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丑下台,應歡送。禮炮轟轟。原子彈說爆就爆,其樂無窮。」
當新疆境內核爆成功的消息瞬時傳到韓無熠耳中,他在心中默念的,竟然是多年之前,那位「領袖」欣喜若狂地吟出的一首《滿江紅》,對於來日中國將要承受,還有世界將要承受的後果,他顧不上多想。
一聲驚歎,隨著黑色的蘑菇雲,從地底同時升起。
董雙蔻大驚。
爆炸聲響,他及時祭出了干將莫邪兩口寶劍,以劍氣護衛週身——經過渤海上空的一戰,他自認已經識得現代熱兵器的厲害,大羅金仙的肉身固然強橫無比,卻也經不起——但干將莫邪本為不世出的神兵,非但鋒利無匹,千百年來隨華陽真人身側誅滅妖魔無數,更受仙家浩然正氣滋養,堂堂皇皇,成就了無上法寶;而雙劍本身也生劍靈,隨心所欲,且靈通變化,他自信以雙劍護身,任憑世人能造出什麼,也能保肉身無虞。
說下大天來,凡人的東西再好,能跟天上的比?
雌雄雙劍在天庭都算有數的仙兵,得享千年盛譽啊……
可歎,可憐,董雙蔻就忘了:呂洞賓雖然是天上大羅金仙,在凡塵之中卻最愛KFC,換言之,既然KFC這東西比天上的交梨火棗更勾人食慾,保不齊就還有別的也是天上所無。
伴隨呂純陽千年的護身法寶,天上地下赫赫有名的雌雄雙劍:干將莫邪,連一秒都沒能堅持下來,「兒」地一聲,雪亮的劍鋒化成青煙而散。
就這麼完了。
客觀地說,鑄造學雖然歷史悠久,但其真正走向科學卻是2世紀40年代才開始的,在這門學問形成理論之前,鑄造基本上靠的就是經驗和訣竅而已。想當年干將莫邪夫婦二人開爐鑄劍,相傳是戰國年間的事。技術水準就算再高也有限,即便將最後這兩人為成寶劍而投爐身殉算進去,爐火的溫度也就一般而已——十九世紀七、八十年代,美洲密西西比河上行駛的汽船為了提高鍋爐溫度,往往會在船上備下幾桶豬油作為燃料,從某種意義上,這與干將莫邪夫婦投爐地行為頗有異曲同工之妙……
總之,核彈爆炸產生的高溫摧毀干將莫邪兩口寶劍是自然而然順理成章的事情。即便寶劍上附帶纏繞了什麼仙家的靈訣寶氣也是白給,頂多也就「兒」一聲罷了。
董雙蔻的下場跟雌雄雙劍差不多,雙劍「兒」了一聲,他「噫」了一聲,照樣,一縷青煙往上飛——
渤海上導彈轟一下,董雙蔻被炸成渣。這一回,連渣也看不見矣……
大羅金仙不是渣,嚴格說來,肉身不過是成仙路上的羈絆,下界之後凝固軀殼也只是為行事方便。董雙蔻軀殼被毀,遁出元神便算了事,雖然對凡間「破銅爛鐵」的威力心驚不已,但這還不足以讓他受到重創。
只是,雌雄雙劍沒了,這可沒法不叫董雙蔻心疼。
儘管是由呂洞賓分身而來,現今他早自認是天庭唯一一位華陽真人。一對干將莫邪,那是招牌!
招牌沒了!
董雙蔻險些氣瘋。
挨炸之時,董雙蔻御使雙劍,自要動用真氣,且雙劍隨他日久,早有一縷心神附在劍上,如今劍毀,他自身多少也有損傷,只不過這點損傷還不教他放在眼中,待得元神化作法身。隔著萬里之遙,他已鎖定了韓無熠的所在。
「賊子!」
一聲怒喝,如昊天之雷,隆隆滾過新疆戈壁地上空。讓騰然直上的蘑菇雲也顫了一顫。
怒喝而後。董雙蔻連法身也不收,只為騰挪方便。聳一下肩膀,教身形小上數倍,橫眉立目,便要直奔韓無熠藏身之處飛去——單為雌雄雙劍故,他也要把韓無熠銼骨揚灰!
然則身形展動,董雙蔻卻又詫異了。
高天上蘑菇雲灰灰黑黑,遮蔽日光,四下裡不知何時竟然白茫茫一片起了大霧,雖然自己那縷神念鎖定了遠方的韓無熠,但待往前去時他才驀地察覺:霧氣之中,居然不能辨識方向。
「嘿……好周到……」吐氣開聲,董雙蔻冷笑起來。
原來在爆炸的當地,竟早佈置下了玄門大陣,顛倒五行,封鎖天地,隱然殺機四伏。
「區區微末伎倆,還能奈何得了某家不成?」董雙蔻運使神通,透過陣勢,直將冷笑聲傳了一萬里,以音殺之術刺向韓無熠的腦髓——他不欲一聲就殺了韓無熠,還特地把道法威力減了三成。
本來,大羅金仙一力降十會,凡人佈陣自傷他不得。
「且去!」雌雄寶劍已失,董雙蔻也不再用法寶神通,只瞄著神念鎖定的韓無熠所在方向,法身化成閃電,這就要疾射而出——我自走我的,還能有什麼陣勢攔阻得住?
「咦?」一道閃電神光剛剛射出不足百里,董雙蔻就再度現身出來,眉頭緊皺,像是覺出有什麼不對……
他認得出目下所處地陣勢應該是道門中人佈置下的,雖然也稱得上微妙通玄,但充其量不過是人間修士的作品,與天庭剿滅妖魔時動輒布下的天羅地網實不可同日而語,更不可能對顯出法身的自己造成任何傷害,頂多不過多了些霧氣迷眼而已。
可自己偏偏就在體內察覺到了某種變化,像是有一股極特別地力量在慢慢地侵蝕法身元神,剛才身化電光,這股侵蝕之力陡然間就增大了數倍,讓自己不得不停下來運轉真氣——更有甚者,以神念遍察週身,竟找不到這股侵蝕之力的走向,彷彿這股侵蝕之力最初就已遍及了全身,與元神合為一體。
誠然,一時之間這股侵蝕之力對自己造不成太大的傷害,但長此以往元神受損卻是不爭的事實。董雙蔻不由得大駭。
他所倚仗的,便是大羅金仙法身不會受凡間事物侵害,任憑刀槍劍戟都是過不留痕,那能憑空爆炸的子彈、導彈種種,能擊傷肉身軀殼就算不易了,怎麼?是什麼東西能直接作用於法身元神了?
只一思忖,董雙蔻便將這股侵蝕之力的源頭鎖定在四面地玄門陣勢上,他以為是蘑菇雲外充盈的霧氣之中含有某種毒素——不錯地。這些道門多與上古的名山大川為鄰,說不定便在其中得了什麼物事,又或者如葉揚天馴服的那頭夔牛,有修行千萬年的毒物被道門收養,於霧氣裡吐出毒氣,沾染了自己的元神。
「那便現出身來!」一聲清嘯,董雙蔻吞吐雲霓。雙手向外一撇,陡然狂風怒號,將四下的白霧滾滾地推向遠方。
好一陣大風!
說大風,好大風,十人見了九人驚。若滿天有星羅棋布也被吹散,若地上有荊棘坎坷也被吹平,蘑菇雲從中折斷,白霧狂掃一空。
待得片刻,狂風止歇,天地間便僅餘一個董雙蔻冷冷懸空而立,法身上下祥光籠罩。姿態蕭颯出塵,應的是大羅金仙四字,活脫脫氣勢凜然。
董雙蔻看得清楚:便在自己雙臂一張,狂風起處,四面有數百個人影亂晃,眨眼間,或是御風,或是御劍,如鳥獸散。
「天涵子……」董雙蔻雙眼一閉,悶悶地歎了口氣。
這數百個人影他都曾經見過。那日。珉山裡與葉揚天一戰之後,天涵子就是帶著這數百人投入了凝碧崖——這是玄心門的門下弟子,合計二百六十八人,老地。小的。全在這兒了。
天涵子帶著玄心門是否真心投靠,他自然並不在乎。但一而再再而三的倒戈卻是當面削人眼眉,縱是泥人也有土性,董雙蔻真有些怒了,與此同時,他多少也感到幾分鬱悶:那個死翹翹了的葉揚天到底有什麼好,就值得你們這麼賣命?竟敢對神仙出手了?
一旦動氣,那股侵蝕之力又教董雙蔻覺得胸悶,他正待再度運功壓下,並用神通教訓一下這幫「反覆無常」地小人,卻聽得耳邊響了一聲嘶吼。
「小賊!納命來!」
董雙蔻險些氣得跌落塵埃——小賊?天涵子你吃了豹子膽不想活了?敢這麼罵我?
天涵子不但敢罵,還敢動手。
玄心門上下佈置地陣勢為董雙蔻所破,按照事先約定,玄心門中弟子紛紛落荒而逃,僅留下他這一個掌門,卻是人劍合一,化作一道厲芒,直衝董雙蔻的心窩!
「去!」
董雙蔻皺了眉頭,比天涵子更快,雙掌合十,然後展開,正攔在厲芒之前,只聽「噹」地一聲大響,來勢洶洶地厲芒與董雙蔻法身紅紅白白的手掌撞個正著!
然後,厲芒頓失光彩,天涵子的身形從空中現了出來,掌中寶劍早毀,只剩了一個殘缺不全的劍柄,人也披頭散髮,臉色紅得人,彷彿鮮血要從毛孔中噴射出來——
俗世道門,莫能與天爭。
僅這一擊,就教天涵子身心俱廢。
「天涵,你修行不易,何苦趟這一泓渾水?」董雙蔻面有憐色,微微搖頭。
不用說,天涵子行險一擊,非但沒能建功,倒遭了大羅金仙的法身正氣反震,已是有死無生;要挽回他一線生機除非有神仙手段,但如今天下之大,神仙便只董雙蔻一個,董雙蔻又不是失心瘋了,哪裡會出手救治這個剛才還仗劍冒犯自己地人物?
頂多也就是歎息一聲——被天涵子全力一擊,董雙蔻的法身也感到震盪,這聲歎息裡倒不無惋惜憐才之意。
「小賊……我叫你……叫你明白:這一劍,是……為了葉師……」眼看便要週身炸裂萬劫不復的天涵子竟還堅持著罵出了這麼一句,讓董雙蔻面上變色。
正在此時,平地驀然捲起一道劍氣——董雙蔻還以為又是誰埋伏下了要對自己出手,不由得大感無奈,便凌空向後退了一步,想要攢避鋒芒——對於道門,他還留了一份心意,打算早晚擇日將眾人聚於一堂,宣講些天條法令,陸續送入天庭,卻不願讓他們毀在與自己作對這毫無意義的事上。
然而劍氣的目標並非是董雙蔻,董雙蔻向後一退,劍氣經天,直接將眼看必死的天涵子從中削為兩半!
剛才董雙蔻為破陣法招來狂風,吹得戈壁上僅餘藍天荒沙,連朵白雲也不見,而這劍氣過後,恰似在藍天之上炸開了一朵血紅的小花……
然後,在血花中間,一個淡白色地小人兒晃了晃,立刻被陡然亮起的明黃色光芒裹住了,倏忽向遠方投去。
「啊……」董雙蔻恍然大悟,低頭看,地面上祭起那道劍氣的好像也是玄心門中的弟子,一劍之後,便如喪家之犬,貼地疾飛,所去的方向卻是與天涵子的元神相反。
董雙蔻不禁覺得喪氣:原來天涵子早計算好了一切,教門下弟子預先埋伏,等他刺了自己一劍受反震重傷之後,再由弟子出手讓他兵解——兵解身死,僅餘元神,雖然還能再覓地重修,但那也需有靈丹妙藥相輔;最重要的,經此一回,天涵子此生已是徹底的飛昇無望。
「真是難得了。」董雙蔻低聲讚了一句,也不追殺天涵子的元神,更不去管那個亡命奔逃的玄心門弟子,只怔怔地望了一會兒天。
叫他心底感歎地是,天涵子,這個一心念著飛昇想得幾分瘋魔的老人,到頭來竟向舉手便能令其飛昇的大羅金仙出劍,更有甚者,居然從一開始,就先把飛昇的希望給斷絕了。
而這,大約只是為了葉揚天?
葉揚天這小子婆婆媽媽,辦事瞻前顧後毫不爽快,甚至稱得上亂七八糟,明明已成神仙卻一絲自覺也欠奉,怎麼就能叫天涵子為他如此犧牲?
董雙蔻幾乎就有點兒心灰意冷了。
此外,天涵子之死叫他大約可以確認附在自己法身之內地那股侵蝕地力量,並非來自剛才被破的玄門陣勢。
天涵子這一劍豁出了老命,雖然留了兵解地退路,也放棄了將來飛昇的機會,在這樣的情形之下,如果他有什麼毒物能夠造成更大的傷害,斷無不用之理;可是,天涵子的那一劍可以冠以慘烈或決然,但也僅此而已,並無其他。
便是這樣,道門修士的修為再高,終究與大羅金仙不能相比。
那……董雙蔻只好將法身受到的那股侵蝕之力與在地下的爆炸聯繫到了一起。
「事過境遷,凡人居然也有如此手段了?」董雙蔻低低念了一句,將眉頭再度皺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