輔徐詰辦事的地方,是一個小院落。他在正屋辦事,一群等候召見的官員們則閒散地坐在兩邊的小廂房,海闊天空的聊著。
本來等候輔大人召見就有些無聊。這些官員也只能說說有什麼趣事。這些日子所生的事情,讓這些官員們閒聊的也就是錦衣衛的那位同知李松闖了輔府,打得輔府一群家丁是丟盔棄甲。
「你就吹吧!十幾二十個大小伙子還弄不倒一個?你就吹吧!」一個官員一臉不信地衝著口吐白沫的一個官員道。笑話!錦衣衛的又不是三頭六臂,十幾個人還打不贏他一個?
說地有些口乾舌燥的官員往口裡灌了口茶,不服氣地道:「我吹?你不信,你去問問那日在場的人。就那麼幾下,都倒了。」
「他要是這麼厲害,我大明還養那麼多的兵做什麼?一打仗就讓他萬軍之中取敵級算了!」
兩個人小小的爭論,倒是引起整屋子的話題。無事的官員們樂呵呵地湊在一起,就他們這些人,還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輔大人才會召見他們。
「這事人家又不是沒做過。萬曆二十年,對拜一戰,就是他陣前割了雲的腦袋。」
「你就吹!我就不信,那雲跟前就沒護衛,就讓他這麼隨便的割去了任憑那個官員怎麼說,另一個官員總是不相信,這些人就喜歡誇大其辭。
爭來爭去的幾個人也覺得沒意思,那個不信的官員笑嘻嘻地指著角落裡的一個人道:「你看看他。」
官員順著他所指的方向望去。在這一屋子的人中,只有他一人仍舊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閉目坐定。周圍地一切雜亂都與他無關。
一身嶄新地官服貼在他不相配的肌膚上,高高的顴骨,兩邊的兩頰都窩了進去,好像那裡是兩個大洞一般。枯長地雙手擺放在雙膝上,一根根青筋呼之欲出。
那個官員神秘地笑道:「老弟。你若是猜出他地身份。今日我請你吃酒。」
「我又不會掐算。我怎麼知道他是什麼人?」這明擺是輸地遊戲。那麼多地官。他哪裡能猜得出。
官員一把拉住他地手。挽留道:「別走啊!老弟你在刑部可是有十幾年了。聽說你斷案不比大理寺地判官差。今日也讓我見識見識。只要你猜到十之一二我就認輸。如何?」
「那各位年兄可要給我做個保家。」官員一聽只要猜中十之一二便可。一時來了興趣。他邀請了旁邊幾個瞧熱鬧地官員為他作證。饒有興致地打量著如老僧坐定地官員。枯長地手。還有青筋爆出。一看就不是正經科甲出身地官員。看樣子是兵部或者是戶部從外地調進京地官。要不也不會穿件新官服而來。不過這要說是兵部地人。可他身上有少了那麼點血腥。
官員點點頭。笑嘻嘻地道:「莫不是裡老(就是有德望地老人)?」他說著就笑了起來。不過一身七品官服。卻讓他有些遲疑。「這……」
「這什麼?」
「這有點怪。你們瞧,他指節粗大,肌膚黝黑。手背青筋暴露不像是科甲之人。可若是裡老,怎麼會穿著七品官服。止齋兄,你說說,有七品地裡老麼?」
「你別問我,我是叫你猜。」
「敦化縣知縣楊在麼?」一個七品服色的小吏探身走了進來,環視著屋子一圈,叫了聲。
原本圍在一處的官員們又坐回原處。來的雖然是個七品小吏,卻是跟在輔大人身邊的人。得罪不起。
此時。那個坐在角落地官員睜開了眼睛,撩起官服站起身。走到小吏跟前,微微一揖:「在下便是敦化縣知縣楊。」
小吏將他上下打量了一番。仍舊有些遲疑:「哦!輔大人等著您呢!」
他用了個您字,讓滿屋子的官員都愣住了。在楊前腳剛走,他們立即上前將那名小吏挽留住。
「輔大人什麼時候召見我們?我這本子可等著急呢!」
小吏扯回自己的袖子有些不耐煩地道:「諸位大人還是候著吧!輔大人還有事。」他們等著急就不會在這裡面海闊天空的聊天了。對面那屋,居然還有人唱起戲文來。
「那什麼人啊!」猜測楊身份的官員,拉住了小吏,他想知道一個小小地知縣還用著個您字,這……
「戶部新任給事中,輔大人親自點來的。」
戶部給事中顧於泓意外身亡,引得無數官員爭搶,最後居然給了這麼個鄉巴佬,多少讓人有點想不通。
「這……?」
輔大人是從哪弄來這麼個寶貝?原本打賭地官員抽了身便出了宮。他得好好的查一查這個人。
指點兩位皇子的武藝就是件看似簡單其實累心的事。皇長子同皇三子的同一目標都是要出眾。可是,皇三子驕橫不已,李松實在不能拿他怎麼樣,可又不得不承受鄭貴妃等人一遍又一遍的質詢。
好容易熬完一個時辰,李松匆匆忙忙地遞了牌子,剛要出宮門,卻瞧見大理寺的文俊彥同兩個自己不認識地官員站在那熱絡地拉著手說話。這有些奇怪,他還沒聽說文俊彥這人同什麼人會那麼地親切。
李松有些好奇地打量著那兩人,一個神采飛揚,一個枯黑焦瘦,很難想像這三個人能走到一起。
李松的好奇落在文俊彥地眼中,他禮節性地同李松行了禮:「李大人。」
「文大人。這兩位是……」
那名神采飛揚的官員一見李松穿得是從三品錦衣衛同知地服色忙行禮道:「下官段延沛。」
而那名枯黑焦瘦的官員卻目不斜視地對李松額而已,並不打算自報家門。
好孤傲!
倒是段延沛主動介紹道:「這位是新任戶部給事中楊。澄懷兄,這位是……」
李松一聽那人名喚楊,心思頓時一動,莫不是小妹子的三姐夫?小妹子讓自己幫著找四姐,卻不想萬曆十六年在京官員中根本就找不到姓袁的官員,這條線就這麼的斷了。他主動拱手道:「莫不是遠定縣楊澄懷?」
楊本不願同錦衣衛的人多說話,卻聽聞他居然把自己原籍說了出來,心裡暗暗一驚。好厲害地錦衣衛。居然把自己的事情都記於心中。
他面上不動聲色的拱手答禮:「正是下官。」
「尊夫人白氏?」李松還是有些不敢貿然,他一定要問清楚,只是這樣,反而讓楊覺得有些奇怪。正是。不知李大人所問何事?」這錦衣衛實在是厲害,居然連這個都清楚。楊不禁想起一個傳聞。幾個新進士玩牌。途中少了一張,第二天卻出現在皇帝的手中。當時他認為是謠傳,沒想到卻是真的,錦衣衛還真是無孔不入。
「在下錦衣衛同知李松,不知楊大人在京所居何處?」如果可以。今晚就帶著小妹子一起去見見她三姐。他一定要給她們一個驚喜。
李松這麼一問,連帶著文俊彥、段延沛都有些驚愕,這位錦衣衛權貴居然會主動問起楊地居所,這實在是有些匪夷所思。雖然他們多少聽見輔大人對這位錦衣衛同知的另眼相看;也知道他為官還算中正,可是這麼慇勤實在是有些「非奸即盜」之感。
「下官尚無居所。只在客棧暫住。」
李松本想多說幾句,卻被另一個人打斷了話語。
「澄懷兄?果真是你?你我多年未見,實乃難得。」
周景源遠遠就瞧見文俊彥段延沛在跟個錦衣衛說話,走近一看,卻是李松。再一看那個背對自己的卻是——楊。他驚喜地跑上前,握住楊的雙手。
「聽說你調任戶部給事中,恭喜恭喜。走,我為你接風洗塵。」
卻不料,楊不動聲色地將手抽了出來,一言一板地道:「周大人,下官還有事,見諒。」
周景源微微一愣。不過他素日涵養甚好。米爾一笑,更加熱絡地對著跟著自己的一些官員道:「諸位大人。這位是在下同鄉年兄,楊。楊澄懷。新任戶部給事中。」
那些官員見周景源對楊如此熱情,也想結識一番,才要上前,卻聽見楊道:「在下沒不知廉恥,拋棄原配地年兄。周大人莫要侮辱下官。」
周景源卻沒想到,十幾年不見,在官場上歷練這麼久的楊如今說話還是這麼的直白,他更沒想到楊張口便說出白饅頭之事。
李松同樣也有些震撼,楊應該知道周景源現在的身份,可是說起話卻一點情面也不留。如今的官場,他這官做地實在辛苦。
在這麼多人面前掀了自己的老底,周景源多少有些不快。當時他從岳父口中得知,輔徐詰選定的人選是楊之時,就有些擔心,萬一自己的事被他抖了出來,自己維繫多年的名聲可就……
果然,跟著自己過來地官員已經開始竊竊私語,更有路過的官員圍著瞧熱鬧。周景源只覺得面上有些火辣辣的,他有些尷尬地道:「澄懷兄……」
楊根本就不為所動,客氣中帶著九分硬氣:「下官不敢。」五妹隨周景源進京後,他曾向文俊彥同段延沛打探過她的消息,可是卻得到周景源另娶鄭貴妃妻妹的消息。十幾年了,小妹子一點消息也沒有。在家鄉甚至還傳出五妹同別人跑了的說法,岳丈一家在家鄉沒法居住,只得遷徙他地。
就算楊的話沒講明白,一些官員多少也聽明白了些,這位文采飛揚,溫文儒雅地周景源大人,說不定就做了那陳世美。他們有些好笑地瞧著這裡生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