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事?」
出乎葉揚天的意料,姜瀟瀟居然回答了——儘管聲音冷冰冰的。
「……那什麼,等中午……我請你吃飯?到時再說……」
「中午我要回家。」
「那下午放學以後?」葉揚天脫口而出,一想不對,又立刻改口,「你說什麼時間都行……」
「我沒空。」姜瀟瀟快把手底下的本子給戳爛了。
「……其實……那天晚上……真不是我想幹什麼……」
葉揚天狼狽地想要解釋,卻迎上了姜瀟瀟氣惱的目光。
「你想什麼?你想讓班上都知道?你想逼我轉學?」姜瀟瀟把聲音壓得很低,語氣卻沒有一點兒變化,依舊像是在冰水裡浸著。
「我……」葉揚天往四周看看,的確,能看見一群一直瞪著眼睛豎著耳朵的同學匆匆低頭。
「我以前怎麼沒發現這幫人這麼八卦……」葉揚天欲哭無淚,看樣子,自己在學校裡面徹底成了焦點……
「我……我寫給你……」說又不能說,約又約不出去,葉揚天毫無辦法,拿過剛發下的作文本,撕下一張紙來,就要開始寫。
「用不著。」姜瀟瀟搖搖頭。
「我還是寫給你……我死也得讓你死個明白……啊,我是說,我死也得死得讓你明白……」
在姜瀟瀟跟前,葉揚天好像把語無倫次當成了自己的職業。
姜瀟瀟皺著眉頭,不再說話。
葉揚天的早自習就在奮力疾書中度過了。
他寫下的第一句話是:「瀟瀟,其實,我是個神仙……」
葉揚天從沒有寫過情書,事實上他也沒有多少文學細胞,他的自知之明讓他從一開始就沒有起過給姜瀟瀟寫情書表白的念頭。
但真正寫起來葉揚天才發現:原來情書這東西根本用不著什麼文學細胞,只要把腦子裡面想著的事情老老實實落到紙上就行了,這就足夠你寫的了。
葉揚天寫得飛快。
他在寫他是怎麼在泉城路上遇見了一個自稱呂洞賓的瘋子,又怎麼樣不得不相信了「呂洞賓」就是呂洞賓,又是如何討價還價,簽下了那份「成仙合同」……
奮筆如飛的葉揚天簡直不敢相信:為什麼有人會對自己心愛的人不說實話?如果自己心愛的人對自己擺出一副冷冷的表情來,那個人怎麼可能會不說實話?
就像現在,從沒寫過八百字以上的作文的葉揚天,竟然滔滔不絕地在半個早自習、二十分鐘的時間內就寫出來了兩千多字!
——這才剛寫到簽合同。
葉揚天甚至覺得,如果照這樣寫下去,那等解釋清楚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到底是什麼原因,至少要寫上十幾萬字吧?如果拿租書店裡的那些小說來比,大約總得有接近三本的樣子……
有哪個女生接到一份十幾萬字、三冊小說的篇幅的情書會不被感動呢?
就在葉揚天這樣琢磨著開始暗暗竊喜的時候,鈴聲響起,早自習下了。
「葉子,你幹什麼呢?」邢師我走過來問——早自習的時候在後面看著葉揚天埋頭寫東西邢師我就在奇怪:葉揚天什麼時候這麼老實了?他整整一個早自習就沒有偷偷瞥過姜瀟瀟一眼,這在以前簡直是不可想像的。
「沒幹什麼。」葉揚天立刻把手裡的「情書」往桌洞裡藏。
「什麼東西不能給我看?」邢師我更加納悶了。
「情書。」葉揚天倒是不瞞邢師我,趁周圍沒人注意,小聲說——反正姜瀟瀟一下早自習就離開座位去走廊了。
這是姜瀟瀟的一貫作風。
「你……」邢師我瞪大眼睛,「葉子,你當神仙當糊塗了?」
「嗯?」葉揚天沒明白。
「給姜瀟瀟的吧?」邢師我連連歎氣,「天底下哪兒有人會當著心上人的面給她寫情書的?葉子,你狠。」
「我……我有什麼辦法?」葉揚天這叫一個憋屈。
「好好好,反正我也知道你情根深種拔不出來病入膏肓無藥可救,你隨便吧。」邢師我聳聳肩。
一開始,邢師我因為葉揚天「成仙」還很有點兒失落,雖然跟葉揚天一樣,邢師我對這件事情具體到底是一個什麼概念理不太清楚,但至少他知道自己從此恐怕很難打得過葉揚天了——哪怕葉揚天沒練過一天武。
邢師我覺得這種感覺很不好。
有那麼幾天,邢師我一直發瘋似地練武,莫名地想要發洩什麼,但後來也就逐漸看得淡了。葉揚天還是那個葉揚天,還是自己的好朋友。
尤其是,千葉冰雲的出現,讓邢師我和葉揚天之間的距離更貼近了一些。
「葉子,我得問問,那個……」邢師我拉著葉揚天離開教室,到了走廊上人少的地方,小聲問,「你沒把那個千葉家的怎麼樣了吧?連著兩天,她都沒來學校……還有,姜瀟瀟昨天也沒來,你小子到底都幹什麼了?」
「我……小邢,是這麼……回事……」葉揚天苦笑著剛要回答,卻突然住了口。
對面,有人走過來了。
韓秋。
葉揚天覺得自己現在是第一次認真打量韓秋的模樣,一向沉默寡言的韓秋在學校裡太不起眼了,任何方面的表現都沒有一點兒能惹人注意的地方,屬於那種扔進人群裡就再也找不到了的。
即便是仔細看,葉揚天也沒能看出韓秋到底哪兒象殺手——明明就是很平常的一個人嘛!
難道說這就是一個殺手的必備品質?
不過,想想那天晚上的白衣人,葉揚天忽然覺得韓秋現在這幅模樣未必是他真正的樣子了——白衣人是很漂亮的,穿著男裝更顯瀟灑。
如果韓秋穿上女裝?葉揚天在腦子裡想像著,忍不住笑了。
「葉子,你怎麼笑得這麼邪惡?」邢師我納悶。
「啊……小邢……你……」葉揚天本來就打算和韓秋好好談談的,但他沒想到韓秋會先找上門來,還趕在邢師我就在自己身邊的時候。
不管怎麼說,韓秋是殺手,葉揚天不想讓邢師我也捲進來,可他馬上又想到:如果現在讓邢師我離開,那……邢師我會很生氣,當然也絕對不會很乖地離開。
「葉子,怎麼?」邢師我問。
「嗯……你小心點兒,他是殺手。」葉揚天歎口氣: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啊?葉子,你胡說什麼呢?」邢師我看看韓秋,又看看葉揚天,糊塗了。
「你都是武林高手了,人家就不能是殺手?」葉揚天繼續歎氣。
「什麼跟什麼啊?韓秋,你是殺手?」邢師我樂了,轉頭問韓秋。
秋說。
「你看,葉子,我就說你亂開玩笑……嗯?你是?」邢師我的下巴差點兒掉下來。
韓秋不說話,點點頭,向樓上指了指。
「第一節課就曠課?」葉揚天理解得很快,「曠課就曠課吧……」
「喂!到底是什麼狀況?」邢師我越來越糊塗,「喂,老大,殺手好不好?說是就是啊?」
「沒什麼狀況,我比較倒霉而已。」葉揚天很不情願地說。
韓秋在前,葉揚天在後,最後跟著一個一頭霧水的邢師我,三個人悄悄地往樓上走,到了頂樓,通向天台的鐵門鎖著。
韓秋走上幾步,手放在門上,一推。
「卡」地一聲,也沒見韓秋怎麼用力,鐵門開了。
邢師我的眼珠幾乎要凸出眼眶,情不自禁地捂緊了嘴,一個勁兒地伸手,指給葉揚天看。
「我看見了。」葉揚天聳聳肩,「都說了他是殺手——不過我以前還以為殺手開門都是用萬能鑰匙……要不然就是用子彈。反正用手直接推的我是第一次見。」
韓秋就像聽不見葉揚天在編排揶揄自己似地,自顧自地走上了天台。
「走吧。」葉揚天歎口氣,「小邢,如果說一個殺手就足夠讓人感到麻煩了,那更麻煩的事情是什麼?」
「我告訴你,是一個不愛說話的殺手,而且你還得聽他給你解釋一些事情。」葉揚天自問自答。
「到底是怎麼回事?」邢師我越來越糊塗,但他倒也沒忘了把通向天台的鐵門再虛掩上。
「我也想知道。但有一點我可以肯定,殺手裡也有人很有禮貌,而且……考慮事情一般都很周全。」葉揚天看著韓秋,一臉的愕然。
韓秋肯定是早有準備,他不知道從哪兒變出來一塊很大的塑料布——野餐的時候鋪在地上的那種——鋪好了,自己先坐了上去,然後沖葉揚天和邢師我招招手。
「愣著幹什麼?去坐吧,我先給你說說。」葉揚天一拉邢師我,順便悄悄捏了邢師我一下。
「坐就坐。」邢師我會意,跟了上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