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四月十六,黃昏前。
號稱銅牆鐵壁的濟南城大牢中最堅固的「地字第一號」牢房忽然神秘崩塌,為了建築這間牢房,特地遠從石崗山運來每塊重達數百斤的岩石全都被某種迄今還沒有人能解釋的神秘力量摧毀震裂,其中有一塊竟被震出二十餘丈之外,打倒了衙門後院的兩間柴房和一株三百年的槐樹。
囚禁在牢房中的兩名死刑犯也已忽然神秘暴斃,根據大府仵作領班軒老眼的檢驗,兩個人的死時都在天亮之後,遠在牢房崩塌之前。
沒有人知道他們的死因,更沒有人知道牢房怎麼會崩毀。
雖然官府很想把這件事壓下來,可是還不到半個時辰,有關這件享的消息就已轟傳濟南。
田老爺子也許並不是知道這件事的第一個人,至少總比大多數人都知道得早一點。
消息傳來時,他正在午睡,得到消息後他立刻就將借宿在客房裡的丐幫刑堂堂主蕭峻和他的大少爺田雞仔找到他臥房外的小廳去。他們也知道他召喚他們的原因。
這時候,通宵未睡、午飯時又喝了一點酒的田老爺子已完全清醒。
「你們是不是已經聽說這件事?」
「是的。」
田老爺子指著他門下弟子剛進來擺在桌上的一塊碎石裂片。
「這就是建造那間牢房用的石頭,本來每一塊大概都有三五百斤。」
石質粗而堅實,原來的厚度大概在一尺五寸左右,長寬也差不多。
田老爺子拈起一撮碎片上的石粉,用兩根手指搓了搓。
「這是種很難得的石塊,石質雖然比花剛石差一點,堅硬的程度卻差不多,就算要一個壯年鐵匠用大鐵錘來敲,也要敲半大才能敲得碎。」
田雞仔又開始提出他的問題:「這不是用鐵錘敲碎的?」
「不是。」田老爺子又道,「聽今天在牢房當值的老趙說,那間牢房是一下子就毀了的,所有的石塊都在那一瞬間被震碎震飛。」他問田雞仔,「天底下有沒有這麼大的鐵錘?」
「沒有。」
「無底下當然沒有,天上面倒可能有的。」田老爺子說,「如果我也是個混蛋,我也許會認為摧毀那牢房的是鬼神之力。」他歎了口氣。「可惜我不是混蛋,我知道除了鬼神之力,還有一種力量也能做得到這種事。」
田雞仔當然要問:「還有一種什麼力量?」
「人力。」田老爺子說,「人的力量有時遠比你想像中大得多。」
「什麼人有這種力量?」田雞仔總是會配合他老爺子的話提出問題。
「這種人當然不多,目前很可能只有一個。」
「這個人是誰?」
田老爺子又火了,瞪著他的兒子問:「你真的不知道這個人是誰?你真的是個白癡。」
田雞仔不是白癡,他早已想到這個人是誰。
「別人要抓他去坐牢,他卻先到牢房裡去了。」田雞仔苦笑,「這小子真有一套。」
「他不是小子,他是大將,是大笑將軍。」田老爺子板著臉,「他也不是只有一套,他最少也有個七八百套。」他指著他兒子的鼻子厲聲說,「你一定耍記住這一點;否則你就死定了!」
「是。」
「你一定要記住,無論誰低估了大笑將軍都活不長的。」
雞仔說,「老爺子說的話,我從來也沒有忘記過一次。」
蕭峻終於也開了口:「老爺子能確定這件事一定是他做的?」
「一定是他。」田老爺子說得斬釘截鐵,「除他之外絕無別人。」
他能如此肯定,因為他有根據。
「當今天下,只有他能將至陽至剛的外力和至陰至柔的內力配合運用,也只有這種天地日月陰陽互濟的功夫,才能發出這麼大的威力。」
「他既然是因為害怕才詐死逃亡,甚至不惜躲到那種暗無天日的死囚牢房裡去,為什麼又突然使出這種獨門功夫,把自己行蹤暴露出來。」
這也是個很中肯的問題,是田雞仔問的。
田老爺子想了想之後才回答:「因為他的行蹤已經暴露了,他自己也知道別人已經發現死的不是他,他躲到那間牢房裡去,也許只不過因為他需要休息養足精神體力。」
這句話說出來,蕭峻和田雞仔臉色都有點變了,眼睛裡卻發出了異樣的光。
他們都已明白田老爺子的意思。
——大笑將軍這麼做,無疑是為了要養精蓄銳,和他的對頭們硬擠一場。
這一戰的慘烈可想而知。
田老爺子歎了口氣,從桌子底下找出未半瓶酒,對著瓶子喝了一口,才悠悠地說:「幸好他的對頭不是我。」
「如果不是老爺子,也就不會是我的。」田雞仔好像也鬆了口氣。
「當然不是你。」田老爺子冷笑,「你不配。」
「誰配?」田雞仔問,「是不是殺死鄭南園屬下二十六位好手的那個人?」
「那不是一個人,是一群人,一個組織。」田老爺子說,「混入邱不倒衛隊中的都是這組織中的人,所以連殺人用的手法都一樣。」
「那種手法很可怕?」
「你是不是想去找他們試試?」田老爺子又冷笑,「那麼你恐怕很快就要真的一輩子坐在你那張寶貝輪椅上了。」
蕭峻的目光又在凝視著遠方,好像又在想那件永遠沒有別人能猜得到的事,卻忽然說:「也許我也不配。」
「不配做什麼?」
「不配做大笑將軍的對手。」蕭峻淡淡地說,「可惜我一定要做。」
——這是不是因為他和李將軍之間有什麼不能化解的深仇大恨?還是因為其中別有隱情?
田雞仔這次居然沒有問,他一生最不願做的事,就是刺探別人的隱私。
蕭峻卻忽然問:「你為什麼不問我?」
「問什麼?」
「問我為什麼一定要與大笑將軍一戰?」
「我知道你本來就是為他而來的。」
「你為什麼不問我為什麼要來?」
田雞仔笑了,雖然並不是真的想笑,也不是真的在笑,總是有一點笑的樣子。
「我應該問你這件事?」
蕭峻目光又到了遠方,過了很久才回答,「我還有手,也還有命,能與李將軍一戰,也算不負生平,生又何妨?死又何妨?什麼叫應該?什麼叫不應該?」他慢慢地站起來,「現在我只希望我能比別人先找到他。」
「你能找得到?」
「也許能找得到,」蕭峻說,「因為我已經一點瞭解邱不倒這個人。」
「哦?」
「這個人最大的弱點就是賭。」蕭峻說,「要利用他,只有從這方面入手,所以混入他衛隊的那十三個人,一定是在賭場上認得他的。」
其實這句話並沒有把他的意思完全表達出來,田老爺子卻已經在歎息,看著他的兒子說:「如果你有蕭堂主一半聰明,我就高興了。」
蕭峻沒有聽見這句話。
就在這一瞬之間,他的人已到了廳外小院的高牆外。
田雞仔忽然問:「他真的能找到?怎麼去找?」
「那十三個人能利用邱不倒混入孫濟城的衛隊,是因為賭,孫濟城就是大笑將軍,是他們的對頭,如果大笑將軍要找他們,應該怎麼去找?」田老爺子反問。
「從賭一去找。」
「現在大笑將軍已然決心一戰,當然正在找他們。」田老爺子又問,「蕭峻要找他,該怎麼去找?」
「也應該從賭上去找。」
田老爺子歎了口氣「這次你總算明白了,總算還不太笨。」
田雞仔也歎了口氣:「可是我如果真的有蕭堂主一半聰明,老爺子也許反而會不高興了。」
「為什麼?」
田雞仔把他老爹喝剩下的小半瓶酒一口喝下去:「因為我還記得老爺子曾經告訴我,太聰明的人通常都活不長的。」二
「趙大有」是間小飯鋪,可是很有名,比很多大酒樓都有名。
「趙大有」的老闆既不大也不胖,甚至不姓趙。
又大又高又胖又姓趙的不是老闆,是夥計,「趙大有」這招牌就是從這位夥計身上來的,有很多人都認為他是老闆,老闆是夥計。
——小飯鋪未必比不上大酒樓,夥計的身份未必比老闆差,只看你怎麼做而已,世界上有很多事都是這樣子的。三
四月十六,黃昏前後。
「趙大有」今天沒有開門,因為趙大有昨天晚上折騰了一夜,今天需要休息。
夥計要休息,老闆就得休息,夥計如果不幹了,這家店就得關門。
所以夥計要睡覺的時候,就算廚房失了火,他也還是照睡不誤,誰也沒有法子叫他起床。
可是今天他一下子就被人叫起來了,連屁都不敢放一個。
因為今天來叫他起床的,就是昨天晚上那一大一小兩個酒鬼,也就是花旗門和官府都在追緝的那兩個人。
這種人是絕不能得罪的,否則說不定也會像花旗門的王老鷹一樣,死在自己被嚇得尿濕了的褲子裡。
所以他們要什麼,他就拿什麼,連半點都不敢耽誤。
趙大有架子雖然大,膽子卻不大。
這兩個人居然要了八個大菜,八個小果碟,二十個饅頭,外加整整一罈子上好蓮花白,而且一下子就吃得乾乾淨淨,就好像吃過這一頓就沒有下一頓了。
這兩個人簡直不像是在吃飯,簡直像是在拚命。
吳濤拚命地吃,元寶也拚命地吃。
可是元寶已經有點吃不消了,他從未見過任何人吃得有吳濤一半多。
「睡得好才有精神,吃得飽才有力氣。」吳濤說,「就算你只不過要去挑糞,都得先養足精神氣力,不管你要去幹什麼都一樣。」
「現在你吃飽了沒有?」元寶問吳濤。
「好像已經有了七八分。」
「你會不會去挑糞?」
「不會,」吳濤說,「我平生只有三樣事從來學不會。」
「三樣?」
「著棋繡花挑糞。」
元寶居然沒有笑,只瞪著一雙大眼睛看著他,又問道:「除了吃飯喝酒外,你還會幹什麼?」
「你看我還會幹什麼?」
「會殺人!」元寶說,「我看你養足精神就是為了要去殺人。」
吳濤忽然大笑。
他平時很少笑,一笑起來就是大笑,就好像開心得要命。
可是他的笑聲中偏偏帶著種說不出的諷刺和悲愴。
而且往往會在突然間結束。
他忽然問元寶:「你信不信有時死人也會復活的?」
「我不信。」
「你很快就會相信的。」
「為什麼?」
吳濤倒了一大碗蓮花白,一飲而盡,「因為現在就有個死人快要復活了。」
元寶又瞪著他看了半天,也倒了一大碗酒喝下去,才問他:「你就是那個快要復活了的死人?」
濤居然承認,「我就是那個死人。」
「可是你還沒有死。」
「你說錯了,」吳濤道,「你應該說吳濤還沒有死。」
「你不是吳濤?」元寶忍不住問。
「有時候是的,有時不是。」
「不是吳濤的時候,你是什麼人?」
「是個死人,」吳濤眼睛裡忽然有光芒閃動,「一個快要復活了的死人。」
元寶忽然笑了笑:「我不懂。」他說,「千古艱難唯一死,你既然辛辛苦苦地死了,為什麼又要復活?」
「因為有人不讓我死。」
「什麼人不讓你死?」
「仇人。」吳濤又滿飲一大碗,「殺不盡的仇人。」
「既然是你的仇人,為什麼不讓你死?」
「因為我活著比死了有用。」吳濤說,「也因為他們覺得我上次死得太快,所以還想要我慢慢的再死一次。」
他淡淡地接著說:「只可惜這一次無論誰想要我死,恐怕都不太容易了。」
元寶忽然用力一拍桌子。
「好!我贊成。」
「贊成什麼?」
「贊成你這一次不要死得太容易。」元寶說,「要死,至少也要先殺幾個殺不盡的仇人再說。」
吳濤又大笑,用力拍元寶的肩。「好,我喜歡。」
「喜歡什麼?」
「喜歡你,」吳濤為元寶斟滿一杯,「再過幾年,你一定也是條好漢子,我敬你一杯。」
元寶不喝,先問他:「現在我難道就不能算是條好漢子?」
「你是的。」吳濤又痛飲一碗,「現在你已經是條好漢子。」
他放下酒碗,拿起雙筷子,以竹筷擊酒甕,放聲面歌:「喝不完的杯中酒,唱不完的別離歌,放下下的寶刀,上不得的高樓,流不盡的英雄血,殺不完的仇人頭。」
悲壯蒼涼的歌聲忽然斷絕,吳濤忽然大喝一聲:「去!」
這個字說出口,他手裡的竹筷也雙雙飛出,「奪」地一聲,釘在門板上。
飯鋪並沒有營業,門還沒有開,這雙竹筷竟穿透了門板,直飛出去。
門外立刻傳來兩聲慘呼,還有人在大叫:「是他,就是他。」
「既然知道是我,那為什麼還不進來?」
沒有人進來,沒有人敢進來。
吳濤霍然站起,拉起元寶的手。「他們不進來,我們出去。」
門還是關著的。
吳濤卻好像看不見門還是關的,大步走過去,只聽「砰」的一聲響,門板四散飛裂。
門外長街寂寂,行人都已遠避,因為這家小小的飯鋪已重重被包圍。
有兩個人正在呻吟著被他們的同伴抬走,每個人肩上都插著根竹筷。
一根普通的竹筷到了吳濤手裡,競能穿透門板,釘入人骨,釘入了這兩個人身上的同一部位,距離他們心臟的距離也一樣。
就好像用手量著釘進去一樣。
他們還沒有死,並不是因為他們命大。
他們還沒有死,只不過因為吳濤從來不想要這種人的命。
這一點元寶看得出來。
可是他不懂,一個人怎麼能隔著一層三寸厚的門板把一雙竹筷打在不同兩個人身上的同一部位上。
——難道他隔著門板也能看得見?
這是不可能的,絕不可能。
——難道他只憑這兩個人的呼吸聲就能分辨出他們身上的部位?
這也是不可能的,卻不是絕不可能。
只要有一點可能的事,就有人能做得到,也許只有一個人能做得到。
這一點平常人看不出來也想不到的,可是除了元寶外,居然還有個人也看出來了。
包圍在飯鋪外的人叢中,忽然有人在鼓掌。
「眼不能見,聽氣辨位,飛花摘葉,也有穿壁之力。」這個人說,「想不到世上真有這樣的功夫,如果我不是親眼看見,龜孫子王八蛋才相信。」
這個人說的話很絕。
上半段他說得很文雅,非常非常文雅,只有前輩懦俠一派宗主之類的人才能說得出來。
下半段卻不夠文雅了,尤其是最後一句,簡直就像是個小流氓說出來的。
說話的這個人也很絕。
他身上穿著件又寬又大,用棉布做成的袍子,十二個鈕扣最多只扣上了五六個,下面還露出兩隻只穿著雙破麻鞋的腳。
可是他腰上繫著的,卻是條只有王公貴族花花大少和暴發戶一類人才會用的腰帶,那種上面鑲著二三十顆珍珠寶石的黃金腰帶。
他長得一點都不好看,看起來卻又偏偏不難看。
他年紀已不小,身材很高大,笑起來卻像是個孩子。
元寶覺得這個人很有趣,而且忽然發現吳濤好像也覺得這個人很有趣。
——討厭的人總是會讓人覺得很討厭,有趣的人總是會讓人覺得很有趣。
這道理雖然就像是「雞蛋不是鴨蛋」那麼簡單,有些人卻偏偏還是喜歡做些讓人討厭的事。
這個人從人叢中走出來還在笑。帶著笑對吳濤說:「名滿天下的武林高手我也見過不少,今日能見到閣下這樣的功大,才算是真的開了眼界。」他故意歎了口氣,「只可惜我還是覺得有一點點遺憾。」
「哦?」
「遺憾的是,直到現在我還不知道應該怎麼樣稱呼閣下?」這個人說,「應該是吳先生,還是孫大老闆?」
他又笑了笑:「也許我還是應該稱你一聲李將軍才對。」
吳濤反問:「我應該怎麼稱呼你?」
「我沒關係。」這個人笑道,「你就算叫我孫子王八蛋都沒關係。」
元寶忽然笑了,露出了兩個深深的酒窩。
「如果你是個王八蛋,你老子是什麼?是個王八?」
人叢中已有人在怒喝,這個人卻把他們壓制了下去,還是帶著笑說:「你叫我王八蛋我並不一定就是王八蛋,不叫王八蛋的人反而可能是個大王八這完全是兩回事。」
「有理,」元寶問他,」你到底是不是個工八蛋呢?」
「我看起來像不像?」
「不像,」元寶眨著眼,「你看起來最多也只不過像個混蛋而已。」
這人大笑,笑得真的是很開心,連一點生氣的樣子也沒有。
「你看起來也不太像元寶。」他說,「就算有點像,也只不過像我小時候用麵粉泥巴搓成的那一種,而且發了霉。」
元寶也大笑,也沒有生氣的樣子。
「一個是發了霉的泥元寶,一個是不大不小的中級混蛋,原來我們都一樣,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你是好東西,我不是東西。」這個人也眨了眨眼,「我是人。」
吳濤一直盯著他,忽問他:「你是不是姓田?」
個人只有承認,因為他確實姓田。
「你就是田詠花的兒子田雞仔?」
「我就是。」
「你為什麼一直不肯說出來?」
「我還不知道你是誰,為什麼要讓你知道我是誰?」田雞仔說。
「你知道的已經夠了,」吳濤說,「我知道的也夠了。」
「你知道了什麼?」
「知道了我就是你們要我的人。」
「你知道了什麼?」
「知道了你就是來找我的人!」吳濤說。
他眼中精光閃動:「我也知道你的腰帶裡有一柄吹毛斷髮,可剛可柔的緬刀,懷裡還藏著十三枝田詠花昔年成名的暗器飛花旗。」
田雞仔歎了口氣,苦笑著問:「天下還有沒有你不知道的事?」
「有一樣。」
「哪樣?」
「你是找我來的,我就是你要我的人,你的腰畔有刀,一伸手就可以拔出來。」吳濤冷冷地說,「你為什麼還不出手?」
「因為我不配。」
這句話有些人死也不肯說的,田雞仔卻笑嘻嘻他說了出來,還說:「連我們老爺子都說我不配做你的對手,我怎麼敢出手?」
「你為什麼要來?」
「我只不過想來看看你是個什麼樣的人而已,」田雞仔說,「只可惜你真正的對手已經先到別的地方去了,否則他也一定會來的。」
「他是誰?」
「蕭峻,」田雞仔說,「心腸如鐵石,出手如閃電,丐幫新設的刑堂堂主蕭峻。」
吳濤冷笑:「你認為他配做我的對手?」
「他自己也說他可能也不配。」田雞仔歎了口氣,「只可惜他非要試一試不可。」
「他為什麼不來找我?」
「他已經去找你了,已經去了半天。」
「到哪裡去找?」
「他算準你一定會到賭場去找買動了邱不倒的那些人。」田雞仔說,」現在說不定是在哪家賭場裡等著你。」
「你為什麼不去?」
田雞仔又歎了口氣:「因為我比較笨,這種事我總是算不出來的,所以只有坐在屋子裡等,想不到傻人有傻福,他沒找到你,反而被我等到了。」
吳濤那幾聲大笑,一闕悲歇,聽不見的人恐怕很少。
元寶忽然問他:「我們去不去?」
「到哪裡去?」
「到那家賭場去。」元寶說,「我還沒有看過真正的賭場是什麼樣子。」
吳濤眼中又露出了精光,淡淡地說:「你很快就會看到了。」
元寶立刻開心起來,好像根本不知道有多少仇敵,多少殺機都已潛伏在那賭場裡。
好像也忘記了蕭峻是個多麼可怕的人。
他只想趕快到那裡去,而且還要,「好好的去賭***兩把。」
田雞仔也開心起來。
「好,我帶你們去。」他說,「如果你沒賭本,我可以借給你。」
「你有錢?」
「當然有,」田雞仔道,「大把大把的錢。」
他居然真他們出了一大把,只可惜都是些銅錢和散碎銀子。
「你的大把錢就只有這麼一點?」元寶顯得很失望。
「這已經是我的全部財產了,你還嫌少。」
元寶苦笑援頭:「看起來你這有錢人跟我這個小叫花也差不了太多。」
田雞仔忽然板起臉,正正經經他說:「一個人的財產絕不能多,要左手拿進來,右手花出去,才花得痛快,花光了之後無牽無掛,更痛快極了。」
「有理,」元寶完全贊成。
「一個人的財產如果太多,花又花不完,送掉又心疼,又怕被偷被搶,又怕被詐被騙,又怕別人來借,死了後也帶不走一文,那就不痛快。」
「有理。」
「只要能花得痛快,就是個有錢人。」田雞仔說,「所以我是個有錢人。」
「你絕對是。」
「所以我這個有錢人的全部財產,就只有這麼多,既不怕被偷被搶,也不怕別人來借。」田雞仔說,「所以只要你開口,我就借給你。」
有人肯借錢給你,總是件令人愉快的事,想不到元寶忽然又變得小心謹慎起來,居然問田雞仔:「你要不要抵押?」
「不要。」
「要不要利息?」
「也不要。」
這種條件之優厚已經很少有,元寶居然還要再問一句:「我可不可以不還給你?」
田雞仔笑了。他問元寶的話比元寶問他的更絕,「我可不可以不要你還?」
「可以。」
元寶回答得真痛快極了,而且一下子就把田雞仔全部財產全部拿了過來。
像這樣借錢的人固然天下少有,像這樣借錢給別人的恐怕更少。
可是兩個人都很開心。
「如果我是孫大老闆,我們就不會這樣開心了。」田雞仔說,「因為我若有他那麼多錢,就絕下肯把我的全部財產借給你,你也不敢問我借的。」
元寶大笑,「幸好你不是孫大老闆,只不過是個不大不小的混蛋而已。」
「一點都不錯。」
他根本用不著借賭本的,因為他們到了那賭場後,賭的絕不會是錢。
他們要賭的是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