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是一種強大的存在,非但強大,而且強悍。擁有其它生物所沒有的巨大力量、自由地操控著天生就具備的恐怖法力,他們能夠毫無顧忌地上天入地、翻江倒海、縱橫在寰宇之間。
同時他們又有著其它世界生物所艷羨的漫長生命,甚至就是以不死號稱的諸神也沒有辦法免俗,因為諸神所謂的不死,是指他們能夠在誕生一萬年的生命極限後,通過冥界的特殊渠道,再度獲得全新的身體和前一代的所有力量以及部分私人記憶和性格,但是也僅僅只有這些,前生所具備的知識、見聞等等都被「轉生系統」給直接Format了--這個有趣的現象,則被崇尚「生命完整原則」的龍族們嗤之以鼻,稱之為「偽生命再生系統」。
而所謂的「生命完整原則」是龍族對於生命的一種認同和看法,生老病死是生命中不可或缺、不可改變的規則,龍族珍惜每一條新的生命,但同時也絕不會為了得到更加漫長的生命,而刻意去改變什麼,對於龍族而言,死亡是生命無可挽回的終結,和出生一樣是屬於天地間最為純潔、最為神秘力量的體現,刻意去破壞這種純潔的事情,是一種對於萬物的褻瀆。即便如諸神們那般的轉生,能夠完全地繼承前世的力量,但是那些繼承的記憶和性格,卻是對轉世的新生命的另
一種終極的不尊重。
當然龍族的這種理念被只有他們十分之一生命時間的諸神們和渴求「轉生系統」的生物們駁斥為「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也不無道理。畢竟五、六萬年對於龍族來說,僅僅只能算是風華正茂的年輕時代,這種離譜的生命力,實在很讓人唾棄。
不過,讓其它世界的生物們唯一能夠感到有些平衡的,就是龍族低弱的出生率,以及幼龍們和其它生物的幼兒同樣脆弱而易折。正因為這樣,龍族在外界行走的時候,常常可以聽到例如:某某神仙的徒弟,年幼的時候比小龍還要聰明;某某小妖能夠輕易把小龍丟到數百米外等等,而這類言論,在龍族來說,常常是好風度地一笑了之。
也許是龍族在漫長的歲月裡可能多少也體會到了別人的鬱悶心情,所以,他們非常君子風度地保留了一個不為人知的小秘密:其實龍族自誕生之日起,就擁有清晰無比的記憶,不同於其它生物,剛出生時的記憶會逐漸被歲月悄悄地抹去,哪怕是一個成年的神祇,也沒有辦法想起自己當年穿開襠褲的情景,但是龍族卻會死死地記著,驚人的記憶能力和天賦能讓他們絲毫不忘過去。
所以,對於龍族來說,幼年只是一個學會如何與這個世間進行交流、清晰明確地表達自我內心意願方式的短暫學習時間。由此可見,這個世間,沒有任何一種生物的幼兒能夠比幼龍更加聰慧。而人界曾經有某卷因為詆毀龍族,而被列入**的文章如此撰寫:「龍族是最會記恨、報復心最強烈的生物,牠們那強大到變態的力量,通常被用來報復別人,哪怕是幼年時雞毛蒜皮的小事也不會被忽略。」這樣的說法,從某種角度上來理解,其實只是偏激,但並沒有說錯--那些曾經和幼年龍族攀比過的生物,在幼龍長大後,幾乎無一例外地被以各種方式「教訓」過。
而也正是因為這個小小的秘密,在如今,蒙蔽了龍族族人們的視線,遮掩住了龍王第七子身上所生的那些不可思議現象。即便是桀梟有意無意地暗示明示,聽到的人往往都一笑而過,甚至轉過身,憐愛地揉著桀梟那顆小巧的腦袋,當然其中還包括七分的同情,特別是看到小龍那滿眼閃爍著的「豬頭,你等著,敢打小報告,老子早晚報復回來」的眼光的時候。
不知內情的桀梟自然鬱悶,不過更讓他鬱悶的是,曾幾何時,他堂堂一妖界之王,居然落魄到被龍族摸腦袋,而且自己嚴正地擺出「不妥協」的姿態,大幅度地把腦袋從龍爪下繞開的動作,在龍族們的眼中,卻被堂而皇之地解釋為「彆扭的孩子」的典型動作。就算自己有心攪黃了相曦那隻狐狸龍的計劃,但是想起分手時,相曦那一臉笑咪咪地告誡自己的話,卻又不得不再次努力地讓自己融入目前這個全新的角色之中。
「如果覺得憤怒,我倒是不介意把你的身份向所有的龍族公開,雖然龍族優良的教養,絕對不會報復當年率軍和龍王界征戰時不可一世,如今卻變成孩子的妖王,欺負弱小是龍族最大忌諱,但是我想族人們絕對不會放過好好參觀一下妖王最新形象的機會。」相曦一邊喝著最後一壺香片茶,一邊擺出一副諄諄教導的嘴臉,和坐在對面,一臉深沉的桀梟進行最後的談判,但是就實際內容來說,說是威脅可能更加貼切一點。
「你就這麼放心讓我照顧這個小鬼?」桀梟冷冷地瞟了一眼不遠處正四腳朝天睡姿不雅的小龍,小龍彷彿在夢境裡感受到了桀梟冰冷的視線,有些不安地用頭蹭了蹭柔軟的被子,翻了翻身,曲捲的尾巴末端甩到了嘴邊,而後很自然地張嘴一口含進了嘴裡,很快一行銀絲就從唇角沿著下巴慢慢流下,那不設防的酣睡模樣,卻讓桀梟的眼神更加冰冷。能在殺人如麻的妖王面前睡得如此香甜,彷彿是對如今的桀梟一種無言的嘲笑。
「嗯」相曦輕輕咳了一聲,把就要露出來的幸災樂禍的笑容,強壓了下去,「我說了,對你而言,敖彥算是你回歸原來**的唯一希望,除非妖王打算就此成為半妖一族的成員,否則的話,敖彥的『東西』沒有被你弄到手之前,我相信由你來保護他是最合適的,你會比其它人更加專心致志。」
「你不怕我教壞你家的主子?」桀梟的嘴角露出一抹惡毒的笑容,對於妖族來說,魅惑和教唆向來是最拿手的好戲,而要把一個孩子教壞,也是一個非常簡單的事情。
「我想,這不需要我擔心。」相曦無所謂地聳了聳肩。
龍族對於孩子的教導向來是不負責任的,向來奉行所謂天生天養,這種隨波逐流的教育方式,沿用了無數歲月,經歷時光的考驗之後,除了能夠養出各種不同性格和觀念的龍族之外,還真沒有養出過壞蛋。
他倒是不介意看看桀梟的教唆能力有多強悍,不過著桀梟臉上那還未退去的紅色槓槓,相曦非常沒有風度地竊笑起來,就算要教唆,也要先讓敖彥屈服吧,龍族自幼就能擁有記憶的秘密,對於桀梟的教唆計劃無疑是個巨大的障礙,特別是敖彥已經非常地清楚,桀梟的真實目的,目前對峙的狀態似乎沒有任何改善的跡象,不過這兩人倒是有成為冤家的趨勢。
妖王的惡劣固然因為軀體的不同,有明顯降入惡作劇範疇的趨勢,但是看著他每次吃飯時都故意在敖彥面前放上一碗熱騰騰的紅燒肉,然後慢條斯理地一邊吃,一邊欣賞敖彥垂涎欲滴的表情,實在足夠讓人笑到內傷作。
而敖彥一抓、二咬、三噴唾沫的「三板斧」目前也有更新換代的趨勢,昨天晚上,看著桀梟把紅燒肉吃個精光後,敖彥一臉委屈地喝著牛奶,然後趁著桀梟洋洋得意的時候猛然把一口牛奶吐進了桀梟的嘴裡,不但讓桀梟嗆得半死,而且還噁心了大半夜。估計下次桀梟絕對不會在靠近敖彥三公尺的範圍內大笑了。
這個老混蛋!
桀梟陰沉地看著相曦不斷小幅度挑動的眉頭,自然知道這個老傢伙心裡想著什麼,雖然對自己成為別人的娛樂,深惡痛絕,但是這種痛恨在目前的客觀條件限制下無力報復,自然被非常簡單地記在了那條該死的小龍的頭上。當然這次談判的結果,雖然最後以彼此間心照不宣作為結局,但是留下的後遺症就是桀梟和敖彥之間的抗爭就此拉開了序幕。
龍族的七王子在被擄走了五天後,再次回到龍王界,除了找到了化形的方法之外,還找到了一個半妖的孩子當作自己的護衛,由於龍王敖君澤為了堵住諸臣工們質詢的悠悠之口,直接丟了一句。這個小鬼是敖彥自己選的。就算是給了個交代,本來讓沒有法力的半妖當龍子的護衛,沒有先例,但是在相曦周旋中,大家也默許了這個半妖的存在。
只是桀梟並不知道,龍族的成員在看到他的時候,總是用一種憐愛的目光看著他的真正原因,正是出自相曦的手筆,一句「龍子服下妖丹化形後,需要半妖身上的妖氣進行特別調和」讓敖彥和桀梟之間的關係,在無形中遮上一層粉紅色的薄霧。
不過,桀梟也並非沒有一點收穫。至少在進入龍王界後不久,他就現了一個比他還要鬱悶的角色--襁褓中嗷嗷待哺的敖彥的孿生哥哥,敖巽。
桀梟第一次見到敖巽這條傳說中的金龍,是在龍王敖君澤的書房裡。
金龍對於龍族來說,用「天之驕子」來形容絕對不過分。每隔五百萬年才出生一條的出生率,即便是對於有著十萬餘年生命的龍族來說,也算是一種罕見。
金龍對於龍王界以外的其它人來說,更是一種幾乎和「神秘」相等的名詞,對於金龍的瞭解,僅僅是上古流傳下的隻字詞組,而桀梟熟讀過妖界幾乎所有書籍字典,對於金龍的傳說,更多的是對於金龍力量強悍的形容,而金龍的特殊所在卻始終避而不談。
在桀梟看起來,那些書裡記載的金龍,最多也不過擁有越其它同族的力量,這種力量在單挑中或許是無敵的,但是在征戰中,個人力量的強大與否,並不能改變或者扭轉乾坤。
而那個看上去正在健康成長的小傢伙,看起來和人界的嬰兒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區別,小小的、水靈靈的模樣看上去非常好吃的樣子,要是妖界那個專門嗜吃嬰兒的「暨妖」看到的話,恐怕一刻都忍不住,早就撲上去飽餐一頓了吧,桀梟忍不在心中惡意地想像著「暨妖」撕裂吞噬小金龍的血腥場景,而被龍後抱在懷中的敖巽,卻沒有強烈的第六感,反倒是不安分地從龍後的懷抱中不時地探出腦袋打量著眼前這個陌生的小孩。
後來幾次在宮殿走廊裡遇上敖巽,讓桀梟真正體會到了什麼叫做「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龍王宮裡的諸人對於敖巽的溺愛有眼睛的都看得出來,人前人後議論的話題,也總是離不開小金龍今天怎麼怎麼的、昨天怎麼怎麼的,倒是和敖巽同日出生的敖彥,諸人卻絕口不談,就算無意間提到,也迅地改變話題。
其實早在龍王宮裡傳出龍王的幼子奇跡般的從昏睡中安然醒來這個消息後,就整個龍族而言,無論是誰,心底都充滿了驚喜的意味,哪怕是最初鐵了心要把小龍送回冥域的那些個頑固派的長老們--雖然他們表面上依舊掛著一副「你們都高興得太早了」的不屑表情,但是私底下,緊繃的心弦也稍稍地鬆弛了一下。
畢竟對於龍族來說,每一個生命都該是被珍惜、被呵護的,他們最初對付小龍的手段,也許冷漠得近乎於殘酷,但這麼做是為了不讓小龍在未來遭受更多的痛苦,而正是因為瞭解長老們的用心所在,當初龍王即使在暴怒的情況下,也僅僅只是把那些個長老罰去掃皇陵作為懲罰。
而當龍族的成員們如今欣慰地看著活潑潑的小龍,整日裡貪吃酣睡的模樣,那高懸在小龍頭頂的「百日化形」的無形之刃,也越地讓所有人開始有了強烈的危機感,百日的時限眼看著一天一天地過去,但是有效的保護小龍的辦法,卻沒有個頭緒,只看到相曦每日裡在各個大殿裡為了小龍的化形危機來回穿梭忙祿著。
龍族的成員們心底的忐忑不安化為了無聲的憂慮,下意識間,大家都刻意迴避了小龍敖彥的話題,這本是一種自內心的擔憂,不過在桀梟的眼中看起來,這種不正常的現象卻被他曲解成了一向注重力量的龍族對於脆弱小龍的「不屑和輕視」。
桀梟暗中冷笑著,即使是高高在上、號稱高貴的龍族原來也有「歧視」這種事情存在啊,難怪相曦會讓身份尷尬的自己來保護那條四腳蛇,換了別人恐怕四腳蛇早晚變成死蛇吧。不過這對自己倒是一個不錯的提示,讓那條四腳蛇知道自己被同族歧視,日久天長之後,肯定會產生足夠的怨恨吧,到時候相曦,該哭的還是你吧。
可惜桀梟一向注重謀定而後動,否則的話,要是他用這個被曲解的看法去挑逗敖彥,結果恐怕會成為「狡詐險惡的妖王陛下一輩子的污點」吧。
整個龍王界裡知道桀梟真正身份的人,除了龍王、龍後、以及龍王子們,就沒有其它人了,而龍王一家似乎也絲毫不擔心桀梟突然暴走或者暗中籌謀,毫不在意地放任桀梟在自己家的宮殿裡穿堂入室,不過唯一作為交換的條件,卻是讓桀梟時刻保持一個作侍衛該做的事情:隨時看著他的主子。
對於看小孩這件事情,桀梟自然深惡痛絕,更何況是那個讓他幾乎想把對方串在鐵條上放在火堆裡做燒烤,然後直接吃掉的四腳蛇。不過托長老在錦兒的手臂上留下的禁制,要在庭院重重的龍王宮裡找到那條喜歡四處亂竄的四腳蛇並不是很困難。
就像此刻,剛吃完了滿滿一大瓶奶之後,那條四腳蛇就優哉游哉地往某個宮殿爬了過去,雖然對於敖彥的走路動作實在不敢恭維,但是敖彥臉上那狡猾的笑容,卻讓桀梟有莫名地好奇,所以難得放下架子,依尋著敖彥的蹤跡,溜進了某個宮殿裡,趴在窗沿邊,沿著縫隙往屋內張望,就見屋子裡放置著一張小床,一個女子正陪著一個嬰兒喝奶,那個嬰兒正是不久前才見過的敖巽。同時,桀梟也瞥到了在搖籃的不遠處,那條走路愈難看的四腳蛇。
此刻,敖巽抱著奶瓶在乳母的微笑注視下,非常迅地喝下奶瓶裡最後一點甜美的乳汁。
「敖巽殿下真不愧是金龍,才不到滿月,就已經能夠自己喝奶了,而且一點都不淘氣,換作一般的幼龍,在出生的頭一個月裡,餵他們喝奶,能讓人累得焦頭爛額,就算是他的那些個兄長,剛出生的時候,也淘氣了好一陣子,才慢慢習慣不在喝奶的時候搗亂呢。」乳母崇蓮欣慰地望著敖巽紅撲撲粉嫩嫩的小臉,拿著絲帕伸手把敖巽唇角溢出的乳汁小心地擦去。
龍族的母親因為懷孕期內給腹中的孩子輸送了太多的養分,產下龍子後,很難親自照顧活潑的小龍,所以小龍誕生前,小龍的母親們就會為自己的孩子挑選一個合適的乳母,乳母不但要哺育照顧剛出生、對這個世界充滿了好奇的活潑小龍,更重」要的是,乳母還要和小龍的母親一起教會小龍如何跨出和這個世界交流的第一步,所以龍族的乳母通常被尊譽為「第二母親」。
崇蓮是比龍後略微年長的水系黑龍,除了有著水系黑龍特有的細膩的溫柔和耐心的包容,對付起剛出生的小龍可以說是得心應手之外,很少有人知道崇蓮還是一個深藏不露的高手,就是被譽為龍族女神將的龍後,和崇蓮交手之後,也不得不驚歎崇蓮的身手高,雖然說龍王子們的安全無虞,但是身邊最接近的人,武功好的話,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所以自從龍後的第一個孩子誕生起,崇蓮就成為了龍王家默認的諸位王子的乳母了,可以說龍王家的王子們幾乎都是崇蓮一手照顧起來的。
崇蓮和幼龍接觸的時間長了,自然看的也多了,她之所以會有以上的想法,完全正常。因為剛出生的小龍,雖然力量和法力還很稚嫩,但是也已經足以給周圍造成讓人哭笑不得的損傷,比如火系的幼龍,時常會莫名地把身邊的東西點燃,然後一臉高興地看著火苗竄起,不是把被子燒個洞,就是把床單熏得黑黑的
更讓人頭痛的是,剛出生的幼龍對除了母親的接近之外,對其它人的防備心極重,不要說要塞進嘴巴裡的奶瓶,就算是乳母略微靠近一點,小龍都會本能的攻擊--雖然這種攻擊對於乳母來說和撓癢癢一樣,但是怎樣抓住到處亂爬的小傢伙,並讓小傢伙們安靜的把乳汁喝了,實在是一個非常艱難的課題。
所以,幾天前被交到崇蓮手中的敖巽,卻表現出和其它小龍截然不同的行為,也難怪崇蓮會覺得奇特。本來崇蓮在龍後生產的時候並沒有在龍王界,而是去了仙界靜修,等回到龍王界時,龍後已經產下了金龍,崇蓮想龍後也許已經找到了其它的乳母,但是沒想到幾天後,她就被龍後的懿旨召進了皇宮,擔負起了金龍乳母的重任。只是當時皇宮裡正亂得一團糟,據說是和金龍同日誕生的七殿下被擄走了,龍後了好大一頓脾氣,如今整個皇宮裡幾乎人人都戰戰兢兢地做事,唯恐惹禍上身呢。
看著小床上的嬰兒敖巽吞下奶瓶裡全部的乳汁之後,崇蓮小心地拍了拍敖巽的小小背脊,讓他打了個滿足的飽嗝,白皙的小臉上,浮現出一抹淡淡的紅暈,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忽閃忽閃地,滿臉滿足地將腦袋貼在崇蓮的手上磨蹭撒嬌。
只是崇蓮現敖巽似乎在她所不知道的時候,留下一個奇怪的習慣--敖巽似乎非常地喜歡奶瓶,從來不肯放手,除了給他添加乳汁之外,只要有人敢動敖巽的奶瓶,敖巽就會變得異常地激動。
她也曾詢問過龍王和龍後,但是龍王和龍後這兩個不負責任的雙親,非但沒有告訴崇蓮為什麼,反而總是以搶奪自家兒子的奶瓶,看著敖巽激動地嗷嗷亂叫取樂。
敖巽滿足地瞇了瞇雙眼,雙手抱了抱懷里餘溫未散的奶瓶,習慣性地環視自己的這個搖籃,確認記憶中那個可怕的傢伙並不存在之後,空氣中瀰漫著的奶香味漸漸地化為了睡神的雙手,輕輕地撫慰著敖巽的大腦,對於一個嬰兒來說,吃飽了就睡,睡醒了再吃幾乎是天經地義的事情,所以敖巽打了個大大的呵欠之後,伸手摸索著眼前的小被子,雖然不到一個月大,但是他已經明白睡覺一定要蓋上那柔軟的被子才會睡得好、睡得暖、睡得甜。
只是就在敖巽的手接觸到被角的時候,一條讓他懂得什麼叫做刻骨銘心的灰白色蜿蜒身體出現在不遠的角落裡,幾天不見對方,囂張的模樣絲毫沒有收斂的跡象,只見他大搖大擺地用極其可怕的姿勢慢慢地向自己接近著。
敖巽的第一個反應就是:奶瓶。
原本還昏昏欲睡的小小身軀立刻如同打了興奮劑一般,迅地活動起來,奶瓶被抱著放置在趴開的雙腿間,還無力站起的雙腳放在奶瓶的兩邊,此刻迅地在床單上前後踢動著,伴隨著每一次用力,小**借力往上抬起,向後墜落,以一種可笑的運動方式,向身後的角落裡移動,同時不忘隨時把奶瓶往自己懷裡拖上一拖,始終保持著奶瓶的所有權。
對方似乎也現了敖巽的動作,故意的加緊了移動度,直勾勾地望著奶瓶的兩眼,更是向敖巽出「奶瓶爭奪戰」的挑釁訊息。
我不會讓你得逞的!敖巽的小手捏成了一個拳頭,示威一般在空中揮舞了一下,表達了自己保護奶瓶的決心,然後更加堅決地往角落移動著。
而對方似乎接受了敖巽無言的挑戰,甚至冷笑著停下了前進的步伐,反而回頭一口咬住旁邊敖巽用的小枕頭,並狠狠地拖到被子邊上,然後前爪踏上了枕頭,昂起上半身,伸直了脖子,做出一副居高臨下的姿勢,雙眼更是完全地向敖巽展示了所謂「輕視」兩字具體形象。
當後背接觸到籃邊緣,左右雙臂緊貼著搖籃欄杆,敖巽認為自己已經佔據了地理上的優勢,可以完美地抵抗對方,因為這樣不但徹底了封死了對方從兩側進攻的路線,讓對方只能和自己正面交戰,而且一旦生拉鋸式的持久戰時,憑藉著欄杆的力量,懷裡的奶瓶怎麼都丟不掉。在完成自認最精密的軍事部署之後,敖巽得意地呵呵地笑了幾聲,不光露出了粉色的牙床,唇角還流下不少口水。
向敖巽齜了齜牙,露出一個在敖巽眼中看來可以稱之為陰險的冷笑,彷彿從未把敖巽的堅持看在眼中一般,又彷彿是在嘲笑敖巽的堅持。
敖巽覺得自己高貴的龍格被侮辱了,憤怒地啊啊大叫著,揮舞著四肢,向對方儼正抗議著,當然,同時也不忘把奶瓶往自己的懷裡帶緊。
而對方並沒有在意敖巽的抗議,反倒是奇怪地咬起腳下的枕頭,一甩頭,枕頭在空中劃過一個漂亮的弧度,準確地掉入遠處的角落旁,然後就見那個灰白色的小傢伙突然整個身子在敖巽面前橫著躺了下來,然後伸出四肢,一把抓住身下被子的邊緣,嘴更是咬住了被角,然後在敖巽愕然的注視下,就地一滾,捲著被子骨碌碌地滾到了遠處的角落裡,而那小巧的腦袋則非常準確地靠在了原本屬於敖巽的柔軟小枕頭上。
在丟給敖巽一個嘲笑的目光之後,很快,一個均勻而細弱的呼吸聲在充滿了奶香味的搖籃裡響了起來。
敖巽望了望遠處原本應該屬於自己的用柔絲編織而成的睡起來好暖和、**的被子,再看了看懷裡已經因為失去了所有乳汁餘溫後,變得冰涼的奶瓶
很顯然,第二次兄弟戰爭的結果就是:敖巽的被子和枕頭,被搶走了。
「哇——」
震耳欲聾的哭聲再度在敖巽的宮殿裡響起,不過這次伴隨著敖巽哭聲的,是龍後明顯不夠厚道的竊笑聲,以及龍王笑著猛捶床柱的咚咚之聲,這兩位不良雙親,為了看到兄弟相逢的這一幕,早就躲在一邊,**很久了ying
「小妖怪、小妖怪」耳際傳來老人熟悉而溫柔的呼喚聲,溫彥有些迷茫地睜開雙眼,卻看見老院長正帶著一臉慈祥的微笑看著他。
「院長?」溫彥覺得自己的意識似乎有些混亂,彷彿剛從夢境中醒來一般,有些分不清眼前的一切是夢幻還是現實。
「怎麼在這裡睡著了?又逃學了?你倒是不怕你們那個囉嗦得和唐僧一樣的導師再找上門來。」老院長的眼中閃爍著瞭然,卻沒有責備,反而更多的是一貫的縱容和寵溺,甚至微笑著盤腿在溫彥的身邊坐了下來。
「那隻母雞,就愛多管閒事。」溫彥習慣性地聳了聳肩,然後大大地伸了一個懶腰,眼睛順便向四周張望了一圈,確定自己此刻正躺在孤兒院後山的大榕樹下,那是溫彥自幼就認定的,最好的偷懶場所。因為再往上就是墓園區域,所以除了清明時節,一般少有人煙,溫彥很小的時候就選擇這裡當作自己的偷懶寶地,除了固定的幾個人,平日裡根本就不怕有人打擾。
看到眼前這熟悉的場景,溫彥才多少確定了不久前龍王界那離譜的一幕幕,原來只是自己的南柯一夢。
打著呵欠,就像往日自己逃學被老院長逮住時一樣,溫彥把背靠在了身後那棵百年榕樹粗大的樹幹上,然後聰明地轉變話題:「我剛才做了一個滿邪門的夢呢!」
「我們的小妖怪也會做夢?」老院長笑得雙眼瞇成了一條線,溫彥被自己逮住逃學時,總是會相關法子編上一大套可以當劇本使用的理由,「說來聽聽,是搶了銀行呢,還是當了美國黑幫老大?」
「你最近黑幫電影看多了吧!」溫彥丟了一個不屑的白眼過去,「我夢到,我死了,然後轉生變成了一條龍。」
「龍?侏羅紀公園裡的那種?大的還是小的?」老院長雖然看起來是一個絕對慈祥的老人,但是私底下,卻是驚險恐怖電影的忠實Fans,「我喜歡那個小的,既聰明又活潑,還懂得團結找蛋」
「不要把那些爬蟲類和我聯繫在一起!」溫彥唾棄地看著老院長,「是真正的龍,神龍,故宮九龍壁上那種會行雲布雨的神龍!」
「噢,是龍啊,那你有沒有照過鏡子?龍的『小弟弟』長什麼樣?上廁所是什麼樣的」不用懷疑,這些問題確是眼前這個正經八百的老頭子毫不猶豫脫口而出的問題,一點也不帶造謠的。
對於老頭子那種奇怪的嗜好,溫彥自然是嗤之以鼻,而對於這些個具有學術內容的垃圾問題,自然也不屑於回答,只是有些自顧自地開始向老頭子訴說自己夢中那些奇怪的遭遇:在龍宮出生時那讓人生氣的龍誕殿的澡盆、龍王敖君澤那不怎麼美味的龍血、半妖的金魚和傻氣、那個倒霉的妖王、被自己欺負的敖巽件件、一椿椿,漸漸地溫彥覺得自己做的這個夢還真是不錯的樣子,雖然比起現實世界裡要荒誕得多,但是那些個清晰地印在腦海中的人影,卻鮮明得似乎已經蓋過了自己對於眼前這個現實世界的記憶。
老院長沒有打擾溫彥的敘述,只是坐在一邊做一個安靜的聽眾,靜靜地傾聽著自己所關心的孩子,訴說內心中的故事,那言詞間的喜悅和眷戀是很少能夠在小妖怪身上看到的。
「小妖怪,欺負小嬰兒很好玩吧?」而溫彥得意洋洋地提起自己和敖巽在搖籃裡搶被子的笑話時,老院長冷不防地插了一句,「每次輪到你值日時,嬰兒區的小鬼們總是喜歡哇哇地大哭是你搞的鬼吧?」
「這算什麼,那些小東西肉肉的,捉弄起來好好玩。」溫彥一時不察,不經思考地把自己惡作劇的事實如實地交代了出來,等話語出了口,才察覺大事不妙,再要改口,卻被老頭子用一臉奸笑硬生生地把到嘴的謊言給嚥了回去。
「是啊、是啊我們的小妖怪真了不起,在學校無聊的時候,欺負同學;上課無聊的時候,欺負老師;路上無聊的時候,欺負小動物;在家裡無聊的時候,欺負嬰兒越是喜歡、越要欺負。」老院長臉上不由露出一抹無力的苦笑,面對溫彥的斑斑劣跡,除了苦笑恐怕他也沒有其它的方法了,「你這個小妖怪,什麼時候才能改掉你這個彆扭的壞習慣啊!」
「為什麼要改?這樣不是挺好的。」溫彥聳聳肩,一臉罕見的輕鬆笑容,也許他表達喜歡的方式奇怪了一點,但是這才是他最真實的表現不是嗎?
「小妖怪,至少要在『那裡』找一個可以信任、可以包容你的人,這樣你才能更加安全地去『欺負』別人呢。」老院長伸出手,輕輕地撫摸著溫彥的臉龐,那張飽經風霜的臉上閃爍著一種被稱為不捨的神情,「記得,在那個世界裡,一定要好好地照顧自己,你有了新的爸爸媽媽,對你來說,是蒼天虧欠你這麼久後最好的補償,要珍惜,並不是每一個人都有你這麼好運的,小傢伙。」
「老頭子」溫彥覺得眼前老人的影像漸漸地模糊了起來,內心剎那間明白,最後的分離時刻已經近在眼前了。
「做一個人不容易,做條龍,恐怕也不見得容易到哪裡去,不過你永遠是老頭子的小妖怪,記住不管遇到什麼,在這個世界裡,都有一個老頭子在想念你呢,不要做出讓老頭子擔心的壞事哦。」老院長的話語中有著難以掩飾的哽咽,「要少逃學、多交朋友,不要整天想著折騰別人」
「老頭子,我的床底下有張存折,是這些年我帶人去學校後門的暗街裡敲詐勒索來的,不算少,有十好幾萬呢,你記得去取出來,密碼就是你的生日;還有我房間裡放著的情書幫我寄給校花啊,雖然這輩子沒有辦法泡上她,但是至少讓她記得我一輩子啊;還有,你櫃子裡的陳年酒我拿去兌水,裝了一箱,賣掉了不少,錢都在後院廁所蓋旁邊的泥地裡,你往下挖三尺三寸就能找到;還有」
要交代的東西在剎那間進湧而出,夾帶著對過往不幸人生的懷念和追憶,溫彥突然明白自己過去的十六年其實並沒有那麼地不幸。拋開一連串的不愉快,留下的喜悅雖然淺淡,但是依舊刻骨銘心得讓他不會有太多的後悔和遺憾。
「你個小混蛋我就知道你缺德事沒有少做!」老院長哭笑不得地搖頭歎息著,看著那個從來不曾向命運屈服的小傢伙漸漸離去,雖然心痛依舊,但是更多的是一種安慰和欣然,他相信小妖怪永遠都是無法被人打倒的。
「老頭子,最後一句!記得,下次上墳的時候,給我帶點好吃的來啊!不許帶塑膠模型!」溫彥的話語從遠方穿越無限的時空傳來,帶著他一貫的風格,留下今世最後一個烙印。
夕陽夕照,幽靜的山道下傳來少年們稚嫩的呼喚聲,端坐在榕樹下的老人,緩緩地睜開雙眼,看著天際火紅的夕陽,許久後嘴角緩緩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回頭探手輕輕撫摸著身旁新建不久的墓碑,他知道剛才那一夢或許荒誕得無人相信,但是他卻堅信那是溫彥從遠方傳遞來的最珍貴的信息。
《木乃伊》裡不是有這麼一句:死亡僅僅只是開始老院長決定,回頭就把這部老片子找出來,好好地看上幾遍
夕陽的紅霞籠罩在天地之間,那嶄新的墓碑上刻著:
溫彥
出生於公元一九八零年十一月
病猝於公元一九九五年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