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看了出來:葉揚天有心事——
沒有人敢問。大家只是在琢磨:肯定有什麼事情發生過了,或者,將要發生。
因為葉揚天的表情很可怕。
一天到晚,葉揚天總是陰沉著臉,眉頭皺得很深刻,不知道在琢磨什麼;偶爾說話,聲音也乾澀澀的,像是發自某個深井古洞,難以捉摸;他似乎渾身往外散發著某種神秘而壓抑的氣息,如同山雨欲來的陰沉天空。
葉揚天的整個身心都沉浸在自己的變化中,對外界的事物一時之間少了關心。
這是下午,葉揚天在白雲滿地樓的臥室裡發呆,讓從窗戶裡射進的陽光打在自己的臉上,一半晴,一半陰。
終於忍受不下去了的邢師我走進來了。
「葉子,你怎麼回事?」
「什麼怎麼回事?」葉揚天心裡多少明白,卻還是反問。
「你不知道?」邢師我拉著葉揚天走到臥室裡掛著的鏡子跟前,指著鏡子說,「你自己看!現在你臉上就寫著四個字:生人勿近要不要我在你門口掛個牌子?」
「牌子?」
「對啊。」邢師我一臉的理所當然,「牌子上寫:內有猛犬。
「小邢……」葉揚天苦笑。
「你到底在琢磨什麼?」邢師我很擔心,「連瀟瀟都來找我問你怎麼了——你才跟她好了幾天?怎麼就嚇得人家不敢跟你說話?」
「我……」葉揚天張張口,突然說,「小邢,如果我去殺個人,你怎麼看?」
「嗯?」邢師我一哆嗦,「葉子,合著這幾天你是在為殺人而醞釀情緒?」
「不是……」葉揚天剛要否認,又不情願地點頭,「大概差不多。」
「殺人不好。」邢師我立刻說。
「我知道。」葉揚天苦惱地把眉頭皺得更緊。「可我就是想要殺人。」
「董雙蔻?」邢師我還算聰明。
「如果留著董雙蔻,他早晚得壞我的事——小邢,你知道,那個什麼道門社會化計劃本來就有很多不確定因素的。」葉揚天對邢師我解釋起來,「我怕將來一旦出事,會弄得我……啊,不光是我,還有我們家。你們家,瀟瀟……總之就是大家一塊兒都……」
邢師我沉默了。
過了半天,邢師我才說,「葉子,你苦惱的不是該不該殺人,而是該不該殺董雙蔻。一路看」
揚天點頭承認。
在珉山,淨土和尚之死對葉揚天觸動很大——正如那時他對姜瀟瀟所說的。他並不習慣死亡。推而廣之,葉揚天對董雙蔻的殺心,其實不該有。
葉揚天對生命很尊重。
他一向以為沒有誰能平白奪走一個人生存的權利,神佛也不能。這或許是他至今對天庭僅有敬畏之心,卻不能把自己也真正當作神仙的最大理由。
同時。葉揚天也是個嫉惡如仇的,所以他能夠容忍韓雨這樣的殺手成為自己地朋友。在翻看過公安九處的某些機密檔案後,葉揚天甚至有種為韓雨叫好的衝動。
換句話說,如果有證據可以證明董雙蔻是個十惡不赦死有餘辜的傢伙,那葉揚天毫不介意動手殺人——當然葉揚天連雞也沒有殺過,真要殺了人,恐怕他還會因為受不了心理衝擊而大吐一回。
但這不是重點。重點在於董雙蔻似乎沒有表現出該死的一面,除了很招葉揚天討厭之外。
僅僅是因為董雙蔻「有可能」對自己造成不利,就殺了他。這樣的事情葉揚天自認還做不出。
葉揚天苦惱得很。
「這事兒我沒法幫你作主。」邢師我同情地看著葉揚天說,「你自己拿主意吧。」
「小邢,你好歹也是學武的,就沒點兒想法?」
「我學武的想法?」邢師我撓撓頭,說,「那是家傳地,沒想法。」
「嘿……你怎麼也學得跟董雙蔻似的了?」葉揚天一撇嘴,「你想。俠以武犯禁,不就應在這個武字上?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行俠仗義。劫富濟貧。殺人放火,打家劫舍……這不都是說的你這種人?」
「你省省吧。」邢師我翻起了白眼。「就算擱三百年前,打家劫舍?那也是殺頭的買賣。」
沉默了一會兒,邢師我又說,「不過,你真殺了董雙蔻也不會有什麼事兒——你是大羅金仙啊。但在我這兒,我是覺得正因為你在可以不在乎後果的前提下還不去殺人,這才讓我高
「還是你給我省省吧。」葉揚天急忙喊停,「我怎麼聽著你要是再往下說,好像就要說到greatresponibility?」
「能力越大,責任越大。沒錯啊。」邢師我大笑,「你的本事比蜘蛛俠牛多了。」
「嗯,我懂你的意思。」葉揚天沒好氣地說,「你那意思是現在峨嵋山上蹲著十好幾萬蜘蛛俠呢是吧?」
「我沒說蹲著。」
「你啊……」葉揚天知道,邢師我這是有意讓自己放鬆下來。
「反正,殺人不算什麼大事,就看你殺誰。只要你殺人以後覺得還對得住自己地良心,你隨便就行。」邢師我做了最後總結。
葉揚天皺著眉頭想了很久,然後彷彿下了決心,說,「小邢,明天咱們回濟南吧。」
「明天?」
「你總不至於還真惦記著給你搞的比武招親專場演出?」
「去你的!」
兩人笑鬧一會兒,葉揚天把邢師我轟走了,說是要一個人靜一會兒,準備一下明天回去的事宜。
等邢師我離開,葉揚天的臉色一下變得嚴峻起來,豎起順風耳確定了一下四周沒人,他輕輕地抽出了一柄寶劍。
劍光如同流水——
是從呂洞賓那裡強搶回來地:莫邪劍。
「良心啊……」葉揚天輕輕撫摸著莫邪劍的劍身,喃喃歎息起來。
天迅速地黑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