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爾南德斯的府邸中燈火通明,無數魔法長明燈將寬敞的客廳照得亮如白晝,悠揚的管風琴聲不住從四角傳來。
瑭雷他們耽誤了不少時間,接風的宴會早已開始,往來遞送各色食品的侍者川流不息,環繞大廳四周的長桌和正中的大圓桌上,珍饈美酒堆積如山,三五成群的貴族們穿著節日的盛裝,熱烈的討論著永遠說不完的話題。
瑭雷領著三人在人群間穿行著,越想越不對頭。
「難道是強盜發善心?」他不明白科爾為什麼忽然間變得這麼熱情,好說歹說將自己留下,又對門房指天發誓,這是依蘭娜小姐最親密的摯友,剎那間為瑭雷引來無數道滿懷敵意的目光。
科爾的表演是如此拙劣,一句話就將自己推上千夫所指的位置,瑭雷對這些惡狠狠的青年俊彥們真是無可奈何,搞不懂科爾這麼做到底是為什麼。
「瑞克先生確實經常有奇思妙想,比如他就曾說,我已經死了,被一個卑賤的半獸人殺死了。」
一個大嗓門忽然自某處傳來,即便在嘈雜的宴會中仍然非常刺耳,瑭雷見有人提到自己,不由得一皺眉。
不用問,這顯然是梅耶爾,這傢伙果然頗不友善哪!
「那你現在是什麼?縛靈屍?哈哈哈!」仔細聆聽,雜亂的聲浪中,頓時傳來萊德利溫文爾雅的嗓音,此時的萊德利顯得異常興奮。
「不不不,我是被四分五裂地殺死的!」梅耶爾手舞足蹈的道,順著人縫望去,這魁梧的晨曦騎士正模擬著「四分五裂」的樣子,眾人頓時轟然大笑。
透過散開的人群,瑭雷終於看到依蘭娜,她正和今天的幾位主賓談笑風生,是萊德利那一圈人的中心,籠在青紗中的身影依舊靚麗從容,安傑麗娜則芳蹤杳然。
「連你也要笑我?」見面帶微笑的依蘭娜點頭應酬著,瑭雷心中針扎般的疼,雖然他很清楚,這不過是禮節性的笑容。
「啊!您終於來了。」梅耶爾粗豪的聲音自一旁傳來,他也看到了瑭雷,立刻分開人群來到面前,道:「大人們正說起您呢!請過來一敘吧!」說罷大手一招,臉上橫肉不住顫抖。
似是感到有人注視,依蘭娜漫不經心的回眸一笑,待看清瑭雷的眼神不由得一呆,那眼神中已經沒有了往昔似水的柔情。
瑭雷看看安科納,又掃了一眼陽光般燦爛的萊德利,嘴角逸出一絲輕笑,冷淡的讓她一陣陌生。
「他……還是誤會了……」雖有千言萬語,卻迫於形勢無法開口,依蘭娜最怕瑭雷誤會,可見到他那略帶諷刺的笑容,心裡還是一痛。
這番神態自然逃不過萊德利等人的眼睛,十幾道目光刷拉一下投向瑭雷,彷彿事先約好的一樣。
「啊!這就是隻身救出依蘭娜小姐的瑞克先生?」一個俗裡俗氣的胖子頓時迫不及待的說道:「瑞克先生一個人擊退西陵大盜維克托的上千馬賊,真是令人敬佩呀!」說罷眼睛一瞇,眼縫中閃過一絲嫉恨的寒芒。
「豈止是維克托的馬賊,瑞克先生還在落日山脈中,格斃兩個天空級武者哪!」走在瑭雷身旁的梅耶爾一陣哈哈大笑,頓時吸引了很多貴族的目光。
「是嗎?」瑭雷頓感愕然,連忙擺出一副茫然的樣子道:「怎麼連我自己都不知道呢?」
準確的說,西陵大盜維克托率領賊兵截殺常青使團,並不是瑭雷「擊退」的,而是在他帶著依蘭娜逃進落日山脈之後主動撤離。
山地不能行馬,橫行北方的維克托盜賊團從不深入大山,只不過瑭雷的日子並未因此而清閒,淺水商人一不做二不休,追殺者從普通的馬賊,升級成由天空劍士帶隊的殺手。
在那場戰鬥中,常青護衛幾乎全軍覆沒,瑭雷則在一個錯誤的時間和一個錯誤的地點,決定一展雄姿英雄救美,結果一頭撞上自己的契約主人。不過……
「你們說這些幹嘛?」瑭雷疑惑道。
「哦?梅耶爾大人,這麼精采的故事你都不告訴我!」那個長著兩撇小鬍子的胖子假裝沒聽到瑭雷的話,故作驚奇的道:「快說說,到底瑞克先生是怎樣大展神威的!瑞克先生能夠擊殺天空級劍士,豈不是已到了保羅先生的水平?」
「呃……我是聽考納斯頓先生說的……」
「那個……」見梅耶爾還沒出夠洋相,瑭雷當即打斷道:「這位先生是?」
「啊,我來為您引見引見!」站在一旁一言不發的考納斯頓忽然說道:「萊德利王子殿下和費爾南德斯先生您已經見過了,這位是淺水城的華萊士先生。」指了指胖子。
然後他指著旁邊的一男一女,「這位是亞昆塔城邦的布絡赫先生,這位是冬月商會總監,朱麗女士。」說罷挑釁似的看著瑭雷,道:「這位是萊德利殿下的侍衛長保羅先生,上位天空劍士。」
「原來是他!」瑭雷當即恍然大悟,不由得心中冒火:「好啊!看來你的虧吃得還不夠!看我不把你的鬍子拔下來!」
既然他是淺水城的商人,不用問,什麼西陵大盜維克托、殺手團隊等等,肯定都是這個傢伙找來的,沒想到被攪和的一塌糊塗,難怪要跑來削自己的面子。
「保羅先生我已經認識了。」瑭雷一臉漫不經心的答道。
他忽然明白過來,這些人正在依蘭娜面前極力抹煞他的戰績,難怪梅耶爾要惺惺作態的說什麼「我已經死了,四分五裂」之類的話。
他們要營造一個表象——這個叫瑞克的人可是個說話雲山霧罩的傢伙呀!看他吹的,一個大地劍士殺死兩個天空級武者,這可能嗎?依蘭娜小姐,你可不要被他蒙了呀!
「難怪萊德利這個討厭的小白臉這麼興奮,哼!估計他很希望親口說出這番話吧?」瑭雷心中冷哼,不動聲色的看著這群人拙劣的表演。
「即便是保羅先生,恐怕獨自對付兩名天空級劍士,也要費一番手腳吧?」
正在瑭雷不住思忖之際,一道洪鐘般響亮的聲音忽然自背後傳來,鐵塔般的裡維特「騰騰騰」的走上前來,嘴角含笑的道:「依蘭娜小姐,你確定瑞克先生告訴你,他擊殺的兩名劍士是天空級,而不是海洋級麼?」
眾人一愣,緊接著一陣哄堂大笑。
周圍的貴族們大多聽到了原委,經過裡維特的提醒,自然而然的想依蘭娜不諳武技,也就不知道敵人之強弱。那麼,到底殺了多少個什麼級別的武者,還不由這個瑞克隨便吹?
只有大師級以上的武者,才能修煉出最基本的鬥氣,大地、天空、海洋這些稱謂,本身標誌著鬥氣的級別,久而久之演變成劍士等級。
就算是中級甚至高級劍士,沒有修煉出鬥氣,也不容易判斷擁有鬥氣的高手到底是什麼級別,更遑論依蘭娜一個弱質女流。
「無禮!」科爾立即加以申斥,勃然大怒道:「你這是懷疑瑞克先生的人格!」然後頗不好意思的對瑭雷和眾人道:「實在對不起,這是我新招納的護衛,只有一身蠻力,說話不經大腦。他不知道您有一對符文護腕,您一定要原諒他的莽撞。」
「那就是說,這是他的心裡話了?」瑭雷氣得三屍神暴跳,冷哼道:「符文護腕在那種戰鬥中幫不上什麼忙。」
說罷,他手按劍柄,卻被依蘭娜輕輕扯住,怯弱的懇求道:「別……」
依蘭娜的話,對於瑭雷來說有著絕對的約束力,因此他雖然發怒如狂,卻必須乖乖的放開手,只得用殺人的目光狠狠瞪著幾個壞傢伙,特別是老賊考納斯頓。
「不就是搜出老子一對符文護腕嘛?哼!」當初要不是依蘭娜的阻攔,早就給他來個痛快,哪會由得他把符文護腕的事情嚷嚷的天下皆知?
聽到符文護腕幾個字,內行的貴族們立刻發出一陣歎息。
他們見華萊士和科爾等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刺激瑭雷,早已竊竊私語的談論著「決鬥」的可能,因為對方的侮辱而提出決鬥,乃是名正言順的事情,想來沒有任何人能說出反對的理由,沒想到瑭雷一臉憤怒,卻突然規規矩矩的立正站好,不由得齊齊一愕。
別人只是驚訝於瑭雷的忍功,萊德利卻已經怒火中燒,一向指揮若定的依蘭娜,臉上竟然現出那種哀求似的著急表情,對瑞克是如此的關切,簡直讓人無法忍受。
他站在瑭雷等人身後,此時嫉火如狂,立刻對裡維特快速的比劃了一個手勢,眼中射出陰狠乖戾之色。
考納斯頓見萊德利擺出如此手勢頓時點頭,裡維特卻是一呆,因為這和原定計劃並不相符;他知道萊德利這是讓他下死手,可原來的約定,只不過是折辱一下這個大地級劍士。
稍微打聽一下,萊德利便從科爾、華萊士和考納斯頓等人的口中,得知這個瑞克有何種戰績,以及他對依蘭娜來說有多麼危險,因此才有這場表演。
如果瑭雷跟隨依蘭娜前往冬月城,那在他們的算計中,今後有的是機會收拾他,事情反而簡單。
可是如果瑭雷在依蘭娜心目中留下絕佳的印象,然後飄然而去,那他萊德利今後可就該頭疼了,因此才必須盡快將他「斬殺兩個天空劍士」的牛皮戳破,而這也是折辱他的最佳途徑。
至於計劃僅限於折辱,並不是因為萊德利心胸寬廣,而是他們沒有必要,也不應該自找麻煩。甫一照面,就把依蘭娜的恩人弄死,不用等到今後,萊德利現在就會頭疼。
只不過事情的發展出乎預料,不知道為什麼,他一看到瑭雷和依蘭娜眉來眼去,就壓不住火,此時但求一逞,頭疼的事情只有以後再說。
見瑭雷應聲罷手,依蘭娜終於吁出了一口氣,瑭雷手擎寶劍,跪在血泊之中的一幕,剛才似又出現在她的面前,那遍地的碎屍,那瘋狂的殺戮……這奇異的劍士看似一杯溫吞水,甚至忍辱負重,可真正發起瘋來,卻幾乎完全沒有理性,毀滅敵人,也毀滅自己。
正當她松氣之際,忽聽保羅接著裡維特的話頭道:「裡維特先生真會開玩笑,如果不考慮瑞克先生那對符文護腕的話,能夠擊敗海洋級劍士,那最少也有海洋級的鬥氣,連我都要忍不住和瑞克先生請教一下了。」
暗黑傭兵裡維特頓時接口道:「嘿嘿,這也是我這個大地級劍士現在的心情。」
他們原來的計劃,是激瑭雷率先提出決鬥的要求,那樣依蘭娜便無話可說,當然由他挑釁也沒什麼不同,只要那言語擠兌住瑭雷,讓他不用魔法卷軸。
在他們的計劃中,所有壞人都由華萊士和科爾來當,所有黑鍋都由商會來背,反正商業聯盟和依蘭娜之間已經接近水火不容,僅僅留下一層表面功夫,而他們對瑭雷也確實是欲除之而後快,和萊德利可謂一拍即合,只要不讓依蘭娜怨恨萊德利便怎麼都好。
看到依蘭娜憤怒的眼神,科爾連忙假惺惺的斥責裡維特,華萊士渾若未覺,扯了扯袖子道:「這可不妥,裡維特,在這個歡迎宴會上比武動手,似乎對城主大人非常不敬呀!」
「我想費爾南德斯先生一定會寬恕我的莽撞的!」裡維特信心滿滿,聲如洪鐘。
大廳裡立刻炸開了鍋,這已經是事實上的挑戰。
艾倫大陸民風尚武,就算是最正規的決鬥,每天也不知道發生多少起,不過,兩個大地級劍士之間的戰鬥對平常人來說,絕對是難得一見,就是大師級武者間最簡樸的鬥氣相搏,都會觀者如堵。
「保羅!你昏頭了嗎?」萊德利見時機成熟,當即充做好人說道:「你這不是給瑞克先生找麻煩嗎?人家遠道而來,是我們的貴賓,怎麼能這樣!」
「瑞克先生戰功彪炳,而裡維特只是一個大地級劍士……再說,挑戰強者是每一個武者的願望,我也是想見識一下瑞克先生的神技呀!」保羅略作沉吟,無辜的道:「不過,如果瑞克先生動用符文護腕裡的卷軸,那裡維特要想取勝確實有困難。」
他也沒有想到這個瑞克這麼能忍,受了那種窩囊氣後,竟然還能夠控制住情緒,當即不無真意的說道:「裡維特呀,瑞克先生可是很強大的喲,你要是不行就算了。」
裡維特仰天一笑,趁勢道:「我們來澄清一個事實好了,依蘭娜小姐,瑞克先生到底是不是像他說的那樣,沒有使用符文護腕,便戰勝了那兩個天空級劍士?如果挑戰沒有意義的話,我不會做出這種無聊的舉動。」隨後目不轉睛的看著瑭雷。
他們的策略非常高明,那就是抓住瑭雷的戰績作文章,不用卷軸擊敗兩個天空級劍士,他對壘一個大地劍士,當然只是「略作指導」而已。
說到底,他們也不相信瑭雷可以憑真本領打敗天空級劍士,至於殺手們為什麼全軍覆沒,一個也沒有回來,也許是瑭雷用了什麼厲害的卷軸,也許另有隱情,總之,不可能是一個大地劍士的手筆。
「瑞克當然沒有使用什麼見鬼的魔法卷軸!」依蘭娜幽幽的道,這時,她也不好阻止瑭雷,因為那等於直認瑭雷沒能力。
那場擊殺兩名天空劍士的戰鬥,完全是靠療傷神器「法迪嘉的搖籃」這種稀世之珍才取得的勝利,只是這件事更加不能多說。
「瑞克,你……」她看著裡維特挑釁的目光,欲言又止,瑭雷只有下位大地級的鬥氣,自然讓人無比擔心。
見心上人看都不看自己一眼,王子殿下的怒火越發熊熊燃燒。
「我可以說不嗎?」
從某種意義上說,在這件事情中,瑭雷與依蘭娜已經是一體的,四周圍口哨之聲大作,貴族們似被刺激的忘記了應有的禮儀,場面一時間熱鬧無比。
瑭雷湊到依蘭娜的耳畔,用只有她才能聽到的聲音戲謔道:「我要是當逃兵,似乎會損及你的榮譽呀!」
「可以。」依蘭娜同樣輕聲道,簡短的話音吹拂的面紗輕輕飄蕩,如水的雙眸中清晰的印著瑭雷的身影。
「為了依蘭娜小姐的榮譽!」瑭雷頓時信心百倍,摘下符文護腕扔給依蘭娜,抽出寶劍豎在胸前。
貴族們立刻一陣熱烈的歡呼,自動騰出空場,裡維特自然不會示弱,珍而重之的抽出佩刀,走入場中。
「有問題,肯定有問題!」走到場中,瑭雷的心思便全都集中到即將到來的比鬥中,見裡維特的信心如此之滿,他頓覺不妥。
雖說武人比鬥之前需要自信,可是聯想一下,自盧山達雕像下的巧遇起他們這一連串的舉動,就會發現這其中頗多玄妙。
「好個處心積慮呀!」瑭雷心中暗道,這更加印證了保羅的出現絕不是巧合,他哪是來看自己虛實的!
既然敵人處心積慮,那肯定有暗伏的殺招和準備,瑭雷頓時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對裡維特的自信感到不妥,因為這已經不是單純的較量或者意氣之爭,而是他們安排裡維特擊敗自己,裡維特需要擊敗自己以完成任務,但他卻認為自己穩操勝券。
容不得他細想,裡維特漆黑的戰刀已經惡狠狠斜劈而至,刀身上繚繞著漆黑的鬥氣,鐵塔般的身軀爆發出驚人的力量。
裡維特說打就打,根本沒有什麼繁文縟節,雙方並未言明這是決鬥,不過看這個架式,那些貴族們全都知道此事斷無善了,尚武的瞪大了雙眼,好事的紛紛議論起商會和依蘭娜之間的矛盾。
瑭雷亦非弱者,見對手來勢洶洶,不由得雄心陡起,一聲清嘯,奮起全力擺劍相迎,仙家真氣灌滿寶劍,匹練般的劍鋒,一分不讓的對上裡維特的戰刀。
刀劍相碰無聲無息,令觀戰的貴族齊齊一呆,場中的瑭雷更是著實吃了一驚,對手的戰刀彷彿有千鈞之力,劃空而過卻不帶起一點風聲,預料中互戕之後的大響更未發生,顯然是戰刀大有學問。
裡維特試出瑭雷的鬥氣與自己旗鼓相當,立刻高舉戰刀橫削豎砍,雖然鬥氣強度相若,可他身大力不虧,自是佔著不小的便宜,不過瑭雷腳下迅速移動,抵銷對手力量上的優勢,運起清平劍法,守中有攻,井井有條。
魔法燈光照得場中人影翻飛,一時間劍氣縱橫,喝聲雷動,為裡維特加油助威之聲不絕於耳。
瑭雷見對手面上不時露出譏誚之色,不禁心生疑惑。
誠如艾德雷所說,裡維特的寶刀動轉無聲,確實是難得的魔法裝備,似乎加持了暗夜女神莎拉娜的神力。
不過,這是公平比武,而不是暗殺!
大廳中由如此明亮,他寶刀的特性,並不能帶來什麼實質性的作用,論起戰鬥力,二人可說平分秋色,裡維特的鬥氣和體力都強過自己,可劍法和步伐上差得也不少,他憑什麼一臉「白癡,你死定了」的表情?
正當瑭雷苦思不解之際,冷不丁看到站在一旁的考納斯頓嘴唇翕張,似乎唸唸有詞又未發一聲。
揮舞寶劍格開裡維特的戰刀,他不由得「哎喲」一聲,猛然明白過來一件事,這群人一開始就沒打算公平決鬥,考納斯頓若是從旁夾擊,形勢肯定急轉直下。
若是一般魔法師,這麼眾目睽睽之下,就算有心也沒法出手,可考納斯頓是幻術師,根本不用放什麼火球、閃電等視覺效果明顯的魔法,完全可以偷偷摸摸的干擾自己的五感。
這裡觀戰的不是貴族就是牧師,只要他能將法術默發而又不影響到其它人,根本沒人能看破他的手段。
幻術影響的是受術者的精神,瑭雷和考納斯頓兩度交手,對這禍害的深淺知之甚深。
瑭雷經常自吹對精神魔法免疫,其實,只有幻象類的精神魔法對他才不起作用,攻擊和干擾型的精神魔法雖然較少,但他卻必須發動精神力才能抵擋。
尚未等他想清楚對策,瑭雷的眼前猛然一黑,魔法燈的光芒頓時減弱,好似一點又一點夏夜的螢火,戰場隨即變得人影重重,模糊不清。好在他先一步知道有鬼,憑著兩次對陣考納斯頓後總結出的經驗,精神力一刻不停全數催發。
精神魔法說到底影響的是精神力,二百五十年前,瑭雷在魔法領域上確實曾經到達過大魔法師的水平,由冥想鍛煉出來的精神力並不弱於考納斯頓。
眼前一亮,再看時魁梧的暗黑傭兵裡維特已經繞到側翼撲向近前,漆黑的戰刀不帶一絲聲響朝他的脖頸惡狠狠的劈來,嘴角掛著一絲獰笑,越發顯得面目猙獰。
四周圍頓時一陣吸涼氣的聲音,貴族們見劍士瑞克忽然發呆,剎那間一陣聒噪。
「嘿!這是打算要老子的命啊!」瑭雷心中冷笑,趕忙激發月女神項鏈附帶的加速魔法,緊接著抽身後撤。
裡維特這凜冽的一刀將他四周完全籠罩,顯是立意不讓他有命看到明天的太陽,而在他本來的算計中,瑭雷如果慌忙後退,則更加無法逃開他蓄滿鬥氣、快捷無倫的一刀。
一切盡在他的掌握之中,只除了瑭雷激增的速度之外——瑭雷的後退竟然比他的前進更加迅速,裡維特這十拿九穩的一刀劈了個空!
一陣風般退到人群的邊緣,瑭雷連聲冷笑,裡維特萬無一失的一刀竟然失手,正站在原地左顧右盼,且他顯然也中了考納斯頓的黑暗術。
此刻,瑭雷已經可以確定對手的殺意,立刻揉身而上,敏捷的身影迅速飆向對手,卻又虛晃一劍繞到一旁。
裡維特不是魔法師,處於幻術的作用範圍之內,當然也要進入昏暗的狀態中。當然了,這傢伙被稱為暗黑傭兵,又用著一口這樣的戰刀,顯然慣於暗中作戰,只看他聽風辨位後當即揮刀招架,便可以知道昏暗對他的影響有限。
可惜的是,這幻術對瑭雷全無干擾,考納斯頓只是白費心機。
回憶著塔洛斯激鬥惡魔領主的一幕,瑭雷棄清平劍法不用,展開步伐四處遊走,無形劍氣從四周捲向裡維特,顯是無懼於黑暗術,頓時將考納斯頓氣得吐血。
一邊的劍風嗚嗚作響,一邊的刀芒吞吐無聲,一攻一守,看得圍觀眾人如癡如醉,連保羅也不得不瞪大了眼睛。
歷史好像重演一般,裡維特一如那時的萊維馬丘斯,瑭雷絕不跟他打陣地戰,面對奇快如飛的對手,他只能守著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只是他沒有大惡魔能夠噴火的多頭鞭,攻守之勢逆轉後,很快便岌岌可危。
歡聲雷動。
觀戰的貴族們哪見過如此迅如鬼魅的身法?一個個恨不能拍爛了巴掌,保羅見狀則頻頻皺眉。
考納斯頓連忙收了黑暗術,心下疑懼,只是此刻容不得他細想,恢復視覺的裡維特仍然不是瑭雷的對手,被他的利劍逼得節節敗退。
此時已經刻不容緩,沒有時間準備默發的法術,他連忙執行第二方案。
考納斯頓高舉左臂,待裡維特注意到後,一刻不停的一頓法杖,清喝一聲,瑭雷頓覺眼前一陣強光閃動,晃得人睜不開眼。幸好此刻呼聲正炙,不然絕對會有人注意到他的異狀。
見裡維特打著打著忽然閉眼,瑭雷心中一動,立刻猜到站在身後的考納斯頓又要搗亂,連忙提聚精神力,一股無形的精神重壓頓時撲面而來,雖然讓他一陣眼花撩亂,卻沒有失明。
「奶奶的!你會用幻術,老子就不會?」瑭雷沒想到擋下這記強光,精神力耗損殊巨,不敢繼續耽擱,連忙裝出驚惶失措的樣子,步伐凌亂不住倒退,同時凝聚精神力,一個模糊術頓時成型。
裡維特不知有詐,還以為對手只是強自鎮定,其實已經被強光晃的目不見物,頓時欺身而上,沒料到還沒衝到對手跟前,眼前便突然一花。
見瑭雷一陣驚慌,站在一旁的保羅原也以為穩操勝券,可沒想到瑭雷忽然一挺雙肩平舉寶劍,再看裡維特的去勢和落點,頓時發覺那是在往對手的劍鋒上撞去。
說時遲那時快,雖然不知道裡維特的判斷為什麼錯的這麼離譜,保羅依舊飛快的撤出佩劍,在萊德利的驚呼尚未出口之前,便用比瑭雷還快的速度投身戰場之中,如一道閃電般衝向持劍凝立的大地劍士。
他劍鋒上金黃色的鬥氣噴薄而出,直指瑭雷的胸口,如果瑭雷仍不後退,就算能夠擊斃裡維特,看這架式,自己也難逃破體之厄。
「兩個打一個?」保羅的去勢才起,忽聽得一個清脆的嗓音道:「我來向您討教!」
剎那間,一股清冽的劍氣幾乎同時出現,瞬間切破保羅的護體鬥氣,嚇得他硬生生止住去勢,猛的一個旋身,順勢揮動佩劍,沒料到這倏忽而來的鬥氣卻又倏忽而去,再看時,裡維特的背後,已經透出一截鋒利的劍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