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門中人大多並不怎麼情願,或是有些不以為然;各人心裡憋著的全是有關青天真人飛昇的問題——葉揚天遠在JN,卻度化青天真人於萬里之外,箇中情由、關節,才是最讓人動心的。
還有來自凝碧崖的六十一派,體系自成一統,門中的弟子雖沒有什麼太大的反應,但很有幾位掌門的神情不大自然起來。
話說這六十一派來青雲門參與道門大比,其實與青山真人的推測差不許多。六十一派的確與所謂「天下道門」有些心結,而且,他們也正是秉承了「天旨」——那當然不可能是來自葉揚天了。
六十一派千年之前便托庇於凝碧崖,休養生息,並無出世之想;論到當年燁夙老怪攪亂天下的大劫的故事,差不多也已經在歲月之中被那些年輕的弟子淡忘了。
可各派的掌門卻不能忘——千年傳承,總有些說法留了下來。那便是:六十一派是由天庭接引到了凝碧崖的,我們與凝碧崖外的那些門派不同,有上天眷顧!
原本不錯,六十一派都是於千年前的大劫中險遭滅門的門派,算是為天庭立過大功;千年以來,各派之中便連那些修為並不怎麼高明的,只要輩分夠了,到了時候自會飛昇;而凝碧崖中每隔一段時間,就有飛昇後的仙人回來探望,對後輩大加勉勵,甚至還傳授些道法、本領。
凝碧崖中各派早已習慣了這種對於青雲門等門派來說夢寐以求的待遇——大羅金仙?好稀罕嗎?早些日子大羅金仙排著隊上我們家串門兒呢!
但這種情況近三百年來有了變化,六十一派中人能夠飛昇的漸漸少了,最後終於絕跡,飛昇後的先輩們也都不回來了——有人算過,六十一派中最後一位先輩的飛昇時間,與安史之亂燁夙老怪破空而來的時間相比,正好相隔一千年整!
六十一派大為喪氣,都以為是千年已過,上天不再垂憐,從此修仙路遠;在喪氣之餘。各派也不免腹誹,覺得天庭此舉實在令人寒心。
不料等到這一次的道門大比,凝碧崖中竟又得到了天庭的消息——雖無仙人露面,六十一派的掌門卻都接到了一封「天旨」。
天旨的內容語焉不詳,唯一說清楚了地,只是要他們舉派出山,去參加在峨嵋山青雲門中的道門大比。
六十一派中便起了分歧。
大多人都以為天庭既然下旨,那自當遵從。而這也正是修道之人的本分;還有少數一些卻覺得天庭本來就對六十一派虧欠太多,還如此揮之即來招之即去,連話也不說清楚,更加讓人惱火……這其中就有統領逍遙宮的凌波仙,再就是稱得上「老成持重」的建平門掌門:聽南真人。
且不管這些分歧,道門之中或有大事發生,六十一派既然知道了。自然不會坐視,無論如何不可缺席。
他們這才陸續趕來了——結果就發現原來外面出了一位大羅金仙。
千多年來養成的習慣讓他們對凝碧崖外的道門多少帶著點兒鄙視,覺得這所謂「天下道門」一與天庭隔絕太久,二在當初燁夙老怪攪亂中原時並沒出力,本來是沒臉見人的一群貨色。居然還搞什麼「大比」?簡直讓人笑掉大牙——
六十一派聚居凝碧崖,卻想不到天下道門散在各地,不是有個大比,百年還聚不成一次。
讓他們心裡更不舒服地是那位大羅金仙,他竟跟那群人是一夥兒的!
難道說天庭棄凝碧崖於不顧,卻又看重起「世外」的一些當年貪生怕死的門派來了?
六十一派多方打聽,起初並不摸底。於是就有了大比之前凌波仙及聽南真人的先後拜訪,弄得事局更加迷亂。
及至後來,葉揚天在大比上宣講一番,也顯露了神通,六十一派才終於認了他是上天神仙。
只是這幫人還藏了心眼,在葉揚天的話中,他們發現這位大羅金仙對凝碧崖的底細竟似不知,更加不瞭解那道莫名地天旨,便又將這事隱瞞了下來。
六十一派早年間與神仙接觸得多了,至今的架子仍在。
換句話說。這六十一派與滿清時的八旗子弟頗有類似;祖上曾立過功勞,從此便仗著這個干領朝廷的糧餉,糧餉領了幾百年,已經形成慣性。朝廷一旦撒手不管。他們就不幹了。後來八旗破敗,再不復當年「女真不滿萬。滿萬不可敵」的彪悍,如今六十一派地實力其實也沒強到了哪裡去,若不是千年下來積累了不少直接由飛昇後的先輩祖師指點過的經驗、法術,只怕與青雲門等相較會大為遜色。
總之,且不論其他,六十一派對於「半路出家」成仙的葉揚天其實也未必真太看得上眼,也不會如青雲門等恭敬得那樣過分,只是神仙還是神仙,葉揚天若有吩咐下來,大家還是聽的……
總之,六十一派的眼界比青雲門等還要高些,自然更看不起所謂「凡人」,這一回聽從葉揚天的調遣是一回事,但差不多算是捏著鼻子聽地——
葉揚天不知道,也沒工夫去知道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他只想著那「人命關天」的四個字,一旦說完,立刻就催著道門中人盡數上路。
便在此時,他的眼神又往千葉冰雲那邊飄了飄,心裡納悶:「她怎麼會跟歐戈菁山攪到一塊兒去了?歐戈菁山不是韓國珍那頭的?嗯……或者說,他現在還繼續跟公安九處合作愉快?」
翠谷中的情勢卻由不得葉揚天再琢磨下去,他只顧了一迭聲地催促,又忘了現在青雲門中還有一個從來就跟他不對付的傢伙——有句話叫「老天有眼」,就是那隻眼。
「小葉子啊,俺覺著這事兒不對!」
好熟悉的稱呼。
離開了青雲門一段時間,葉揚天發現這裡有不少值得自己懷念的東西——但絕對不包括這麼跟他說話的那位。
董雙。
董雙穿著青雲門地水藍道袍,跳到「道門十美」的擂台上,正扯著嗓子大喊:「小葉子,你這麼辦事兒可不對噢!」
他一臉的憨厚。
葉揚天用手摀住了自己的額頭。恨不能低頭從地下找塊磚頭出來把董雙給一下子拍死。
沒人知道董雙是什麼時候冒出來地。
他一直在空明峰峰頂宗堂地西廂房內,閉門謝客,前一陣偶爾還會出來轉悠——比如罰青山真人抄個《道德經》什麼的——但最近不少日子,他根本就沒露面。
他這架勢簡直像是跟葉揚天約好了似地,葉揚天一回來,他也出來了。
「眾位,事態急迫,救人如救火。這就請眾位趕緊啟程。」葉揚天把手從額頭上放下來,神色一整,彷彿沒看見董雙一樣,拱手吩咐翠谷中的眾人。
「小葉子,你回去幾天脾氣見漲啊,怎麼不理俺了?」董雙繼續打岔。
「眾位請動身!」葉揚天把聲調提高了。
翠谷中道門各派人士面面相覷,不知道該如何是好——葉師如此催促。按理是該走了,可這個董雙……他到底要幹什麼?
「小葉子!你別趕人走!俺得和你好好說道說道。」董雙看葉揚天還是不理自己,飛身而起,直接跳到了葉揚天的身邊,伸手就去攬他的肩膀。
葉揚天肩膀一塌。避開了,「董雙,我對你一忍再忍,你別給臉不要臉!」
「臉?啊,小葉子,你是說面子啊,俺不在乎。俺就是想和你說道說道。」董雙一搖腦袋。「你這事兒不該這麼辦!」
「用不著你管!」葉揚天冷冷地,「你有你的事做,那你就看著,我地事你管不著!」
這句話說得大有深意。
呂洞賓曾對葉揚天說董雙是天庭安排下的耳目,葉揚天想,既然如此,董雙只需在一邊看著自己做事就完了,不應該能有插手阻撓的權限,這句話是他提醒董雙來著。
可是葉揚天忘了,自從他第一次到青雲門起。董雙有哪回沒插手來著?
而且他的話聽在有心人耳中不免又變了味道:雖然說得毫不客氣,但葉揚天分明是把董雙當成了和自己地位相等的人!
就像是一層薄到了極處的窗戶紙,捅破不捅破的,窗戶裡頭地人在幹什麼。從外面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小葉子。你做得不對,俺就得管!」
「我……」
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這不是頭一回。
葉揚天乾脆就沒再跟董雙廢話,反手就是一掌!
趁著董雙躲避,他撤出了莫邪劍,接連三劍刺了出去,然後轉身大呼,「眾位同道請立即啟程趕往烏魯木齊聽候調派!董雙以下犯上,煽動人心,我自會處置!」
「小葉子你……」董雙剛要說話,葉揚天又是一劍。
「眾位同道還不快走!」
葉揚天的語氣很重,翠谷中的十數萬道門中人大半被他這一喝嚇了一跳,不敢不聽,立刻有小一半人不假思索地聽命飛離了地面。
只是六十一派的人數佔到了七萬有餘,他們的掌門大都還在猶豫,門中弟子又看掌門地臉色,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飛了的沒走遠,惦記著局勢,有點兒想回來,沒飛的又想飛,一時卻不好飛起來……各大道門之中縱然有些門規之類,總不會太過嚴明,更不可能說過這種情況下該如何應對,結果倒好,把翠谷上空弄得滿都是人,地面上還站著一半,局面亂作一團。
偏董雙最擅長的就是亂上添亂。
「小葉子!你別狂!俺現在能打贏你了!」董雙一邊躲著葉揚天拿劍亂砍,一邊扯著嗓子大喊。
葉揚天當即愣住了。
他與董雙交手過幾次,儘管會被弄得手忙腳亂,也知道對方修為驚人,但在差不多每一回,董雙都很委屈似地說過「俺現在打不過你」。
怎麼?
他居然說能打贏?
「你非要俺打贏了你才肯聽俺說話是吧?成!」董雙的氣很粗。
他懸在當空,往手心裡吐了兩口唾沫,然後搓了搓手,「那俺就先打贏了你!」
葉揚天也早飛了出來,他看著董雙,突然心裡沒底了。
「白鹿洞門下弟子何在!」葉揚天與董雙還沒再度動手,白鹿洞掌門李納乾驀地跳了出來,大喝一聲。
「弟子在!」李門、袁門合併之後,白鹿洞已有了七百多弟子,這些弟子齊聲應和,聲勢竟頗為不小。
「奉葉師令!」李納乾凌空傲然而立,神態前所未有地鄭重,朗聲喝道,「奉葉師令!白鹿洞門下弟子立即馳援新疆,不得有誤!」
語聲已畢,李納乾身劍合一,化作一道銀白色的劍光,當先便走。
緊接著,白鹿洞門下七百弟子紛紛作法隨行,一同離了青雲門,往新疆方向飛去。
「逍遙宮弟子何在!」凌波仙立刻有樣學樣,一聲嬌叱。
「弟子在!」逍遙宮門下多女弟子,一起答應,聲音頗為好聽。
「奉葉師令!逍遙宮門下弟子立即馳援新疆,不得有誤!」凌波仙話音未落,轉身就變了一道粉色光華,也投出青雲門,奔新疆而去。
逍遙宮門下弟子一起隨行。
「建平門弟子何在!」聽南真人緊隨其後,同樣一番吩咐,率領本門弟子,跟著去了。
「我、我、我、我首濟門!奉……那個……奉葉師、師、師……」首濟門的掌門一動真人也想趁機對葉揚天表明心跡,號令出發,奈何他口吃病重,此時又愈加緊張,喊出去一嗓子,卻怎麼也說不全了,把臉憋得通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