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面前之人的詭異,瑭雷不禁感歎,原來自己從一開始就陷入一張無形的大網而不自知。
他十分有理由懷疑,當初在精靈小村梵特斯撞上的巫妖山德魯,和面前的巫妖有莫大的關係,因為他們的目標部是那古怪難明的聖骨,而瑭雷自己則被徹底捲入其中,前後碰上三塊聖骨,根本說不清到底有多少牽連。
現在最讓瑭雷擔心的事情,就是自己的身份已經徹底暴露。
這巫妖剛剛還關心過御劍術的出處,而山德魯更是親身體驗了自己解封後的威力,如果山德魯已經醒來,那麼自己這種特立獨行的飛行方式,又怎麼能不引人遐思?
那樣的話,說不定人家很快就會想到「魔龍」這個詞,因為並不是隨便一個人都能顯示出那個實力。
「他娘的!我還真是作繭自縛!」再想起這件事,瑭雷便是一肚子惱火,暗啐一口唾沫。
壞就壞在那時候他拖泥帶水,若是當時直接毀滅山德魯的靈魂,抹去他過去、未來的一切痕跡,現在又怎麼會有暴露身份的危險?偏是他非要捕捉對手的靈魂,結果被人家暗渡陳倉。
當然也有可能這兩個巫妖之間互相並不同屬,而且,山德魯在五十年內復甦的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身份暴露的危機還不明顯。
現在看來,半神巫妖有氾濫成災的趨勢,加上不死生物之王奧爾諾,已知的巫妖就有三個之多,而過去數百年中,想碰上一個都難。
那時歐呂爾的描述太過簡單,僅僅通過腦殼上鑲嵌的貝裘裡寶石,他根本無從判斷搶奪人魚部落聖骨的巫妖到底是哪個。
不過管他有什麼關係,瑭雷部沒打算乖乖交出聖骨,因為他自己也對此產生了不一般的興趣。
想到這裡,他假裝若無其事的嘿聲道:「說了這麼半天,我還不知道閣下應該怎麼稱呼呢?巫妖大師。」
「弱者沒有資格詢問任何事情。」巫妖不悅的道:「我的時間寶貴,不要考驗我的耐心。」
「交出聖骨就可以走人?」瑭雷聞言一聲冷哼道:「不知道強如閣下,為什麼會如此和氣呢?我真的很是懷疑呀!說不定順利拿到聖骨之後……嘿嘿!」說罷在劍鋒上伸指一彈,發出清越的劍嗚。
巫妖輕蔑的語言徹底激怒了他,瑭雷爭雄之心陡起,心中大怒:「解封之後勝你不算本事!」
「說得也是,看來不將你制伏,你就不會相信我無意於取你的性命了。如果不是我的……嘿!真是好人難做啊!」
隨著這聲慨歎,他藏在兜帽中的雙眼中亮起一抹幽綠的鬼火,彷彿無底深淵中竄升的魔炎,一股無聲的力量剎那間將瑭雷籠罩其中。
瑭雷的嘴角逸出一絲得意的微笑,眼中同時閃過一道璀璨的精芒,時間彷彿突然停下前進的步伐,兩個人像石雕一般,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互相對視著。
金妮呆呆的看著二人「眉目傳情」,根本生不出插手的念頭,至此她才終於意識到瑭雷的可怕,竟能和這天神一樣強大的巫妖正面對扞而不落下風。
她不知道兩個人在幹什麼,卻知道那不是自己所理解的戰鬥方式,貿然插手這勢均力敵的戰鬥,說不定會被扭曲的力量撕成碎片。
不知道過了多久,閣樓內忽然刮起一道強勁的風,吹得瑭雷衣袂獵獵作響,也將神秘人兜帽掀起。
藏在兜帽中的面孔終於顯露出來,巫妖看上去人近中年,除了蒼白的毫無血色之外,顯得平平無奇,只有仔細觀察,才能在他雙眼中看到一閃而過的陰狠神色,無聲的散發著心中暴虐的氣息。
兩個人同時都看到對方眼中的震驚之色,就在剛才,他們的精神力在這座高塔內結結實實的互相撞了一記。
見巫妖不懼於以控法者的身份接近一個天空級劍士,瑭雷從一開始就已猜到,他號稱能夠克制自己的絕招會是什麼,因此早有準備,只是沒想到對手的精神力竟然強大到和自己不相伯仲的地步,不由得刮目相看。
這是一場靈魂間的戰鬥,意志和精神的較量。
巫妖這種強悍的存在,毫無疑問是操縱靈魂和精神的佼佼者,可神秘人竟然發現自己絲毫討不到便宜,還差點在險惡的戰鬥中吃個悶虧,怎能不大驚失色?
對手不但精神力強大,在控制上的技巧更是無比嫻熟,令他花了兩百年的時間才掌握的精神力量相形見絀……巫妖的神情不知不覺的緊張了起來,臉上陰暗不定。
「現在,閣下還有足夠的信心,在這個距離下克制我的武技和鬥氣麼?」瑭雷雙手握劍,雙眸逐漸亮起。
巫妖連忙一聲低吼,瘋狂的提聚著力量,四周的氣溫立刻暴跌,他面前的空氣頓時有如實質,像波紋般鼓蕩
任憑對手不斷提聚實力,瑭雷看來始終靜立不動,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其實他心中的弦早已繃緊。因為他在等,等著後發制人,對手魔法吟唱的第一個音節,就是他衝鋒的號角。
對於巫妖這種強力控法者來說,在開始吟唱魔法咒文之前一切都沒有定數,因為他會施展什麼魔法還沒有確定,存在著各種可能。
而一旦開始持咒,形勢便不可逆轉,就好像劍士出招,無形化為有形,失去了變化的餘地。
二人間的形勢令巫妖有苦難言,因為他的對手竟然佔著幾分主動,而他既不能久拖,又不敢貿然出手。
這就是控法者近距離面對強力武者時的尷尬,距離是控法者的生命,即使強大到這神秘人的程度也是一樣,威力不夠充沛的魔法,根本難以衝破鬥氣,對手完全可以無視,強力魔法又無法瞬發和默發。
神秘人心中的後悔就不用說了,下次一定要在視野之外,解決掉這個可怕的龍寶傳承者。
但也怪他今天過於托大,以為僅憑精神力就可以橫行無忌,手中沒有任何魔杖,若是一杖在手,又怎會陷入這種進退維谷的局面?
不過,他倒是不怎麼為自己擔憂,因為半神巫妖本身就極難徹底被消滅,即使輸掉現在這一仗,肉身遭到毀滅,也還可以通過本命魔匣復生,只不過在時間上的消耗就很難說了。
就在大戰一觸即發之際,遠處的樓梯上忽然傳來一串足音,「咚咚咚」的敲在二人心底。
瑭雷眉頭一皺,頓時決定不再等待,立刻打動攻勢,卻見巫妖的面色也是一變,緊張的大喝道:「不要過來!」
「你答應過我,為什麼不守信用?」一個柔媚而冰冷的聲音道。
這聲音聽著似乎有些耳熟,瑭雷心生疑惑,舉目望去,隱約看到昏暗的樓梯口上,站著一個窈窕的身影。
「可他拿了我的聖骨!」巫妖沙啞的低吼聲頓時沖天而起,憤怒的瞪視著瑭雷,眼中的厲芒如火焰般燃燒。
瑭雷心中忽有所覺,不禁微感愕然,詫異的看著黑暗中的人影。
他忽然間相信了神秘巫妖剛才所說的話,那就是巫妖來此的目的真的只在聖骨,並不是非要殺他不可。
「聖骨不是你的。」陰影中的女人話語中不帶一絲感情,自有一股不食人間煙火的感覺,道:「我早該知道,你是個不守信用的人。」
巫妖聞言立刻一頓足,心有不甘的道:「好!我走!」
「巫妖大師,似乎這場戰鬥的主導者並不是你吧?」瑭雷一舞寶劍,在虛空中劃了個十字,道:「說走就走,未免也太容易了些。」
「哼!」神秘的巫妖一聲冷哼,磨著牙道:「雖然你很強,不過想把我留下,還有很長的路要走。」說罷雙手一展,手中忽然多出一本卷軸。
瑭雷見狀不敢怠慢,一個箭步竄向對手,舉劍就劈。
他是形勢所追不得不攻,這巫妖連魔杖都不拿,他還以為對手根本沒有魔法裝備,沒想到尚有後招,在這種情況下,一本卷軸就可以逆轉戰局。
一堵透明的水晶牆悄然出現在兩人中間,正好擋住瑭雷的去路。
瑭雷見卷軸釋出的是高階魔法晶壁,立刻運足真氣手起劍落,「喀喳」一聲就將晶壁擊得粉碎,可就這麼一耽誤,巫妖便已經提著金妮竄到樓梯口,並快速念出空間傳送的咒文了。
「竟然是你!」金妮的驚呼聲突然從陰影中傳來,顯得異常刺耳,瑭雷心中一動,再看時,三人已經傳送的無影無蹤。
「跑?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難道金妮還能跑掉?」見對手甘作縮頭烏龜,瑭雷頓時囂張起來,不過仔細想想又出了一身冷汗,再也不敢留在原地,趕忙穿窗而出,駕著飛劍衝向夜空。
他心中非常清楚,下次再遇到這個對手,倒霉的就一定是自己。要是萬一巫妖不顧顏面,立刻回頭來找他,那麼若是再傻傻的站在南塔之中,就是這個世界上最愚不可及的事情。
且不說若是再戰一場,他還有沒有機會搶到這麼近的距離,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今天這一場戰鬥,已經足夠給那神秘巫妖敲晌警鐘,也暴露了自己在精神力上的造詣,助其達到「知彼」的地步。
若是再次狹路相逢,人家斷不會犯今天的錯誤。而且,只要帶上一個符文護腕之類的魔法裝備,再找根趁手的魔杖,卷軸、魔杖齊上陣,就算能夠搶到近前,恐怕也不能對他怎麼樣。
當然瑭雷也不是完全沒有機會,地面作戰確實技不如人,但是如果把戰場轉移到空中,那就是他的天下,也只有空戰才能把他御劍飛行的速度優勢發揮到極致。
艾爾伯特和韋恩聯手他尚且不懼,而他的能力雖不能奈何巫妖,但巫妖的精神力也不能把他怎麼樣,大家還是站在同一起跑線上。
想明這點,瑭雷心中總算痛快了一陣,不過也僅僅囂張了片刻而已,因為他忽然想到,對手是個亡靈法師,這一點極為關鍵。
單打獨鬥他倒是不怕,可也得人家肯發揮騎士精神,但是巫妖也有騎士精神麼?這傢伙的實力尚且略強於山德魯,如果人家也來個什麼亡靈天災,招來個七、八頭骨龍,外加一群吸血鬼、黑騎士之類的,那他也只有夾起尾巴灰溜溜的逃竄。
不過,瑭雷被爽朗的夜風一吹,他的花心又逐漸活絡起來,暗自嘀咕道:「那個女人又是誰呢?」
此時回想起來,她那淡淡的語調中自有一股無聲的冷艷,彷彿萬事都不掛懷,而這靜夜低語,這陰暗中的窈窕身影,卻都讓瑭雷感到似曾相識。
左思右想,他實在想不出來這個能夠左右神秘巫妖的女人會是何人,不禁搖頭苦笑,只能說,她是個金妮認識卻又想不到的人,這說不定是一條線索。
還好這些事情眼下並不急,瑭雷另有要事。
他現在恨不能瞬間移動到結界沙漠,到那片他永遠不願回憶的地方,去看看卡拉格斯所說的峽谷。就算年深日久已經沒法探察姐姐的蹤跡,也該憑弔一下她的英靈。
一路上左思右想,瑭雷患得患失,不知不覺間已經飛回那個洞窟。
「對!安排好卡珊,我立刻就動身!」他的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暖流,立刻跳落雲端,興高采烈的大喊道:「姑娘們,我回來——」
但他的話音卻戛然而止,因為在洞中目光所及僅僅剩下一個歐呂爾,正伏在巨岩上默默抽泣。
「啊!」聽到瑭雷的大嗓門,歐呂爾抬眼一看,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撲到瑭雷懷裡道:「瑞克主人,你終於回來了,嗚嗚嗚——」
「到底怎麼回事?卡珊、淑娜,還有本特呢?」瑭雷見歐呂爾眼淚鼻涕擦了他一身,臉上頓時淌下幾行冷汗,焦急地道:「你別光是哭啊!」
「卡珊,她……應該是不告而別了。」
淑娜憔悴的嗓音從洞口傳來,瑭雷頓時旋風股轉身,一把將滿臉汗跡的女精靈用力摟在懷中,激動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嚇死我了!」
淑娜聞言鼻子一酸,黯然道:「先別高興得太早。本特剛剛和那個什麼魔魂幹了一架,情況……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