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風流 正文 誰主亂世顛沛流(一)
    話說亂世造就英雄,而咱家貓兒,恰逢亂世,離國、嬈國,霍國,三國問鼎,皆有吞噬彼此、統一中原的狼子野心。然而,那不是江湖。而江湖是什麼?無非是動盪朝野下的國家。所以,江湖和國事從來是密不可分的。

    可這些都不是七歲貓兒關心的事兒,她的世界,除了比拳頭硬外,就只是那熱乎乎的炕頭是心頭最愛。

    然而,國亂,家必動盪。

    坐落在小山溝裡的『花蒲村』原本是無憂的,卻天公不作美,恰逢連月的瓢潑大雨,摧毀了莊家不說,還引了霍亂。村裡人,上吐下瀉不止,患病者身子還抽搐著,直到接力枯死掉第一個人,恐慌,突襲了這個民風淳樸的小村莊。

    隨著人們接二連三的死亡,哭聲混合著噁心的屍體氣味熏得人越荒涼,兩隻眼睛望見得,不再是綠油油的希望。

    村長先後派了三個人去鎮上向大老爺求救,結果卻無一往返,至今不曉得出了什麼事兒。

    花耗的父母先後染病去世,那原本活蹦亂跳的小傢伙彷彿在突然間長大,然而止不住的確是傷痛下的戰慄,彷彿要啃噬掉身體的痛楚。

    貓兒放輕了腳步,無聲地擁抱住耗子的腰身,用孩子似的方式,安慰著。

    一家家的生死別離,暗啞哭傷的喉嚨,佈滿血絲的紅腫雙眼,腹中飢餓的皮囊,在頃刻間變成七歲貓兒的夢魘。

    花爹和花娘雖然有心帶著幼小的貓兒離開這個霍亂動盪的村子,去外面尋求一線生機,然後二老卻被傳染了病疾,只能含淚將貓兒交到了三娘手中,讓三娘夫妻兩戴著貓兒一起離開。

    貓兒的眼裡沁著水光的固執,緊緊抿著小嘴唇,小手狠狠抓住花娘的粗布衣衫,任花爹花媽如何推攘,說著怎樣的狠話和哄話,就是不肯鬆開小手。

    花四娘的淚水決堤,強撐著被病痛折磨得不**形的身子,想伸手摸向貓兒的臉龐,卻怕自己傳染了這幼小的生命。

    花老爹一咬牙,將拾到貓兒時的包裹小棉被包好,塞給了花三娘,又衝著壯實的花耗使了個眼色,花耗那做慣粗活的手指動了動,一掌披下,貓兒柔軟的小身子便昏倒在花耗懷裡。

    與此同時,花四娘的身體倒地抽搐,口中慢慢吐出白色泡沫。

    花老爹抱起花四娘,粗啞著嗓子強忍著顫聲道:「耗子,照顧好貓兒,如果……她願意,就讓貓兒給你做媳婦。」

    窮人孩子早當家的耗子慎重其事地點點頭,擦掉自己眼角隱約的濕意,粗著哽咽的嗓子,將貓兒放到地上,衝著花爹和花娘磕了三個響頭,背起軟軟的貓兒,望了一眼在兩個月內頃刻間被死亡籠罩的家園,隨著三娘夫妻倆攀爬上那通往外界的荒山。

    一輩子沒有出過山的人,面對外面的一切,除了惶恐,還有戰慄的不安,以及那麼一點點的可憐幻想。

    小籬爹背著小籬,三娘背著剛滿三歲的花小杵,花耗背著貓兒,夥同看似沒有被傳染的人一同翻山越嶺,在泥濘的山體中,一腳深一腳淺地向通往城鎮的關卡走去,以為,那是希望。

    大家跋涉了泥腿子,直到邁不動步伐,才《1/$倚靠在樹旁,做短暫的休息。

    然而,任誰也想不到,連月來大雨,讓山體在瞬間滑坡,待大家反應過來時,只做驚弓之鳥,四下逃竄……

    當黑漆漆的土地掩蓋住曾經的翠綠,堵塞往返『花蒲村』的唯一通道,也葬送了小籬爹爹的性命。

    但,那被泥流吞噬的小籬爹爹卻倚靠在大樹上,用粗糙得雙手支撐起小籬那被驚傻了的身體。

    眾人借用樹幹,費了極大力氣才將小籬救了出來。

    三娘悲泣的哭聲遊蕩在整個山野,與嚇傻了的小籬形成強烈對比。

    陰霾天空下的風,如同怒卷的狂龍,毫不憐惜地肆虐著人們的身體,刮得人臉頰生疼,衣衫辟啪作響。然而,人們卻渾然不覺一樣。多日來的生死離別,讓人們在痛中失去了知覺。

    當貓兒醒來時,只是看見呆滯的小籬以及為數不多的泥濘臉龐,每個人都是如此的失魂落魄,眼中沁著灰色的萎靡,如同死一般沉寂。

    貓兒在被泥巴覆蓋的人中找不到自己熟悉的笑臉,那種靈魂上的驚慌使她不安地站起,脫離耗子的懷抱,在寂靜無聲中張望,突然瘋了般往自認為家的方向奔去……

    耗子眼疾手快地抱住亂竄的貓兒,緊緊護在懷裡,用孩子的身體護著貓兒,保護著這個即使山體滑坡中都不曾被他扔下的小生命。

    貓兒伸出爪子撓著,使勁踢打著四肢,想要掙脫耗子的鉗制,仍舊奶聲奶氣的聲音變得尖銳刺心,一聲聲喚著:「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耗子緊緊抱著貓兒,強裝著小男子漢的架勢,忍著流也流不盡的眼淚,沙啞著乾涸的嗓子同樣大聲的嚎叫著:「沒家了!沒家了!通往村裡的路被泥流堵死了!」

    貓兒七年來積攢的淚水在這一天滂沱,狠狠衝擊出眼眶,即使模糊了視線,眼睛仍舊準確地盯著自以為家的方向,口中出如同小獸般的哀嚎,尖細、悲鳴、無助、不安……

    耗子將貓兒賽入自己的懷裡,用不寬厚卻非常結實的臂膀,為貓兒圍出一個圈,無聲地愛撫著。這一刻,仍舊是孩童的耗子決心要變得強壯,讓貓兒不再如此哭嚎,那聲音聽在耳朵裡,會刺得心,好痛好痛……

    大家怕山體再次滑下泥流,於是強支起疲憊的身體,繼續向山的另一邊趕路。

    悲傷,是留給時間來緬懷的,不適用於掙扎在存活邊緣的人。

    貓兒的眼睛被淚水沖刷成紅色的寶石,用袖子狠狠擦了擦川流不息的鼻涕,最後一眼望向有家的方向,乖巧無聲地拉緊耗子的手,離開了歡笑了七年的家。

    未來,是什麼?若是腳下的路,那只是泥濘。若是天上的鷹,亦是冷箭下的犧牲品。

    對於未來,我們唯一慶幸,還有最寶貴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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