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龍在天 第九卷 魔龍晶核 第七章 風雷
    「嗯?你們?」

    瑭雷終於從那種精神恍惚的狀態中恢復過來,他向下一看,下巴差點從半空中掉在地上。

    巨大的石灰岩上,佇立著兩個淵停岳恃的身影;一個矮胖法師氣度不凡,手持一根異常纖細的古籐魔杖,正是有過一面之緣的「地底的魔術師」——大魔導士艾佛遜。

    另外一個身穿一襲破舊的灰袍,袍袖中鼓鼓囊囊,不是他掛名的老師暴風劍聖塔洛斯,還能是誰?

    他還記得艾佛遜曾經無比怨毒的說過:「我這把老骨頭深埋地底數十年,都是拜你老師所賜,交情自然深厚無比!」

    也早猜到這二人必有天大的瓜葛,只沒料到正在今天趕上他們宿命的對決。

    艾佛遜目光炯炯的望著飛在半空中的瑭雷,恨不能把他看通看透。

    在辛比亞兩人曾經照過一面,那時瑭雷還只是個小小的大地級劍士,唯一引人矚目的,就是那把傳說中能夠靈活飛行的佩劍,尊貴的魔術師又怎能想到這個貌不驚人的龍寶瑞克,會像一顆彗星般崛起?

    他甚至根本就不相信傳言,直到此刻親眼看到踩著飛劍翱翔的瑭雷,才知道來自雷恩帝國的傳聞,其實並無虛假。

    至於塔洛斯,他已經完全傻了,就算再強大的武者看到不可理解的事情也會發愣。

    和艾佛遜不同的是,暴風劍聖塔洛斯,根本就是個避世者,孤獨如他幾乎沒有聽到過什麼坊間傳聞,更不用說只有上位者間才會流傳的機密。

    此刻,見到半空中瑭雷踩著飛劍的瀟灑身影,他的大腦幾乎停止了運轉,傻傻的道:「瑞克?你……你怎麼來了?你這是……」

    「我還想問你們呢!」瑭雷莫名其妙:「世界何其之大,你們兩個怎麼偏偏會在這裡?」

    他憑弔姐姐的心情,已經被兩人的出現完全破壞了,只希望兩人趕緊打完趕緊離開,留給他一個清靜的世界。

    「夠了!塔洛斯你這個卑鄙小人,難道你的乖徒弟不是來幫你的嗎?」艾佛遜怒氣衝天,輕蔑道:「請不要繼續你們的表演了,暴風劍聖?哼!原本我還以為你知道什麼是尊嚴!」

    「艾佛遜,你多慮了,你的實力還不足以讓我耍賴。」

    塔洛斯畢竟是非常人,略一驚訝便恢復了常態,「瑞克來做什麼是他自己的事情,我這個掛名師父也沒有權力限制他的自由,更何況我們已經很久沒有見面了。如果你認為我們的決鬥無法照常進行,可以另約時間地點。」

    「哼哼,少和我假惺惺的!你敢說他不是來幫你的?」

    艾佛遜氣炸肺腑,再難保持優雅的風度,可是龍寶瑞克早已被人傳得神乎其神,他又確實沒有任何膽量以一敵二,不禁暗中後悔,沒有多請幾個好友來助拳。

    「暗夜中滴血的身影,冥月下哭泣的精靈,你將黑暗精靈的禁忌詛咒『血之歎息』加諸在我身上,你認為,和你的決鬥,我會讓別人插手嗎?」

    見艾佛遜上下亂跳,塔洛斯絲毫不為所動。

    「瑞克,這是我和艾佛遜糾纏了幾十年的恩怨,不論你因何而來,都請你不要插手。」

    「你們打你們的,不要摻上我。我對老頭的恩怨沒興趣,來這裡是為了其它事情,跟你們一點關係也沒有。」

    瑭雷一縱身躍向地面,腳尖輕輕點地,更加輕蔑的道:「不過艾佛遜,你上次和米歇爾一起截殺我的帳,可還沒算過呢!真想不通你今天怎麼就能這麼理直氣壯?」

    他手指一搖,也不見他作勢,寶劍「嗖」的一聲,自半空飛入他的掌中。

    瑭雷舉目四望,心神已經不由自主的沿著時間之河飄向從前。

    兩個氣勢蓄至顛峰的絕世強者,在他眼中逐漸變成兩塊石頭,乃至不復存在,刀子般的罡風,吹到臉上也渾然不覺。

    瑭雷對風雷谷中一沙一石的青睞,更勝於艾佛遜和便宜師父塔洛斯,在他眼中,這裡每一塊岩石,甚至岩石上的每一道裂縫,都記載著姐姐戰鬥的痕跡,可正是這些痕跡讓他心中絞痛。

    他不願去想也不敢去想,姐姐的遺骸這一刻仍靜靜的躺在虛空戒指之中,那一道道傷痕仍然一刀刀割著他的心,一股憤懣梗在咽喉。

    他的眼前一陣恍惚,好像透過時光阻隔看到了瑭風頎長的龍軀,看到了她戰鬥著的身影,那光閃閃的龍鱗。

    可他又不敢去看,害怕看到讓人痛不欲生的一幕,他感到撕心裂肺的疼,好像劊子手一刀一劍,全都砍在他自己的身上。

    這陣恍惚對瑭雷來說有百年之久,對艾佛遜卻只是一瞬。

    「蒼啷啷」寶劍入鞘,瑭雷這似威脅又似調侃的話,頓時說得地底的魔術師臉色數變,驚怒道:「胡說!以我的身份我的地位,會和別人連手對付你這個小輩?」

    聽到艾佛遜的怒喝聲,瑭雷終於從痛苦的幻覺中緩過神來。

    此時此刻,他早已沒心情去挖苦別人,瑭雷甚至沒有聽清艾佛遜說了什麼,只是自顧自的走到一旁,面無表情的道:「老師,你們怎麼選在這裡決鬥?難道是他約你的?」

    「不是。」

    塔洛斯目不轉睛的觀察著艾佛遜,「這裡是他多年來的老巢,他的魔法實驗室就在我們腳下,你站的岩石後面就是入口。」

    他的語音依舊不急不躁。

    「哦?這樣啊?」瑭雷不由得感歎世界之小。

    像是根本看不到虎視眈眈的艾佛遜,他漫不經心道:「那麼你們可以開戰了,我是不會幫你的,師父,因為你一定能贏。

    「哦,不如這樣吧,我去艾佛遜的巢穴裡逛一逛,這就不會影響你們了。」

    他不理青筋爆跳的艾佛遜,逕自隱沒在巨石之後。

    瑭雷一點都不擔心塔洛斯,因為他不是個衝動的人。

    仔細想想,瑭雷自己受到封印,塔洛斯則受到詛咒,都是實力受到限制,說起來兩個人的境遇還真差不多,因此瑭雷對塔洛斯有一種特殊的瞭解。

    暴風劍術最需要的,就是武者的冷靜和沉著,既然是塔洛斯主動找上門來,那麼即使他背負的詛咒再惡毒,也絕無失敗的理由。

    地道的入口被一道幻視魔法所保護,對瑭雷來說,這等於什麼沒有。

    他取出金剛傘,小心翼翼的走入地道,誰也說不准艾佛遜有沒有佈置什麼厲害的魔法陷阱,小心些總沒壞處。

    不過當他轉過一道彎後,就知道被塔洛斯誤導了。

    這哪是一間魔法實驗室這麼簡單?

    傾斜向下的地道所連通的,簡直就是一個巨大的洞窟,絕對是個大手筆。

    巨大的洞窟中到處都是石礫,洞頂上有坍塌的痕跡,看起來並不像新近造成的。

    瑭雷逐漸適應了這黑暗中的視覺,心中忽然一震,不斷向下,快步走向溶洞深處,一股熟悉無比的氣息,正從溶洞深處不斷傳來。

    溶洞中不乏岔道,可他的眼中道路只有一條,他的呼吸驟然急促起來,激動的手足發顫,忍不住大呼。

    「姐姐!姐姐你在哪——你在哪——你在哪——」

    回音在洞窟中來回激盪著,瑭雷已經百分之百的確定,姐姐絕對到過此處。

    這種氣息對其他人來說,標誌著一種強大的力量和威壓,只有他,同樣來自神州的孽龍才知道這代表著什麼。

    拐過一道彎後,他終於在洞窟的盡頭,看到艾佛遜的地底魔法實驗室。

    那是一座高達四十米的法師石塔,佇立在一條地下暗河之旁,遠遠望去,法師塔的塔尖直插洞窟天頂,瑭風的氣息正是從那裡傳來。

    很多有才能的魔法師視「造塔」為他們的最愛,認為巍峨的法師塔憑借一己的魔力拔地而起,才能彰顯實力,艾佛遜毫無疑問是其中的佼佼者,是法師塔的代表人物。

    瑭雷三步並作兩步衝到塔前,愕然發現這座法師塔整個是用精金鑄成的,能夠容人進出的只有一道大開的門。

    精金是地底世界的特產,黑暗精靈們的最愛,也是世界上最硬的金屬,雖然這種神奇的材料只要一見陽光就會融化。

    望著這扇洞開的、不設防的大門,他反而猶豫了,面前的高塔就像一頭蟄伏著的巨獸,張開大嘴等著闖入者的光臨。

    當然了,瑭雷此時的腦海中滿是姐姐瑭風的影子,就算再慎重也不會裹足不前。

    「去他娘的!」

    他低吼一聲,抽出解封卷軸握在左手掌心,右手倒提金剛寶傘,昂首闖入精金塔。

    在他消失在玄關內時,魁偉的巨獸忽然動了一動,似是在發出無聲的嘲笑,旋即再度蟄伏。

    高塔的最低層是一個圓形的房間,塔的四壁內側看不到精金,完全由水晶組成,水晶上銘刻著一行行奇異的魔法文字,在魔法燈的照耀下,散發著濛濛微光。

    螺旋向上的階梯就在房間的正中央,瑭雷毫不猶豫的穿過玄關,拾階而上。

    他是一個有經驗的冒險者,立刻發現階梯上的報警魔法裝置已經被人拆除,而且是剛剛拆除。

    緊接著,又看到兩個石像鬼側立在二層樓的樓梯口處,不過已經沒有了靈魂,乍一看,還以為是兩尊雕像。

    「塔洛斯竟然還帶了幫手?他怎麼不告訴我?」瑭雷見此情景,那顆沉浸在悲痛和回憶中的心,終於再度活躍起來。

    二樓的石門上刻著一組肖像,分別是莊嚴的天使和一臉戲謔的魔鬼,此刻大門緊閉。

    「不對!」

    瑭雷忽然想到,搶先入內的人也許根本不是塔洛斯帶來的人,塔洛斯立身甚正,怎麼可能以多欺少?

    他忽然感到一陣緊迫,好容易感到姐姐的存在,怎能讓人捷足先登?

    想到這裡,他推門而入,卻見門後是一條斜向下的曲折狹長信道,走入信道便等於已經離開了法師塔,離開了溶洞,走入峽谷之下的地底世界。

    也許這是一個通往幽暗地域的入口?瑭雷心中暗道。

    地表、地底、深淵魔域,三個世界極少互相連通,雖然在艾倫生活了很久,但他和深淵惡魔打交道的次數,更勝於接觸地底幽暗世界的邪惡生物,不過傳聞卻是耳熟能詳。

    而且艾佛遜既然號稱「地底的魔術師」,那麼他與邪惡生物的表率——黑暗精靈、灰矮人,或許也有所聯繫。

    通道中異常昏暗,向下的斜坡陡而曲折,牆壁上每隔二十米就有一支劈啪作響的火把,但火光並不能完全驅散黑暗。

    隨著越行越低,漸漸深入,連空氣都變得潮濕而悶熱,讓人感到呼吸困難,用手一摸,連通道壁都是濕漉漉的溫熱。

    轉過幾轉之後,前方忽然能夠看到暗紅熾熱的光芒,「咕嘟咕嘟」的水沸聲不絕於耳。

    瑭雷清晰的感到那個一直呼喚著自己的聲音就在眼前了,連忙深吸一口氣,邁步轉過最後一個彎。

    通道末端是個平緩的石台,盡頭處是一個地底溫泉,無數沸騰的水泡,從暗紅色的水底急速上湧,又一一炸裂,空氣中充滿硫磺的味道。

    一個渾身濕透的藍袍法師背對著他,站在溫泉之旁,左手中握著一根長法杖,右手中捻著一粒光潤瑩白的寶珠。

    瑭雷像是被人施了定身法,那寶珠正是一枚成型的亮銀色的內丹。

    「瑞克先生,你終於來了。」

    藍袍法師不緊不慢的轉過身,他的聲音沙啞如同沙礫摩擦,平凡的面容蒼白如雪。

    他像是正在收斂面上的笑容,望著瑭雷的雙眼中閃過兩道漆黑的閃電,正是兩次謀面的神秘巫妖。

    不過他只能失望了。

    巫妖本以為瑭雷會對他的出現感到驚訝和恐懼,可凝神一看才發現,這小小海洋級劍士的瞳孔中,根本容不下他。

    瑭雷直勾勾的看著他的右手,看著他指尖捻著的內丹,彷彿這個連盧山達都讚譽有加的巫妖施展了隱身術,讓人看不到他的存在。

    見龍寶瑞克如此神情,聯想到他在朗賽德城中為了魔龍骸骨所做的那些事情,巫妖更加確定手中拿的就是魔龍的龍晶。

    不過,為了提醒瑭雷他並不是一個配角,他不得不收起這枚蘊含著強大能量的晶石,雖然他自己也在觀察它,並且意猶未盡。

    「這枚精核真是古怪……」巫妖用他低沉的嗓音道:「普通魔獸的精核,哪怕是龍晶也都呈現菱形,沒有這種圓形,更何況完美的渾圓。」

    他一直注視著瑭雷,卻見瑭雷似是癡了,就算他收起魔精核也仍然不言不動,依舊目光呆滯。

    「瑞克先生,你的鍥而不捨真是令人敬佩。」巫妖不得不繼續著自己的獨白,道:「這枚魔晶蘊涵著一種連我都無法看透的神秘魔力,如果你能加入我的陣營,這枚魔精核,我可以無條件送給你。而且還有無數你想不到的驚喜。」

    沒有辜負巫妖的期盼,瑭雷的神色終於恢復正常。

    他靜靜的望著巫妖平凡而蒼白的面容,像是在尋找什麼痕跡,不過他對巫妖的提議卻不置可否,只是漫不經心的道:「幾天不見,你的實力似乎強了很多呢。你的陣容真是人才濟濟,沒想到艾佛遜也——」

    「不,他並不是。」巫妖毫不客氣的打斷瑭雷,道:「實話實說,我和你同樣對他們兩個選擇今天在這裡決鬥感到不可思議。開始時,我還以為塔洛斯先生和艾佛遜都是為你而來的呢。」

    「噢?你怎麼知道他們並不是為我而來的?我到時,你已經在地底深處了吧?」

    「我用靈魂觀察世界,在靈魂的注視下,凡俗的存在毫無秘密。」巫妖深沉的道:「沒想到,這裡竟然已經變成艾佛遜先生的魔法實驗室。不得不說,這裡確實是個安靜的好地方。」

    「等等!」瑭雷眼中忽然閃過一道精芒,輕聲道:「那麼這裡變成艾佛遜的實驗室之前,又是什麼呢?」

    這一剎那,他的腦海中像是劃過一道耀眼的閃電,想到很多很多的事情,他激動的咽喉哽咽,前前後後無數念頭被閃電串在一起。

    「難道,你曾經來過這裡?我是說,兩百年前!」

    這一次輪到神秘巫妖靜靜的、目不轉睛的望著瑭雷,半晌才道:「原來你對我竟然已經如此瞭解?讓我猜猜,是誰向你透露了我的秘密……」

    「不必猜了,沒有人告訴我,直到現在,我仍然對你一無所知。」瑭雷淡然道,「所以我對你的經歷非常好奇。」

    「沒有人告訴你?」巫妖不禁詫異道:「那你是怎麼知道……兩百年?」

    「猜的。」

    「願聞其詳。」

    「這還不簡單?」瑭雷不屑一顧的道:「光明教會有記載,你被鎮壓在光輝聖殿之下長達兩百多年,而塔洛斯說艾佛遜佔領此地遠超二十年。

    「所以你說想不到這裡變成他的實驗室,那就代表你脫困後還沒有來過這裡,所以上次踏足此處,一定是在兩百年前。」

    「十分欽佩。」巫妖彬彬有禮的鞠了一躬,道:「分析的太精彩了,你的成功果然不是僥倖得來的。可是,你又是如何知道我就是褻瀆赫根海姆大教堂的那個巫妖呢?」

    「猜的。」瑭雷不由得詭異的一笑。

    「好,好吧……」巫妖氣得努力不讓自己面容扭曲,平緩而低沉的道:「那麼,我的提議,你是否考慮清楚了呢?」

    「你的提議,對我沒有什麼吸引力。」瑭雷毫不猶豫的道:「那枚魔精核,似乎沒有什麼用處呢!」

    「是麼?」巫妖眉梢一挑,道:「何以見得?」

    「如果它有用的話,艾佛遜不是早就用掉了?還會把它扔在溫泉裡,等著你來拿?」

    瑭雷略帶嘲諷的道:「他住在這裡怎麼也有幾十年了,你可不要告訴我這枚魔晶一直躺在溫泉中,艾佛遜一直也沒發現這麼強大的能量波動。」

    「也許是他沒有能力使用吧?」巫妖不以為意。

    瑭雷道:「他用不了,你也用不了,你們都已經是這個世界上最頂尖的控法者了,全都拿它沒辦法,我要它來幹嗎?把它吃掉?」

    這番話暗指巫妖也搞不清魔晶的奧秘才拿它作順水人情,巫妖終於忍無可忍,道:「瑞克先生,請不要考驗我的耐心。

    「雖然你的能力不俗,但你缺乏對於強者的尊敬。我現在沒搞懂的事情,不代表永遠搞不懂,你和我都是會用精神力的人,應該明白我在說什麼。這個條件足以顯示我的誠意。」

    「對不起,我一點都不明白。」瑭雷看上去像個白癡一樣,道:「我的精神力全都來自這枚戒指,至於我自己,並不明白其中的奧妙。」

    他掏出龍淚戒指晃了一晃,像是頗感興趣似的道:「你呢?你的精神力是怎麼來的?」

    他愈發感到這個巫妖身上透著詭異,這巫妖似乎對他特別容忍,特別優待,大度的令人不可思議,絕不是一句「愛才」能夠解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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