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揚天,你真的很幸運,要知道,你就是我們天庭改革開放的第一號試驗田啊!」
葉揚天家裡,呂洞賓望著傻了眼的葉揚天,眼中滿含熱淚。
「改革是困難的,開放是艱巨的,但是,我們有無比的決心!」呂洞賓緊緊握住葉揚天的雙手,連連搖晃,「葉揚天,我負責任地告訴你,你終於找到組織了!」
「等等……等等……你什麼意思?」葉揚天也不知道自己滿腦子裡是都變了問號還是徹底糊塗了,困惑地看著激動起來的呂洞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組織歡迎你的加入!」呂洞賓繼續慷慨激昂著。
「什麼就組織?不剛還是合同來著?怎麼這會兒就組織上了?靠,邪教啊?要不就是傳銷?」葉揚天還是一頭霧水。
「我們要發展你成為大羅金仙!來吧,加入到我們的行列中來吧!」呂洞賓還沒緩過勁來。
「我說,你先歇會兒……」葉揚天撇著嘴把手硬從呂洞賓的手中抽回,上下打量著呂洞賓,心裡對這個所謂的「神仙」越來越是不信任了。
「葉揚天,你還懷疑什麼?你要相信,在我偉大英明睿智神武的玉皇大帝陛下的高瞻遠矚的思想指引下,天庭的改革開放,必將取得巨大的成就,神仙的精神面貌也必將有巨大的改變!我們要懷著永遠跟著玉皇大帝陛下走的堅定信念,充滿著喜悅和振奮的情懷,翹首盼望改革開放結出的纍纍碩果……」
呂洞賓口若懸河、唾沫四濺,越說越來勁。
「靠……也沒聽你說什麼特別的啊,我怎麼就覺得天旋地轉地想吐呢?」葉揚天一捂前額,身子晃晃,癱倒在沙發上。
「葉揚天先生?」呂洞賓這才覺得有些不對,趕緊招呼葉揚天。
「就算是要改革開放……你們也別學那些套話來蒙人啊……」葉揚天苦笑著說,「你到底要怎麼樣?」
「咳……這個……」呂洞賓臉上一紅,赧赧地問,「我剛才說到哪兒來著?」
「要撈干的,那等於什麼也沒說。哦,就有關要發展我成仙的理由……我還是不知道。」葉揚天沒好氣地回答。
「那……」呂洞賓點點頭,「說實話,就是要發展你成為大羅金仙,原因……在於你很普通,對了,我剛才提到試驗田來著?」
「提了。」
「反正就是這麼回事,看現在凡間的這個情況,要根據天條來發展大羅金仙的話,估計再過三百年也不會有一個人合格。所以天庭改革的第一步,就是不按常理出牌,試驗一下把一個普通人變成神仙--用你們的話說,還是高層次的神仙,看看會有什麼結果。如果說試驗成功的話,那天庭今後就可以快速擴張實力了。」
到現在,呂洞賓總算把實底交了出來。
葉揚天直聽得張口瞠目,差點兒沒能反應過來--合著我是隨便找的?
「葉揚天,你可別誤會。」呂洞賓看葉揚天的臉色不對,接著補充,「雖然我說的是把普通人變成大羅金仙,可這畢竟是天庭改革開放以來的第一個大計劃,也不是說隨隨便便找個人就行的。我們為此特地成立了公司,經過了數道嚴格的程序,最後由陛下親自……才找到了你。要不然,我也不會在這兒和你說這麼多--人選一旦確定下來了,也就不能更改了。所以,你還是應該為此自豪的。」
「那……我可不可以問一下你們是按照什麼標準挑選的我這個『普通人』?」葉揚天很敏銳地抓住了問題的中心。
「…洞賓把聲音壓低了,葉揚天好玄沒聽見。
「什麼?」
「抽籤。」這回,呂洞賓老老實實地回答。
「抽籤?」葉揚天以為自己聽錯了。
「抽籤。」呂洞賓很肯定地點頭。
「……靠!」
家裡富裕,自打葉揚天學會錢這東西怎麼用以來還從沒缺過,對報紙上整版整版的彩票走勢分析一向也是嗤之以鼻,可現在葉揚天發現,就自己這運氣,不去買彩票簡直瞎了。
不過,現在可能也不算晚--葉揚天重新低頭研究著這份《成仙合同》,開始盤算起來。
「葉揚天,你現在明白了?該簽了合同了吧?」呂洞賓又是搖頭又是歎氣--他也是許久沒下過凡的了,怎麼也想不通為什麼明明是度人成仙這樣的大好事還得費這麼多的唇舌。
「簽……是肯定要簽的……這個你放心……但是這條款嘛……」葉揚天拉長了腔調,心裡卻樂開了花:這可是天上掉下來的大好事--不錯,就是天下掉下來的嘛!
「條款怎麼了?」呂洞賓聽著葉揚天答應下來,立刻來了精神。
「這些條款……還是有些地方值得……哦,對,值得商榷……」葉揚天一邊慢慢搖頭,一邊暗笑:自己果然受了家裡的影響,有做奸商的潛質。
「怎麼?」呂洞賓一時還沒回過味兒來。
「就說這第一條……」葉揚天用手指點著合同開腔,「什麼叫:『甲方保證此期間內乙方有權以各種形式對甲方擁有使用權』?合著我好容易成仙了,我還得歸你們管著?使用權?說的是什麼啊?把話說得糙點兒,這要是我答應了,那你們把我拆零買了,我也得答應?」
「這……好像不應該是這麼解釋的啊……」呂洞賓也糊塗了,仔細看看,才說,「這你放心,不是寫著在天條規定的範圍之內來著?這條的意思其實是說你要受天庭的管轄……」
「憑什麼?」葉揚天眉毛一跳,隨即明白過來--既然是被天庭渡化成仙,那自然該受天庭的管。
「哦,我不是這個意思。」葉揚天在呂洞賓開口之前趕緊補充起來,「就你說的那什麼天條,光目錄就比辭海還厚了,我怎麼知道裡面都規定了什麼?你總不能要我把天條都背過才簽合同吧?」
呂洞賓眨眨眼,「哦……這倒也是個問題……」
「所以,照我說,」葉揚天趁熱打鐵,「合同裡凡是和『天條』有關的,統統都去掉!」
「啊?」呂洞賓傻眼了,「這……可……合同裡每一條都和天條有關啊……就為了這份合同,天條還特意修正過來著……」
「那我不管。」葉揚天暗地裡壞笑一聲,說,「反正天條沒個幾百年我看不完,更別說熟悉、背過了……要不這樣,取個折中方案,你先度我成仙,然後把《天條全本》給我留一套,等我把天條都背過,我再和你重新簽了合同。你看怎麼樣?」
「那……不行吧……萬一你到時候不簽怎麼辦?」呂洞賓讓葉揚天繞得有點兒糊塗了,但好歹還算是守住了底線。
「我都說了要簽了……你就這麼不相信我?」葉揚天歎口氣,「要不然……這麼著,咱們另寫一份合同,先按照新合同簽下來,等我熟悉了天條,再簽老合同。怎麼樣?」
「那……新合同怎麼寫?」呂洞賓順著葉揚天的思路走了。
「那好辦……咱們這就寫……你看著……」葉揚天又嘿嘿笑了幾聲,心說,光看老爸老媽這些年簽過的合同就差不多有一個書櫥了,就是照葫蘆畫瓢,搞幾份釜底抽薪的合同,那也不難……
……………………
幾個小時以後。
「哎,這回就好了!」葉揚天長出一口氣,在合同上簽下了自己名字。
「好什麼好……」呂洞賓哭喪著臉,手裡攥著個圖章,死活不願往合同上蓋。
「我說,蓋章啊,你看我都把合同簽下來了不是?」葉揚天倒是如釋重負,在一邊抄著手說風涼話。
「我的小祖宗……你這合同……讓我怎麼敢蓋章?」呂洞賓快哭出來了,指著新擬好的合同說,「你這合同上居然寫著你不受天條約束……」
「誰說的?」葉揚天反駁,「我可是寫明白了,只要我能熟背天條了,我自然就受天條約束,又沒說永遠不受天條約束?再說了,你剛不是說什麼你們天庭要改革?照我說,首先要改的就是天條!幾百年都找不著一個能成仙的?這明明就是天條有問題嘛!」
「那也不能……哪兒能有不受天條約束的大羅金仙啊……」呂洞賓可憐巴巴地眨著眼。
「咳,我不是寫上了?甲方--就是我了--會盡力熟悉天條……總得給我點兒時間吧?」葉揚天大大咧咧地說,心裡卻在偷笑:這個「盡力」是怎麼個盡力法再說,白紙黑字,寫著的可是要「熟背」天條以後再「協商重訂合同」,就是單一個「熟背」,就是再過五百年,也是牆上掛簾子--沒門兒!
「那……我就蓋了?」呂洞賓的表情怎麼看怎麼痛苦。
「蓋啊!我剛才不是說了?這可是你們天庭改革開放以來的第一份合同,你要是自己獨力就簽下來了,那在史書上可得大書特書一筆呢!對了,你們天庭有史書這一說吧?」
葉揚天在旁邊極力地煽風點火。
「蓋!」呂洞賓被葉揚天說動了,一狠心,把圖章用力蓋了下去。一個「二十一世紀天庭新一代神仙成員試行發展無限責任公司」的圖章躍然紙上。
「好!有魄力!」眼見生米已經做成了熟飯,葉揚天也沒忘了順手給呂洞賓戴上一頂高帽。
「……我怎麼覺得像是上了賊船?」眼見合同簽了下來,呂洞賓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嘴裡不住地嘟囔著……
「那好,接下來,根據合同,你該讓我成仙了!」合同一式兩份簽好,葉揚天趕緊拿起一份,一邊往書房裡跑一邊大聲說。
「嗯……等等,我先把《天條全本》都給你,咱們是說好了的,你可得日夜研習。」呂洞賓不聽葉揚天的,只是連聲叮囑。
話說著,呂洞賓把公文包打開,從裡面一本本往外掏了起來。
「我……靠……」葉揚天把合同放好,從書房再走到客廳,忍不住驚歎起來--這才多大一點兒工夫?呂洞賓竟然從公文包裡拿出來了幾十本大部頭,大十六開的,每一本都比《辭海》厚上幾分。
「我說,我現在真的相信你是神仙了……」看了半天,葉揚天評價道。
--就呂洞賓那個公文包,看上去連一本也放不進去,要說從裡面拿出來一兩本是魔術,可要是從裡面拿出幾十本來恐怕就超出「魔術」的範疇了--這會兒,《天條全本》已經快摞到天花板上了!
「都在這裡了。」等最後一本拿了出來,客廳中快被書冊給完全淹沒了,呂洞賓把最初葉揚天見過的那本《天條全本目錄》往前一推,說,「你照著目錄看下去,可要早早熟背才是,咱們現在這份合同……說真的,我可不敢就這麼拿回去……」
「你……放心……」葉揚天瞪大了眼睛,懵懵懂懂地回答,順便在心裡完全確認了一件事情:
這什麼《天條全本》,別說「熟背」了,就是從頭看一遍,怕是五百年都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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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一。早晨。
「劉哥,到這兒就成了。」眼看就要到學校了,葉揚天忽然對司機小劉說。
「嗯?天哥兒,又是那幾個小青皮?我就不明白,你理他們這種人幹什麼?」小劉眼尖,也看見了胡同口躲躲閃閃的幾個人,忍不住對葉揚天發起了牢騷。
葉揚天笑了,說,「劉哥,你跟我爸媽做生意也有幾年了不是?你也該知道,做人到哪兒靠的不是朋友?你就不盼著我也早點兒有自己的班底?」
小劉搖搖頭,歎氣,「天哥兒,不是我說,他們這種小青皮,圖的就是個錢,你……」
「劉哥,你就別管了,我心裡有數。」葉揚天沒讓小劉往下說完。
「咳……」小劉沒辦法,把車靠邊停下了,葉揚天抄起書包,跳下車來。
「劉哥,回見。唷,哥兒幾個,來了?」葉揚天揮揮手,看著小劉滿臉不以為然的表情和寶馬車一起走遠,轉頭就衝往這邊走過來的幾個朋友打起了招呼。
從胡同口走過來的一共五個人,除了為首的一個二十多了,其餘年紀都在十七八歲;也不枉了小劉叫他們「青皮」,個個都沒有正形——本來,他們也都是街上的小混混,挑頭兒的段來全更是與jn地頭上的幾個「大哥」很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
說起他們和葉揚天的相識還頗有些戲劇性:葉揚天初中的時候,被段來全劫過一回,葉揚天當時倒是沒怕,把身上帶著的幾百塊錢交出來了事;段來全以為碰上了好欺的凱子,又接連劫過葉揚天幾次,葉揚天還是照樣掏錢。幾次下來,段來全從葉揚天身上劫了快上萬了,這才覺得好像有點兒不對頭。
段來全說不上怎麼精明,可也不傻,偷偷打聽了一下,才知道葉揚天原來是葉家的公子——在jn提起儒商葉家來,那可是任誰都要豎豎大拇指的——這也罷了,就是再沒腦子的人也能想明白,把生意做到了上個項目就從中央台上露露臉跟省委書記見面都不用預約的地步,要滅你一個小混混還不容易?
段來全琢磨了半天回過味兒來,就打算從此躲著葉揚天走。
可再想躲已經晚了。
那正好是葉揚天逆反心理最重的時候,被段來全劫道兒劫得興高采烈,突然段來全人沒了,葉揚天倒不樂意了,打了個電話,段來全就被市局的王頭兒給提留到了葉揚天跟前。
段來全原以為這回怎麼也得進去蹲個幾年,沒成想葉揚天卻要和他「交個朋友」,稀里糊塗地也說不上是受寵若驚還是受驚若寵,段來全就和葉揚天成了「朋友」——不管葉揚天是怎麼想的,反正段來全是不敢再衝葉揚天劫錢了。
不過,葉揚天倒是從來沒吝惜過,哪回「朋友」見面玩鬧,總脫不了要掏錢付帳,幾年過去,葉揚天也和段來全的一幫兄弟混熟了。
就這一點,葉揚天自有理由,葉揚天家裡竟然也沒什麼意見。照葉揚天的祖父葉龍潛的說法,年輕人年輕的時候就該胡鬧一點兒,手裡更不能短了錢,把該經歷不該經歷的都經歷一遍下來,眼界開拓了不說,也學會了為人處世,等長大成人,就能學得心志堅強無慾則剛了,反是好事。
話說回來,雖說葉揚天是樂得「奉旨胡鬧」,可他到底還太小,根本就不知道怎麼才叫胡鬧,而段來全心裡明白自己的份量,自從知道了葉揚天的身份,不用人囑咐,也沒敢真就把葉揚天「帶壞」。
可今天,段來全的表情明顯有點兒不對了。
「揚天……」段來全的這聲招呼打得很有些勉強。
「怎麼把我堵在這兒了?有事兒?」
葉揚天心裡也納悶:按說段來全不至於在自己上學之前就來啊?平時要出去玩,那也是在放學以後——在學校裡,葉揚天可是從來沒把自己的家世說出來讓同學知道,也就是為了這個,葉揚天想讓自己「與眾不同」的努力從來也沒能成功過,這可是葉揚天的一大恨事。
「嗯?小胖呢?怎麼不在?」葉揚天看看身邊幾個人的神色,都好像是被人欠了一大筆錢不還似的哭喪著,疑惑又重了幾分。
「揚天,你別問了。」段來全的嗓子有點兒啞,「按說我不該跟你說這話,可事兒逼到頭上了,我也……」
「什麼事兒啊?這麼鄭重其事的?」段來全這麼一說話,葉揚天更糊塗了——前天剛碰上個神仙說話跟正常人似的,今天怎麼?正常人說話像神仙了?
「揚天,這麼著,你……能不能……」段來全費了好大勁兒才說出來,「借兄弟點兒錢?」
「錢沒問題。」葉揚天想都沒想,一口應承下來,「可你總得讓我知道嘛事兒吧?」
「這事兒……揚天,我不能說。」段來全搖搖頭,「揚天,你……就當我又劫了你一回成不?」
「你這是……」葉揚天如墜五里霧中,順口就問,「要多少?」
「……五萬。」段來全的臉色愈發地不對起來。
「啊?」葉揚天嚇了一跳,倒不是說幾萬塊錢葉揚天拿不出來,可讓段來全能老著臉皮說出這個數來,不用說,肯定是有什麼事兒了。
「揚天,你別問怎麼回事兒。」段來全先把葉揚天的嘴給堵上了。
「不問就不問……什麼時候要?」葉揚天心裡嘀咕著:你不說我就不知道了?走著瞧!
「越快越好。」
「那……走吧。」葉揚天拿出錢包來看看,銀行卡帶在身上。
「揚天,謝了。」段來全一臉的感激。
「天哥,謝了……」旁邊的幾個也趕緊點頭,紛紛把葉揚天的規格上升到了「天哥」。
「嘿……你們幾個今天這是怎麼了?都不會說話了?平時的勁頭呢?」葉揚天嘟囔起來。
從銀行把錢取出來交給段來全,葉揚天突然發現——讓這檔子事兒一攪,自己無可避免地遲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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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n雲山第三十一中學。教學樓三樓,高二,三班教室。
在同學們的注目禮中頗有些狼狽地跑到座位上,葉揚天很是小心地偷偷看了同桌姜瀟瀟一眼,姜瀟瀟卻不理葉揚天,自顧自地盯著黑板,認真聽講。
葉揚天很認命,連口氣也沒歎了出來。
——自從半個月前,葉揚天鼓起全部勇氣對姜瀟瀟「表白」之後,姜瀟瀟似乎就再也沒有和葉揚天說過一句話了。
一開始葉揚天心裡非常不平:就算姜瀟瀟你再看不上我,也總不至於不理吧?難不成說我和你上輩子有仇?可就是打死葉揚天他也不敢當面質問姜瀟瀟,於是事情就一直這麼拖到了現在,讓葉揚天百般地不得勁。
不過葉揚天也學著自我安慰起來:好歹自己還是姜瀟瀟的同桌,至少能天天近距離看著姜瀟瀟,這也就罷了……
雲山第三十一中學是jn的一所普通高中,按理葉揚天完全可以,或者說根本就應該從初中甚至小學開始就去師資更好的私立學校或者是國外的精英學校,但葉揚天卻死活不幹,初中不說,連高中都死纏爛打讓父母想法子把自己弄進了雲山三十一中,這其中的緣由為的就是姜瀟瀟——追根溯源的話,葉揚天對姜瀟瀟的暗戀差不多從小學就開始了。
而姜瀟瀟,或許也是學校裡為數不多的幾個知道葉揚天底細的人之一——這倒不是姜瀟瀟想要知道,從小學到高中,兩個人一直在同一個學校同一個班級,姜瀟瀟想要不知道怕也難了。
但要是真說起來,姜瀟瀟其實是很討厭葉揚天這個人的。
姜瀟瀟的家庭條件不怎麼好,父親的單位工資只能發出一半來,還要天天擔心著什麼時候被裁員或是單位什麼時候會徹底倒閉,而母親更加乾脆,早早就下崗了,找不到新的工作,天天在家裡犯難,動不動就長吁短歎。姜瀟瀟差不多從父母那裡把「仇富心理」都繼承了下來,看著什麼都不缺的葉揚天就彆扭——這卻是葉揚天始料未及的。
更讓姜瀟瀟受不了的是,大約是從一上初中開始,姜瀟瀟就察覺到了葉揚天望向自己的眼神很有些不對勁兒,而且只要是在學校,彷彿自己走到哪裡葉揚天的眼神就跟到哪裡,就為了這個,姜瀟瀟甚至在學校裡連廁所都盡量少去。這讓姜瀟瀟幾乎是在生理上厭惡葉揚天了。
曾經有過一回,姜瀟瀟實在忍不住了,當面質問葉揚天到底是怎麼回事,葉揚天卻支支吾吾說不出個子丑寅卯,事後追逐姜瀟瀟的目光卻依舊不變,只是更加隱蔽起來,把姜瀟瀟氣得七竅生煙,便在心裡更加反感葉揚天了。
熬到高中,姜瀟瀟原本以為可以解脫,哪兒知道葉揚天竟然追了來,到了高二,葉揚天甚至也報了文科班——要知道,文科班五十四人,只有七個男生!
也不知道班主任是怎麼想的,排座次的時候把單出來的一個男生安排成了姜瀟瀟的同桌——居然正是葉揚天!姜瀟瀟數次反對不果,對葉揚天的惡感自然日益升級。
天可憐見,半個月前,姜瀟瀟終於迎來一個報仇雪恨的機會:葉揚天這傢伙也不知道是從哪兒來的勇氣,竟然對自己表白了!姜瀟瀟把下巴挑得高高的,用鼻子輕蔑地「哼」了一聲,自此沒有再搭理過葉揚天。
看姜瀟瀟連個招呼也不和自己打,葉揚天覺得原本就無味的語文課比平時更加無味了三分,好在他沾了遲到的光,很快就響起了下課鈴聲。
下課後,姜瀟瀟立刻站起來走到一邊,彷彿在葉揚天身邊多坐一分鐘都不情願,葉揚天無奈地苦笑著,只覺得心裡發涼。
看看四周,到處是女同學在聊天,或許是受了姜瀟瀟的影響,班上的女生對葉揚天都愛理不理的,課間也沒人找葉揚天說話——葉揚天開始重新審視自己上文科班的選擇了。
不過,好在還有男生,雖然為數不多。
「我說葉揚天?你到哪兒去了弄得遲到?」旁邊湊上來個胖乎乎的男生問。
「沒到哪兒去,不是給劉老師也說了?就是睡過頭了,周鑫你多此一問。」葉揚天沒精打采地回答。
「幹嘛呀?都半個月了還這兒愁腸百結的?事兒不是早就了了?」周鑫一拍葉揚天的肩膀,「怎麼說來著?對,大丈夫何患無妻!哦,你這形象似乎離大丈夫距離遠點兒……」
周鑫這話旁邊還真有人聽見了,「轟」的一聲,大夥兒都樂了,有沒明白怎麼回事的順著笑聲就問怎麼回事,等問清了,也都忍不住樂,把個葉揚天的臉一下弄得通紅。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葉揚天沖姜瀟瀟表白結果慘遭玉碎的消息早就在班裡人盡皆知了。
「葉揚天,我看你還是省省吧。再怎麼說,姜瀟瀟也不至於看上你不是?」一邊有人湊趣兒。
憑什麼她就不能看上我?葉揚天沒搭理犯壞的同學,假裝低頭收拾桌洞,心下反駁,你們就知道現在的姜瀟瀟長得漂亮,往前數上十年,要論可愛,她還不如我呢!再說,就是現在,我可都成仙了……
忽然之間,葉揚天又想起來呂洞賓對自己說過的話,「葉揚天,你如今就是大羅金仙了,再多我也不說什麼,不過,你可得注意著周圍,雖說旁門左道難以大成,但你身邊,的確有幾個人不怎麼簡單……」
哪兒有什麼「不簡單」的人了?葉揚天有些惡毒地在心裡罵著,就周圍這些人,一百個裡一百個都是白癡!
殊不知,就在葉揚天遲到踏進教室的那一刻開始,班裡便有一雙明亮的大眼睛盯住了他,再也沒有轉開過……
對於高二的學生來說,十分鐘的課間實在太短,幾個犯壞的同學還沒來得及把葉揚天揶揄個夠,教物理的孫老師就已經站在了講台上。
不過,至少葉揚天對此沒什麼意見——他巴不得呢。
說起來,雲山三十一中不知抽了什麼風,非要老師們在高二就把整個高三的課程都講完,說的是「為了在高三能有充足的時間投入到高考複習當中去」,眼看著快要全市的統一期中考試了,老師們這才百般不情願地抽出幾堂課,給大家重溫早在半年前就已經講完的內容。
這讓一貫聽課漫不經心的葉揚天更加地漫不經心起來,他把手裡的圓珠筆轉了幾個圈,心中在抬頭看已經徐娘半老的歷史老師和偷著看同桌姜瀟瀟之間認真地權衡著。
教歷史的孫老師長得年輕,模樣也漂亮,不過已經三十出頭,雖然對雲山三十一中的男老師們還有不小的殺傷力,但實在吸引不了葉揚天;只是……如果偷看姜瀟瀟的話,葉揚天明白,只怕會讓她投向自己的眼神再多上些厭惡。
歎口氣,葉揚天認命地低下腦袋,盯著課本,發起呆來。
葉揚天的這番心理活動姜瀟瀟自然無從得知,可她對葉揚天滿不在乎的態度實在有些鄙視,忍不住輕輕「哼」了一聲,卻又馬上自怨自艾起來……
姜瀟瀟知道,葉揚天從來就沒在乎過任何考試。
這倒不是因為葉揚天的成績如何出色,實在是因為葉揚天根本沒有這個必要。以葉家的實力,不要說國內那些早就變得只認銀子的名牌大學,就是劍橋、哈佛、牛津、耶魯……葉揚天只要想去,也不會存在什麼障礙。
最讓姜瀟瀟生氣的是,對於這些事情,不光葉揚天,整個葉家都有一套讓人很難反駁的歪理。
那是不久之前,葉揚天的父親葉北星在接受記者採訪的時候,記者問葉北星,為什麼葉家對任何慈善事業都大力資助的同時,卻從來沒有在教育上投入過一分錢。當時,葉北星的回答很精彩,他說,「中國的教育制度需要的不是金錢,而是革命。我的資產再乘以一百,也不足以支撐這場革命。」
末了,葉北星還沒忘了補充一句,「所以,我最多只能讓我的兒子擁有選擇的權利。」
包括記者,還有差不多讀到報道的所有人都以為葉北星的兒子是在國外上學,但姜瀟瀟卻把報紙給撕得粉碎——葉北星說的那個「選擇的權利」,幾乎讓姜瀟瀟抓狂。
這讓姜瀟瀟差點兒喪失了好好學習的鬥志,整天看著報紙上說的某某地方的某某父親,因為交不起兒子(或者女兒)的大學學費而上吊(或者服毒,或者是什麼其他的花樣,反正,歸根到底就是自殺)的報道,發自內心地感到一股股寒意直衝頭頂。
——早在母親下崗的那一年——那時姜瀟瀟才初一——她就決定了,如果上大學的話,非軍校不考。
姜瀟瀟從來沒想過當兵,可聽說軍校似乎不要學費——窮人的孩子早當家,誰說不是呢?
另外,姜瀟瀟還琢磨著,要是自己大學去了軍校,那至少可以擺脫葉揚天了吧?就算擺脫不了,到時看看葉揚天這個富家子弟怎麼在訓練中吃苦,或許也是一大樂事。
但不管怎麼說,向來成績不錯的姜瀟瀟還沒有不把考試放在眼中的那種「自由」。
連一個輕蔑的眼神都不給葉揚天,姜瀟瀟挺了挺胸,聽得更認真了。
不過,葉揚天也沒有很覺得無聊。
發呆沒一會兒,葉揚天的全部心思就跑到了昨天和呂洞賓的那場「商務談判」的回憶中去了……
葉揚天把手放到桌洞裡,輕輕鬆開了圓珠筆。
桌洞中的圓珠筆懸在了空中,滴溜溜打著轉,可就是不遵循著物理定律落下來。
「嘿……」葉揚天的眼睛眨了眨,目光穿過了五厘米厚的桌面,看得一清二楚。
葉揚天渾身一哆嗦,差點兒癱到桌子下面去。
靠!真的管用!
昨天,在簽下那份被葉揚天改得面目全非的「成仙合同」之後,或許是為了出氣,呂洞賓一拳打暈了葉揚天,至於後來又發生了什麼事情,葉揚天一無所知。
等葉揚天醒來時,已經是今天的早晨了,除了滿屋的《天條全本》之外,客廳的桌子上還留著一張字條。
按照字條上說的,葉揚天已經成為了「天庭」的「大羅金仙」!
因為同桌是姜瀟瀟,葉揚天對上學從來就沒有過牴觸情緒,在匆匆趕來學校的路上,葉揚天還真沒來得及好好理解一下「大羅金仙」這個概念。
這算什麼?
能……隔空懸物?不,好像法術裡沒這麼一說?不光這個,還能……看透木板?這又叫什麼名堂?反正不叫千里眼。
葉揚天壓抑不住心中的狂喜,腦子裡一個勁兒地埋怨自己平時為什麼不多看點兒書,以至於現在連神仙都該有些什麼能耐都不知道。
「嗯?等等……」葉揚天忽然轉過了一個念頭。
……要是能看透木板的話……那……人穿的衣服不就也能看透了?
葉揚天的目光下意識地朝旁邊的姜瀟瀟一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