麼厚道地暗笑,仙界對龍王界雷劈過界的抗議聲怕是要偃旗息鼓了,大家先對付龍王的怒火吧,抓了狂的龍王,蠻不講理時程度和龍後踢夫下床的氣勢有得拚了。

    至於自己在人界停留的這些天就當是給自己放大假了。

    敖玄絲毫不擔心龍王界在失去了龍王和他這個主政的皇子之後,會不會亂成一鍋粥。

    因為敖玄很篤定,此刻龍王界不但有外公和母后坐鎮,而且按照外公的計劃,恐怕自己那些個躲在外面逍遙的哥哥們,都會逐一地被抓回龍王界開始負責處理政務,敖玄甚至已經在心底看到自家兄弟們個個愁眉苦臉的模樣,要知道外公是有名的「恨鐵不成鋼」的代表人物,對於龍王家多位皇子逃家一事早就有怨言了,一直以來都是因為看在敖玄累死累活的份上而隱忍。這次這麼好的機會用來「調教」那些向龍王學習、不負責任的皇子們,外公怎麼都不會放過的。

    反正我也已經有好多年沒有放假了,大家也知道我在人界,所以就讓我在這個世界玩玩好了。

    敖玄很悠閒地倚著床柱,在燈火下翻閱著書房裡保存著的書籍,雖然這些平日擱在櫃子上無人問津、已經開始積灰的書籍內容只是些普通的四書五經之類的讀物,大不了再有幾本異想天開的山海經,但還是讓敖玄看的津津有味地,而他身旁的敖彥則睡得毫無形象。

    枕頭早就被推到一旁,捲著被子的小傢伙無意識中爬上了敖玄的大腿,大剌剌地拿自家兄長的大腿當枕頭睡得直打呼。小小的嘴唇微微地隨著如同貓兒輕吟的呼嚕聲張合著,一道涓細的銀絲從唇角流下,慢慢地浸濕敖玄的褲腿,而敖玄也無意去擦拭,只是後後挪動了一下位置,讓寶寶在自已的腿上睡得更加舒服。

    至於另外一個被忽略的配角桀梟,敖玄的要求很簡單,要嘛到別的屋子裡去睡,要嘛就在這個屋子裡睡籐椅於是繼失去記憶之後,可憐的妖王陛下,如今失去了自己的床位,只能可憐兮兮地,抱著被子在不遠處的籐椅上將就了。

    翠娟敲門後進入房間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

    「公子。」端著食盒,行了一個半蹲的尊禮,這是對上位者的尊敬,儘管翠娟不知道敖玄的身份究竟有多高,但是翠娟卻能感受到敖玄身上擁有所有的任何貴族都沒有的氣勢,那是一種讓人不能自制的畏敬,自內心最深處,本能的雌伏感。

    小心地把食盒放在距離敖玄不遠的桌子上,小聲地說:「這是給寶寶晚上醒了吃的。」

    「麻煩你了,翠娟。」敖玄微微頷,對於這個乖巧的少女敖玄還是很滿意的,至少在自己不在的時候,這個少女把自己這好動的小弟照顧得很好,而少女在望向自己的眼神中雖然有著熱切和仰慕,但同時也清澈得不曾被塵世的糟粕污爛所染。

    「應該的,寶寶還小呢,不小心照顧的話,可不行呢。」翠娟悄悄地深深吸了口氣,因為緊張和興奮而顫抖的雙手隱在衣袖裡,握成拳頭,努力讓自己不要露出可能會被稱為花癡的表情。

    「小?我看這小東西一點都不小呢。」一提到自己的寶貝弟弟,敖玄就有一種哭笑不得的感覺。

    這小東西雖然小小的、軟軟的、走路還不行,但已經是龍王界裡玩失蹤的名人了,比起自己那喜歡悄悄出門逛街的父王毫不遜色。不但每次失蹤都鬧得轟轟烈烈的,甚至失蹤手段也越來越令人刮目相看,至少這次從仙界失蹤的方式還沒有人能說得出來。

    而如今離開自己的視線才不久,就已經學會說話了,雖然口條還有待牙齒長全了才能徹底清晰,但是小嘴裡已經學了太多連敖玄都不明所以的內容,還有那讓人噴飯的斂財手段從翠娟那裡聽到了太多關於敖彥的故事後,敖玄的第一反應就是自己那活潑、可愛、單純、善良的寶貝弟弟被人教壞了--當然這個誤人子弟的黑鍋,自然被直接套在了可憐的妖王頭上,失去了記憶的桀梟也無法為自己辯護,於是敖玄再一次地忽略了寶寶那異常於旁人的舉動,這也算是當局者迷的一種情況吧。

    彷彿是感覺到有人在說自己壞話一般,本在沉睡的敖彥突然睜開了雙眼,毫無焦距的眸子在掃視周圍一圈之後,慢慢地轉過身,拉著脖子下枕著的暖和的「枕頭」,整個人緩緩地爬了上去,像只找到了尤加利樹的無尾能,四肢圈著敖玄的大腿,紅撲撲的臉蛋在敖玄的腿根處滿足地蹭了蹭後,迅地再度睡去,讓房間裡醒著的旁觀者們忍不住嗤笑。

    敖玄無奈地搖了搖頭,小心地拉過一旁的被子,把敖彥小小的身子包好,那小心翼翼的溫柔落在翠娟的眼裡自然又是一副迷死人的景象。

    這時窗外的寂靜夜幕裡傳來守夜人沙啞的低呼和入更的梆子聲,提醒翠娟此刻已經是深夜時分,一個雲英未嫁的少女繼續待在一個俊俏郎君的房裡是極不合禮的,所以翠娟微微福了身子,有些依依不捨地準備退出房間,只是人走到大門前,卻突然折返了回來,似乎是忘記了什麼重要的事情。

    撫著心房的手探入懷中的衣兜裡,掏出一顆鴿子蛋大小的淡紅色珠子來。

    「看我這記性,差點又忘記了。」翠娟不好意思地衝著敖玄笑了笑,雙手將珠子遞了上來,「這是寶寶和錦兒初到樂坊時帶著的珠子,錦兒失憶也是因為寶寶把這珠子塞到錦兒的髻裡的關係。」

    「噢?就是陳堪道長那顆避水珠?」敖玄伸手接過,燈光下那顆算得上是人間奇珍的寶貝,卻已不復往日晶瑩的模樣,而是由內至外透出一抹濃重的紅色,隱約中有一條細若絲的銀色線條在光線的折射下閃爍著神秘的光澤。

    「這,我也不清楚。」翠曖行┬苫蟮負u了搖頭,「我也曾按照寶寶說的,把這顆珠子還給陳道長,但是陳道長說這不是他那顆避水珠,這珠子如今放入水中也沒有避水的功能,陳道長說可能是寶寶在路上遇到了什麼高人被悄悄地調了包,換成了一顆普通的珠寶。」

    「普通的珠寶?」敖玄將那顆珠子在指間輕晃,唇邊露出一抹爾雅的笑容,話語一轉卻不再追究珠子本身,「這珠子是你一直貼身收著的吧,為什麼要拿出來了,我和寶寶很快就要離開的,到時候這珠子不就是你的了?這珠子就算拿到當鋪裡也值不少錢,足夠你舒舒服服地用上一輩子,為什麼還要拿出來給我呢?」

    「這不是翠娟的東西,雖然看上去很值錢。翠娟雖然不識字,但至少知道為人本分,不能佔了他人的東西為己有,若是真那麼做了,翠娟就算一生富有,但良心又如何能安呢?」對於偶像有些刺耳的提問,翠娟頗感委屈,自己一片好心,卻被這樣誤會,兩眼忍不住一紅,小嘴一噘眼見那雙大眼睛裡立刻水色朦朧了起來。

    「即便這顆珠子價值連城到能夠把整個大晏國都買下來?」敖玄的話語中有著不為人知的笑意。

    「買下整個大晏國?老天爺!」即便委屈得想哭,但是聽到這珠子的價值如此驚人,翠娟還是驚訝得咋舌不已,後怕的表情寫滿了整張小臉,「還好我這珠子是還給您了,不然我今天晚上回去就睡不著了,這麼值錢的東西要是不小心弄壞了,把我賣了也抵不上這珠子的萬分之一啊。」

    一顧不得繼續委屈,趕緊把這珠子和自己關係撇清,在翠娟的記憶之中「匹夫無罪、懷壁其罪」這一條可是樂坊裡那些教書先生們常常掛在嘴邊提醒她們的名言呢。

    「哈哈哈,小丫頭,你別急著撇清,這珠子怕是認定你了。」敖玄輕笑了起來,招手把詫異的翠娟招到自己跟前,示意她坐下後,才緩緩地給這個對一切一無所知的小丫頭上一堂課。

    「怎麼會?我,我真的沒有想要啊。」雖然能夠近距離陪在偶像身邊是翠娟的心願,但是如果要以自己的名聲作為交換,這翠娟可不幹。

    「不想要,這珠就是放在仙界,也是個搶手的貨色呢,那些追求瀟灑自然的仙人們看到這珠子,恐怕早就搶紅眼了呢。」敖玄似乎想起了什麼好笑的事情,英俊的臉蛋上浮現出一抹淡淡的笑容,頓時電得翠娟兩眼群星閃爍,三魂七魄飛走了大半。

    「先糾正你一個錯誤,這不是珠子,而是丹。」

    「丹?是道長們用藥鼎培煉成的藥丹嗎?」翠娟的好奇心被惹得癢癢的。

    「別把這丹和人界修道人煉製的藥丸混淆在一起,否則這丹可是會傷心的哦。」

    「這丹難不成還會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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