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龍在天 第九卷 魔龍晶核 第四章 往事
    「約克老弟怎麼這麼落魄?真難想像,馬克大師的兒子會淪落成奴隸販子……」

    瑭雷一邊說話,一邊推開牢房厚重的石門。

    「我記得叔叔說過,馬克的兒子雖然不擅長打造兵器,也不是全無所長,何苦背井離鄉?」

    他不知道從哪變出三個酒杯,又拿出一瓶酒。

    「來來來,都來喝一杯,這是月精靈特產的雪貝酒,別處喝不到的。」

    矮人聞言臉上頓時一紅,接過酒杯一飲而盡,低聲咕噥:「我比較精於建築學,不是打鐵的料,如果讓冰之谷的長輩看到馬克的兒子打造兵器這麼差勁,會讓父親的名聲受損的。」

    「原來是這樣。」瑭雷心中暗讚矮人借口找得精妙,道:「看不出來你還很有孝心嘛!那你現在過得怎麼樣?」

    「您說呢……」矮人聞言兩手一攤,慫聳肩道:「我的長處是設計巍峨雄壯的建築,可您看看我現在的樣子!不過,我投靠精靈之家卻不是這個原因,實在是光明教派欺人太甚!」

    「啊?晨曦之主真是無所不在呀,他們把你怎麼了?」瑭雷繼續啜飲,顯得饒有興味。

    「他們說我是異端,要燒死我!」矮人恨恨的揪著自己的鬍子,呼哧帶喘的道:「再給我來一杯!」

    「為什麼?」瑭雷這回真的來了興趣,挽著淑娜的手靠在通道牆上,道:「說來聽聽。」

    就連對偷獵者極度鄙夷的淑娜,也變得聚精會神起來。

    「我好歹也是個小有名氣的建築師,十多年前遊歷到維森特帝國,受雇於光明教會,帶著一隊工匠改建他們的光輝聖殿——」

    「等等!你說改建什麼?」瑭雷的某根神經被他觸動,一下站得筆直:「十年前,光輝聖殿?」

    「對,你已經知道了,就是巫妖褻瀆案,我是他媽的主謀!」約克斜著眼睛,學著光明神官的架勢,朝空處比畫:「你!就是你!是你放走了那個巫妖!」

    可能因為喝了酒,他幾個月沒洗過的臉漲得通紅,怒吼道:「沒毛地精的雜種,我要是有那麼大的本事,我還去替他們修什麼教院啊?」

    「巫妖……我討厭巫妖!」瑭雷不禁一陣撓頭。

    山德魯、奧爾諾、盧山達口中的神秘巫妖,還有約克放走的這個,簡直就是巫妖亂舞啊!咦,不對不對……

    正在瑭雷腦筋急轉之際,淑娜忽然怯生生的問矮人道:「既然你沒做什麼,他們為什麼要懲罰你?」

    矮人一聲長歎,羞赧道:「拿到教堂的圖紙,我和我的工匠們馬上就動手,沒費多大力氣就打了一口深井,沒想到犯了一個小錯誤,把教堂給的圖紙看錯了。」

    「看錯圖紙,不至於上火刑架吧?」瑭雷沒料到,盧山達的信徒們已經變得這麼跋扈了,胸中登時湧起一股正義感,憤然道:「等我去和卡洛斯三世理論!你到底看錯了什麼?」

    「教堂給的圖紙,是要讓我們蓋一座塔……結果看反了……」

    一口紅酒噴在牆上,辛辣的雪貝酒湧入氣管,讓瑭雷不得不扶著牆劇烈咳嗽起來,淚水橫流。

    「他們為什麼到現在還沒燒死你?燒十次都不過分!」

    淑娜早已笑得打跌,捂著小腹蹲在地上,銀鈴般的笑聲在通道內迴盪不絕,酒水灑了一地。

    矮人似是早就料到這種結果,打了個嗝,不以為意的繼續道:「所以光明教會認為是我放走了那個巫妖,才派聖騎士追殺我……幸虧有人救了我。」

    「哦?居然有人能在光明教派的眼皮底下救你?」瑭雷聞言停止咳嗽,好奇道:「維森特人九成九都是盧山達的虔誠信徒,光明教會要抓人,藏都沒處藏啊!你竟然沒被憤怒的信徒撕碎,真是個奇跡。」

    「連我都覺得自己死定了,父親的遺願永遠沒法完成,沒想到維森特國王胡裡奧救了我。」

    約克見瑭雷一副「原來如此」的表情,又道:「所以我在皇宮裡躲了很久。後來就為國王辦事。你應該知道,精靈之家的大老闆,其實就是胡裡奧陛下。」

    「嗯,我知道。」瑭雷點點頭道:「瘋子國王異想天開的點子很多。」

    「咦?那你為什麼不去南方光明教派影響不到的地方?」半天沒說話的淑娜忍不住插嘴:「就算有人類國王這張保護傘,你在北方繼續出沒,也仍然不安全吧?」

    「因為我父親的遺願!」矮人恨恨的揮揮拳頭。

    「聽說魔龍蟄伏在大陸北方的某個巖窟中,所以這些年來,我一直在北國遊蕩,高山深谷、飛瀑淺灘,幾乎踏遍了所有人跡罕至的地方,甚至是獸人部落、結界沙漠,只是希望依舊渺茫……加入精靈之家,也是為了進暮野之森看看。」

    「誰告訴你魔龍蟄伏在北方的?」

    瑭雷聞言和淑娜對望一眼,露出深深的疑惑,而淑娜的眼神,已經完全原諒了這個矮人。

    戰斧馬克對瑭雷、包括龍寶世家那套把戲可是知根知底,就算要替瑭雷隱瞞身份,有什麼遺願要約克找魔龍的話,怎麼可能不告訴他,來找龍寶世家的塔費斯奧?

    難道……

    似是聽到了瑭雷內心的疑問,約克流下一滴辛酸的淚,激動的道:「我的父親身體一向硬朗,他的死對我來說,實在太突然。

    「當我趕到他身邊的時候,他只來得及說一句:「把這個交給魔龍……』就長眠不起了。他好歹也告訴我魔龍在哪啊!這讓我怎麼找?」

    「馬克大師平常就沒和你談過魔龍大人的事?」瑭雷聞言愣了愣神,道:「他可是魔龍大人少數幾個知己好友啊!幾乎魔龍大人所有的魔法、兵器,都出自馬克大師之手,這是多麼大的輝煌?」

    「沒有。您不知道,因為我討厭做個鐵匠,我父親生前和我的關係……不是那麼好。」約克無奈的搖搖頭,道:「再說,父親從不和任何人說魔龍的事。」

    這才合理,瑭雷心道。

    像馬克、凱恩這種洞悉他秘密的長壽老人,是不會隨便洩漏他的身份的,否則也成不了他的朋友。

    「原來如此。」見矮人不再吭聲,瑭雷踢了踢仍在沉睡的新月,道:「馬克大師要你交給魔龍的東西是什麼?『星霜之怒』?難怪當時你捲了東西就跑路!」

    「不是的。」矮人眼中露出一絲迷茫,道:「我也說不上來那是什麼東西。」

    「那你為什麼不肯把『星霜之怒』給我叔叔看一看?」瑭雷有些著惱。

    說實話,剛才他都有些原諒約克當年金蟬脫殼的事了,那次被他戲耍的人裡,也包括瑭雷。

    「難道你對他老人家也不放心嗎?」

    這是一定的……約克在心中暗道,你們叔侄簡直就是從同一個叫做「危險」的模子裡面刻出來的。

    當然,話不能這麼說,約克頓時臉現為難之色。

    「『星霜之怒』是找出魔龍的關鍵,我把父親的遺願看得比什麼都重要,所以盡量避免節外生枝。」

    「哦?『星霜之怒』怎麼又成了尋找魔龍的關鍵了?」瑭雷一頭霧水。

    矮人得意的道:「那是魔龍當年使用過的魔法裝備呀!我找不到魔龍,可神通廣大的魔龍卻有可能來找我,只要我拿著『星霜之怒』的話。」

    「你……」瑭雷氣道:「我的叔叔是龍寶世家的掌權人,我們家族和魔龍的關係,你應該是知道的,比你父親馬克大師緊密多了!

    「你有事情找魔龍,怎麼能夠不向他老人家求助呢?」

    從某種程度上說,矮人的計劃確實成功了,瑭雷果然還是因為追查「星霜之怒」的下落找到了他。

    「咳咳……父親新喪,我當時心亂如麻,根本就想不了那麼多呀!」矮人不敢再看瑭雷陰險的目光,低下頭道:「後來,當我想找塔費斯奧大人時,已經找不到了,這麼多年以來,也沒有聽到他的音訊。」

    「哦,這樣啊。那『星霜之怒』現在在哪?」

    瑭雷一邊晃著手指,一邊問話,眼神卻在矮人手上轉來轉去,看得約克膽顫心驚。

    他忽然注意到,瑞克先生的手指上戴著一枚和自己一模一樣的戒指——虛空之戒。

    三十年前,瑭雷沒有強行索取「星霜之怒」,以至於被約克溜掉,一方面是因為馬克屍骨未寒,另一方面,也是因為那時他還沒有能力使用這柄戰錘。

    現在雖然瑭雷又多打破兩重封印,使用擂鼓甕金錘的消耗,仍然有些讓人吃不消,「星霜之怒」正好是金錘最好的替代品。

    「這個……我當然帶在身上。」矮人見蒙不過去,索性一咬牙道:「我希望親自交給塔費斯奧大人。」

    「唉……你已經永遠見不到他了。」瑭雷一臉惋惜,用憂鬱的目光凝視著醇紅的美酒,道:「幸虧我還健在。」

    這次輪到矮人噴了滿天的酒水,噴得昏迷不醒的新月滿臉都是。

    約克看了看新月,眼中冒火道:「這個討厭的精靈怎麼睡在這裡?她傻了嗎?」

    「因為過於討厭,所以被我打暈了。」瑭雷彷彿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道:「先不說『星霜之怒』,馬克大師到底要你把什麼東西交給魔龍?」

    「嗯……可能是一塊骨頭,有這麼大,表面上有一層瑩白的光芒。」矮人用拳頭比畫了一下,道:「父親有段時間一直對著這塊骨頭發怔,一坐就是一天,嘴裡嘀嘀咕咕,好像猶豫不決。」說罷,還學著他父親的樣子道:「到底要不要告訴他呢?」

    「是不是這麼一塊骨頭?」

    瑭雷掏出得自馬莎的聖骨,覺得自己頭都大了,好像心裡有一百隻老鼠在跑,十幾隻老貓在撓。

    怎麼好死不死的又冒出一塊聖骨來啊?而且還是和自己認識了幾百年的矮人馬克?

    你要給我,就趁早啊,活著的時候有大把時間不給,死了還給自己的兒子找麻煩!瑭雷心中暗自埋怨馬克。

    約克傻傻的注視著聖骨,疑惑的道:「你……你怎麼也有一塊?難道你叔叔死時,也叫你把它拿給魔龍?」

    「你的想像力太過豐富了。」瑭雷忽然肅容道:「聽我說,朋友,你現在的處境很危險。」

    見矮人一臉將信將疑的表情,瑭雷不再猶豫,斷然道:「我不是在開玩笑,你處在極大的危險中。這樣的骨頭,有好幾塊……」

    瑭雷將梵特斯村被巫妖襲擊、大惡魔手持聖骨誘惑塔洛斯,還有和馬莎波九死一生的爭鬥敘述了一遍,聽得矮人臉色蒼白,滿頭是汗,將一瓶雪貝酒干的點滴不剩。

    「現在知道你有多危險了吧?」瑭雷知道差不多了,鄭重其事,道:「為你考慮,最好把『星霜之怒』和聖骨都給我保管,這樣危險才能離你遠去。我負責把他們交給魔龍。」

    「這個……我把聖骨藏在皇宮裡了,只有我一個人能找到它。」矮人擦擦額頭上的汗水,道:「我知道它肯定不同凡響,帶在身上不太合適。」

    「那『星霜之怒』呢?」見矮人明顯不信自己能找到魔龍,瑭雷不得不開始編謊話,「魔龍大人曾經留給我們家族一個任務,收集他曾經用過的魔法兵器,然後一起交給他,等到找齊之後,魔龍大人肯定會去我們家族的秘密駐地的。」

    他拿出金剛傘,道:「你看,我已經找到了兩件,你父親馬克大師的傑作。」

    「啊!」

    約克跟隨戰斧馬克那麼多年,可不是不識貨的人,顫抖著接過金剛傘,激動的道:「這……這個,是神器啊!我的父親竟然可以打造神器?」

    瑭雷的神色忽然一動,眉梢一挑,裝作什麼也沒發現的道:「還有這個也是。我表演給你看看。」

    他的右手捻著酒杯,也不見作勢,左手五指靈動的一抖,只聽懸在腰間的寶劍發出一聲清越長鳴,「唰」的一聲飛到三人面前,緊接著化作一道疾雷,一道銀芒眨眼間轟向牢房的大門。

    轟然巨響煙塵四射,矮人約克張大了嘴巴,久久不能併攏,扭頭看時地牢的大門已經不復存在,聞聲的精靈們,正向這個偏僻的角落趕來。

    「竟然沒打著?溜得還真快!」瑭雷也是一臉訝色。

    幾百年培養起來的警覺發揮了作用,門外剛一來人就已被他發現,這種談話當然不能容人偷聽,見來人潛伏在門口,他當即一劍戳了過去,本想嚇唬嚇唬偷聽的人,卻發現一無所獲。

    不過精靈族中從來不缺乏高手,這也沒什麼新奇的,他收回飛劍邁步而出,就見老精靈安普洛氣急敗壞的趕來。

    「出什麼事情了?怎麼都圍在這裡?」

    「啊,哈哈。」瑭雷見狀連忙訕笑一聲,摸著後腦勺,道:「我給矮人朋友展示一下我的魔法兵器的威力,一時間找不到目標,就以這扇門作靶子了。毀了您一點家當,真是不好意思啊。」

    「哦,這樣啊……」老精靈眼珠一轉,道:「有人看到新月嗎?」

    「怎麼了,大長老?」

    「哎呀,新月一直沒回來,她到哪去了?」

    「大長老!他欺負我!」新月恰在這時醒轉,見安普洛站在瑭雷身旁,立刻不顧一切的飛撲而出,待要敘述瑭雷的暴行,恰見瑭雷冷冰冰的目光朝自己掃來,不由把所有的話都嚥了回去。

    這一幕顯得如此曖昧,周圍的精靈不禁齊聲低笑。

    老精靈安普洛也在謀奪「星霜之怒」的事情,反而幫了瑭雷的忙。

    名義上來說,約克仍然是月精靈的俘虜,於是瑭雷也就有了借口,對矮人說:「我不能強行把你救出去,只能和他們交涉。」

    而交涉嘛,安普洛非常配合,自然是絕對不鬆口的。

    得知「星霜之怒」才是這老匹夫扣押自己的原因之後,即使仍然不願意,約克還是把這柄舉世聞名的戰錘交給瑭雷,於是,他在老精靈心中的地位直線下降,成了可有可無的人物。

    當然瑭雷也不是白要人家的,拿著早年用過的兵器,他心裡一陣激動,特地在安普洛面前炫耀了半天,然後才把本特的口糧全都送給約克。

    不過即使如此,月精靈們對這個已經進入過幻界的奴隸販子仍然不能釋懷,將其釋放的要求,遭到所有精靈長老一致的反對。

    瑭雷對精靈之主科塞隆並沒有對盧山達那麼熟,騙騙新月還行,讓他從小小的精靈聖徽上複製神力,來騙那些整天研究科塞隆教義的神學家,實在是力有未逮,只得藏拙。

    令瑭雷意外的是,即使拉了青足魔魂布拉德前來說項,這些趾高氣揚的月精靈們依舊不為所動,因為這不符合精靈的傳統。

    精靈們甚至冷冰冰的請他們不要干涉月精靈的內政,然後各自散去。

    「您是金精靈的守護神獸,布拉德大人。」最後一位離去的月精靈長老提醒道。

    那藏在禮貌背後的不屑,惹得老獸一陣怒吼,在原地轉來轉去。

    只不過布拉德並沒有旋轉多久,很快便累得氣喘吁吁,鼻孔中噴出蒸騰的白氣,倒讓瑭雷目瞪口呆,看著它發福走樣的身軀頻頻皺眉。

    「喂!連你也用這種眼光看我!」布拉德憤怒的瞪起雙眼。

    幾個年輕的月精靈越走越遠,竊竊私語的聲音卻隨著北風飄入幾人耳中。

    「要不是溫泉之城養著,早就餓死了,還好意思和我們吹鬍子?真是不知羞恥……」

    「就是,一點戰鬥力都沒有,還跑到我們這裡蹭飯吃,誰供得起它啊?大長老真是太善良了……」

    「小聲點,小心它用大牙咬你……」

    「我看它是被溫泉之城轟出來的吧?大概金精靈們也不願意養它了……」

    瑭雷靜靜的看著精靈離去。

    料想中驚天動地的怒吼聲並沒有傳來,布拉德甚至沒有挪動腳步,只是默默的別過臉去,躲避瑭雷和淑娜吃驚的目光。

    「到底是怎麼回事?我的朋友?」瑭雷默然半晌,輕聲問道:「幾十年不見,你怎麼老成這樣了?」

    他不禁回想起曾經的歲月。

    初遇青足魔魂之時,這個大塊頭甫一見面,就舉起兩隻刻印著神秘符文的前肢,露出滿嘴獠牙,仰天怒吼著:「布拉德是個戰士!」

    在巫毒沼澤,當他和盧山達鏖戰正酣之際,是布拉德用寬厚的身軀,為安德烈擋住黑龍王維爾塞斯狂猛的龍息,救了契約主人安德烈,也就等於救了他的性命。

    安德烈死後,巨龍帝國分崩離析,往日的敵人趁勢而起。

    在波恩城,當自己受困於九重封印而又處在解封期內,無法使用平等卷軸時,又是這個不屈的戰士,橫身堵住城門口寬闊的吊橋,才讓自己逃出死地。

    哪怕陷入重圍,它帶著致命的傷勢,仍不退後一步。

    「不要問了。」布拉德低吼道:「在他們眼中,我已經是個廢物了!我是個年老、貪吃、走不動的廢物!你沒看到嗎?他們連洗澡水都懶得為我準備,他們恐怕都在盼著我趕快老死!」

    「不,你不是的。連維爾塞斯也不敢說你是個廢物,沒人敢!」

    瑭雷眼中的怒火一閃而過,忽然覺得鼻子發酸,他輕撫著青足魔魂背上巨大的傷疤,喃喃道:「還疼嗎?」

    這道傷疤也是在波恩城留下的。

    為了幫瑭雷逃出城門,布拉德一肩扛住當頭砸落的千斤巨閘,即使是它這身比龍皮更厚的甲冑,也無法抵擋如此巨力。

    舊遊如夢,那一聲絕望的慘叫,彷彿在這一刻穿越了時空,再度迴響在瑭雷耳邊。

    堅強的硬漢布拉德竟然發出這種慘叫,那是多麼大的痛苦?瑭雷當時不敢回頭去看,現在仍然不敢去想。

    他再也無法阻止熱淚奪眶而出,握緊雙拳敲打著布拉德寬厚的背脊,悔恨交加。

    「我竟然把你扔在這裡就不管了,這麼多年都不來看看你,讓你受了這麼多委屈!」

    淚水尚未流盡,瑭雷的雙眼已被怒火點燃,他突然發出一聲類似魔獸的咆哮。

    「我要殺了他們!這些該死的精靈!我要殺了他們!」

    淑娜已經完全驚呆了。

    她從沒見過瑭雷如此失態,這個始終一副嘻皮笑臉樣子的魔龍,竟然也會嚎哭,會自責,會流淚。

    她聽不懂深淵語,卻根本不敢稍動,更不敢說一句話,這不是任何威壓,而是沖天殺氣騰空而起,她只感到靈魂深處一陣顫慄,彷彿只要動上一動,滔天的怒火就會把自己淹沒。

    王者一怒,流血漂櫓。

    「奧列博,別這樣。」布拉德攔住了瑭雷。

    它見老友如此激動,心中頓時五味雜陳。

    「我確實已經老了。這幾十年來,我自己都能明顯感到衰老的速度越來越快,也不能怪這些月精靈……仙兒、希娃還有艾莉薩她們倒是常來看我,金精靈對我也很好,我並不孤單。」

    「艾莉薩還好嗎?」

    瑭雷見它話語間頗多心灰意懶之意,心中閃過無數念頭。

    青足魔魂原地打轉,嫉妒的咕噥道:「當然了,她又不會老。」

    「那你幹嘛還跑來月精靈這裡?」

    「因為我想找點事情做,每天在溫泉之城混吃等死,我都覺得自己是個老廢物了。」

    「你——不——是!」

    瑭雷蹬起雙眼,一字一頓的道,他指著青足魔魂左前腿上的神秘符文。

    「這個符文是一滴鮮血,那是你的信仰,也是你的名字!」

    說完,瑭雷又指著它右前腿上的符文。

    「這是被利劍穿透的盾,代表著戰鬥,是你與生俱來的榮譽。它們合起來就是——布拉德是個戰士!」

    這一次,老魔獸也被激起了血性,跟著瑭雷怒吼道:「布拉德是個戰士!嗷——」

    「是個戰士——戰士——戰士——」

    一人一獸的怒吼聲越攀越高,在月之海的上空中不住迴響,精靈們紛紛停下手中的事情,驚懼的望著天空。

    紛紛揚揚的雪花像是也聽到了呼號,恰在這時從天而落。

    飄雪的空中,有兩個不屈的靈魂在相互激勵。

    殘陽如血,北風捲地,冬天的第一場暴風雪,終於如期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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