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神記 第七卷 天帝祭壇 第十三章 無形煞魔
    城外的火山爆發之前,百靈城已然被凶狂的大火淹沒,此番岩漿噴射雖猛,祝余等人卻也不想再花力氣去用法力禁錮火山口。更何況這半天多來,天帝祭壇旁發生了種種變故,祝余雖然功行深厚,經過連番損耗之後,體內真氣已然失去大半,強行禁錮那噴發的火山岩漿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那岩漿噴射越來越猛,天地之間像立起一個煙塵滾滾的火柱,向四周散發著駭人的熱浪。須臾之間,天空之中便蒙上了一層厚厚的塵灰,低低壓在眾人頭頂,空氣之中也充滿了刺鼻的怪味,幾乎讓人窒息。

    眾人都知大天劫轉眼即到,都暗運玄功,做好拚死抵禦的準備。

    祝余環顧四周,見縹緲仙子、鳳凰仙子和炯靈神三人真氣稍稍恢復,都睜開眼來看著自己。稍作思考,便將眾人召至身旁,細心安排一番。

    眾人聽畢,便各自行動起來。

    祝余和蚩尤兩人來到不死神藥之旁,低頭與旱神女魃等四人低聲交談起來。第一波天劫來臨之際,是這四人出手抵禦;第二波天劫發生時,后土怕化形後的怒殺神吸收天劫能量,所以獨自一人在外圍抵禦天劫;此時第三波天劫即將來到,怒殺神修魔已然無法阻攔,所以最重要的事情是合力護住己方之人不被天劫損傷。旱神女魃等四人此時精力充沛,這半天來看著旁人費力苦鬥,若非被玄金鼎牽制,早就出手了,終於等到了抵禦天劫的機會,心裡著實有些興奮,其中尤以誇父為最。

    其餘眾人則來到后土和美桑仙子之旁。飛雲手中法訣連動,將「太乙神木網」拋了出來。只見那神木網閃著綠色光芒,當空一彎,圍成一個數丈寬的光球,將身周眾人都罩了起來。「太乙神木網」是上古第一神網,防禦之力極強,飛雲用法訣布下神木網禁制,由身周眾人輸送真氣助她,合眾人之力防禦。

    祝余雖然真氣只剩小半,但他執意與蚩尤並肩作戰,並未與旁人飛落到飛云「太乙神木網」內。

    眾人嚴陣以待,靜候大天劫來臨。整個天地祭壇上,人人面色嚴肅。只有半空之中魔霧、湯燧、楓刀三物在煙塵中或翻滾或遊走,平添幾分詭異氣氛。

    上古時期,萬物生靈並沒有當今的兩千年壽終天劫,世間極少有天劫發生,即便是因為煉器煉藥偶爾引發天劫,威力也都小得多,遠比不上方才飛臨的那兩波天劫。因此,煉祝余、蚩尤這等見多識廣的上古神人,也不知道即將面臨的大天劫究竟有多大的威力。

    「轟隆轟隆……!」幾聲巨響接連傳來,百靈城外又有三處山巔被地火岩漿衝破。放眼望去,只見城週四根巨大的火柱如擎天巨柱,威立在天地之間。

    祝餘低聲喝道:「來了!」

    話音剛落,猛覺得眼前一黑,一股龐大無匹的氣勢當空侵襲而來。祝余眼神一掃,看到頭頂十餘丈外竟然現出一根粗有畝許的巨大冰柱。那冰柱毫無徵兆悄無聲息的現出身來,迅捷無倫衝擊下來。天地祭壇外的困魔陣稍微閃了幾閃,沒能攔住冰柱,那冰柱立時便衝過困魔陣樊籬向底下的不死神藥衝來。

    雖然那冰柱來得甚急,但祝余並未急著立刻出手,有蚩尤站在身邊,自己真氣未復,自然用不著自己此刻便動手。

    果然,蚩尤仰頭向天,大喝一聲,雙手向上一擊,打出一道黑光。那黑光如長虹也似,迎著冰柱直衝而上。

    只一剎那,黑光便與冰柱撞在一起。蚩尤手腕輕抖,那黑光陡然一亮,直直衝入冰柱之中。轟的一聲響,黑光在冰柱當中炸開,冰柱立時便碎裂開來。因那冰柱十分巨大,一下碎裂開來,便如冰山崩摧、巒岳塌毀,無數大大小小的冰塊四處衝撞跌落,卻又被困魔陣禁住無法飛散出去,便在陣內狹小的空間內灑落下去,將整個困魔陣幾乎塞滿。

    蚩尤用護體真氣彈開飛落身旁的冰塊。而飛雲和身周眾人撐起的太乙神木網則閃爍著氤氳綠氣,融化了飛近的冰塊。

    天地祭壇下的地面之上正炙熱焚燒著乾天元陽火和玄火,只消片刻,便將破碎的冰塊燒融,又變為水汽蒸發而去,沒有留下絲毫痕跡。

    前後不過半盞茶的功夫,眾人像在冰域中走了一遭,此刻在地火的炙烤下又如回到了火爐之中。可四週一切如舊,就像什麼都沒有發生似的。但人人都知道,大天劫只是小試身手,厲害的劫數遠不止此。

    突然,天空倏地一亮,四周響起辟辟啪啪的電芒聲。蚩尤見狀,立刻將金海碧蠶巽絲網祭出,當空鋪展開來。

    巽絲網剛剛展開,就見一個與方才冰柱差不多大的藍色雷柱從天而降,落在巽絲網上。蚩尤悶哼一聲,由巽絲網上傳來的巨力壓得他氣血翻騰。那雷柱全力衝擊下來,一受到巽絲網攔阻,立即便消散無影。

    看到蚩尤獨自承受了大天劫的兩次攻擊,誇父急道:「喂!你一個人把天劫都擋了去,那我們怎麼辦!」

    蚩尤沉聲道:「我先試試天劫威力,不支時自然要你們出手相助。」對於他這樣級別的神人來說,與人爭鬥已經沒什麼興趣,他們盡力追求對自然力量的挑戰,以提高自己對自然的體悟和自身的功力修為。在這一界中,能讓蚩尤疲於應付的自然之力極少,此次能遇到這樣的大天劫,正合他的心意,因此便想獨自一人先抵禦一陣天劫。

    祝余知道蚩尤想法,也不多言,他自己又何嘗沒有這樣的想法呀,只是苦惱著無法出手罷了。

    光柱剛剛消失,一股駭人的熱浪立刻撲面而來,同樣巨大的火柱撞落了下來。蚩尤手指向上一指,指尖飛出一縷極陰極寒的煙氣。那煙氣瀰散開來,祝余感到那煙氣中蘊涵著讓人毛骨悚然的陰寒之氣。煙氣散得極快,火柱離眾人尚有十丈,便被煙氣從底部托住,又從四周將其裹了起來。眾人驚奇的發現,當煙氣裹住火柱之時,那騰騰烈焰在瞬息之間就都消散不見。

    蚩尤見那煙氣奏效,歎道:「我生平最怕的便是火,一遇到這烈焰攻擊就沒有招兒了。還好方才千辛萬苦收集到了一點太古極陰寒氣,沒想到這麼快就派上用場了。」如果是其他的劫數來襲,蚩尤定會用本身真氣硬抗,但遇到火柱攻擊,就只好借助太古極陰寒氣來抵禦了。

    聽到蚩尤之言,祝余十分驚訝,太古極陰寒氣只有在地肺中存在,蚩尤竟然能收集了寒氣又堵住了地肺的缺口,這份能耐自己是沒有的。想不到蚩尤在這三萬年中功力又精進許多。

    看到蚩尤毫不費力化解了天劫的三次攻擊,紅孩兒、藍孩兒等見識不廣之人還道大天劫不過爾爾,只有祝余、旱神女魃、縹緲仙子等少數幾人明白,方才蚩尤三次出手看似輕鬆,實際上那需要極深的修為和極快的反應能力。若換了別人,就算強如旱神女魃之流,擋下方纔那三次攻擊後,即使不受傷也要損耗極多的真氣。

    蚩尤抬頭望天,自言自語道:「大天劫剛一開始就這般厲害,後面的攻擊究竟會強到什麼程度?」

    大天劫引來巨大的冰柱、雷柱、火柱,試探著攻擊了三次,此後又暫時沉寂了下來。

    祝余看了看怒殺神幻化的魔霧,對蚩尤說道:「往日只聽聞修魔會引來異世的神秘力量,今日親見方才確信。你看空中那三物,湯燧和楓刀都是極厲害的神器,能不受天劫損傷有情可原,然而那團魔霧竟然也能在方才天劫的三次攻擊中絲毫無損。」

    蚩尤點頭道:「自古以來,魔物便是我輩修行之人的禁忌。怒殺神自來便極力追求力量,不惜化形散神修煉成魔,將畢生功力貢獻給魔物吞噬,為的便是超越我輩,像太古七神那般,掌握無盡的力量,擁有無窮的法力。那幻化出的魔霧外,一定有神秘魔力護持,此界之中的天劫之力當是奈何它不得。」

    祝余正要感慨,突然心頭一緊,感覺無窮無盡的強盛力量如潮水一般從四面八方洶湧攻來。暗道:「大天劫發威了!」放眼向四周望去,只見狂風勁鼓、狂飆天落,捲起四處火山口中噴出的岩漿浩浩蕩蕩向天帝祭壇襲來。狂風捲起數十根岩漿火龍,像幾十根巨大的鞭子,不停地向蚩尤抽來。

    蚩尤知道那狂飆猛烈,急忙伸手將金海碧蠶巽絲網罩在自己和祝余之外,連同不死神藥也一併護了起來。剛布好防禦,第一根岩漿火鞭已然攻到,火鞭挾著天劫之威,凶狠無比的抽打著巽絲網。那些岩漿火鞭一擊即走,似是到別處積聚力量,而下一根火鞭則立刻攻了上來。火鞭擊在巽絲網上,被巽絲網防禦之力彈起,散落出許多岩漿石塊,在困魔陣內左衝右突。

    太乙玄金鼎旁的四人和太乙神木網中的眾人同樣在天帝祭壇上,雖不是天劫直接攻擊的對象,但在如此狹小的空間內,天劫威力早已波及這些人,因此岩漿火鞭的神力也抽打著他們。

    飛雲在身旁諸多人相助下,盡力支撐起神木網,堪堪擋住火鞭攻擊,尚未覺得辛苦。但旱神女魃、誇父、月無痕和奢比屍四人就沒那麼輕鬆了,因那火鞭來得太急,四人沒有來得及聯手防禦,只各自憑著本身修為抵抗。幸好四人在玄金鼎靈力籠罩下,玄金鼎已然抵住近一半的攻擊,否則四人不用法寶抵禦,此刻早就身受重傷了。

    火鞭抽打了巽絲網半晌,蚩尤被連續不斷的神力衝擊,雖能勉強守住,但卻連喘口氣調息的機會都沒有,只能用本身真氣苦苦支撐。

    過不不久,地面上的火焰已然完全變黑,被天劫威力一引,呼啦一下都升到了空中。狂飆捲起的火鞭被那黑火點燃,變成黑色的火柱,發出令人心怖神搖的呼嘯之聲,繼續攻擊著天帝祭壇上的眾人。

    緊接著,當空之中又現出無數巨大無比的冰柱和雷柱,與那黑火風柱一起,輪番向下撞擊。

    天地之間昏昏茫茫,萬千風柱、火柱、冰柱、雷柱此生彼滅,展示著大天劫無與倫比的氣魄和威力。風柱威力極大,時而捲起岩漿狂甩,時而捲起冰柱亂扔,時而與雷柱合在一起轟擊。

    看到這天地巨威,祝余不禁感歎人類力量的渺小。轉頭看見勉力支撐的蚩尤,因為承受巨大的攻擊力,五官都已然變形,眼角嘴角都淌出殷紅的血來,知道他幾乎到了自身法力的極限,自己再不出手,他就不住了。

    當年的火神祝融與魔神蚩尤曾是至交好友,因此祝余也知道控制巽絲網的法訣,他手中掐動法訣,運足僅存的少許真氣,助蚩尤一臂之力。他的真氣剛一接觸到巽絲網,登時感覺到強大無比的壓力由巽絲網傳來,他連驚呼的機會都沒有,立刻便被天劫的巨威壓制住。

    突然,那些風火冰雷柱突然停止了攻擊,時間就像突然停住了一樣,眾人經過方才奮戰只覺一陣虛脫。旱神女魃輕喝道:「聯手助蚩尤!」話剛出口,旁邊三人立刻聯手一揮,各自打出一道真氣,與旱神女魃擊出的真氣彙集在一起,化作一條長虹狂甩出去,掃蕩著四周的風火冰雷柱。這四人雖然真氣損耗極大,但終究是功行深厚,四人聯手,威力更大,擊出的長虹霎時之間便把困魔陣內異物掃清。

    祝余正自奇怪,為何天劫突然停了下來,突然見遠處一座山峰被連根拔起,由無數風柱托著,緩緩向天帝祭壇飛來。

    飛到近處,風柱首先飛落,捲起地上、空中散落的風火冰雷,重新肆虐起來,而那山峰沒有風柱的托力,轟的一下蓋了下來。

    蚩尤要保護神藥不敢撤去巽絲網,飛雲倉促之間不知如何應對,能出手的就只有旱神女魃、誇父、月無痕和奢比屍四人了。四人聯手一擊,打出更強的一道真氣長虹,逕直擊在山峰底下。隨著一聲悶響,那山峰轟然炸裂開來,碎成大小不一的石頭,被火焰點燃或被風柱捲起,一齊向下面飛來。

    眼看著那風柱越來越近,突然祝余感覺眼前一花,霎時之間晴空朗朗,青光大開,一輪紅日斜倚在遠處山顛,四下一看,發現自己一人孤零零站在天帝祭壇上,四周眾人一個都不見。祝余心生警覺,腦中電光一閃,立即用足真氣喝道:「大家小心,無形煞魔劫來臨,我等所見所感多是幻象,煞魔擾人耳目,大天劫就會趁機而入。大家保持心神湛明,同時用真氣護住全身,切不可出聲或移動身形!」他雖從未經歷過無形煞魔劫,但卻對這個傳說中的劫數稍有耳聞,知道其無形無相,不知所來,不知所去,每人所見均不相同,像由心生,境隨念滅,現諸恐怖,瞬息萬變,能生出種種靡音幻象勾誘修行者的心魔,與自然之力的天劫相比更加凶險無比。

    祝余知道,此刻所見雖是天光明媚,然而方纔的巨力風火冰雷柱仍在左近,只不過是被煞魔幻象掩去。他眼中神光一現,若在平日,神眼早已看穿幻境,然而此時那神眼赤光竟然毫無功效,不禁暗呼這煞魔劫的厲害。身外已然看不見金海碧蠶巽絲網,但他仍然用法訣真氣維持著。果然,沒過多久,一波波巨力又源源不斷湧來,撞擊著自己。

    忽然,四周突然湧起一陣黑霧,黑霧之中隱隱現出無數山精海怪,大多頭生尖角、醜陋兇惡,有男有女,怪叫怪笑,紛紛向祝余衝來。

    祝余知道這些都是幻想所生,對其置之不理,那些精怪在他身周手舞足蹈半天,見祝余不為所動,於是紛紛隱入黑霧之中。精怪剛去,七八個艷麗無方的半裸女子花枝招展,從黑霧中翩翩而出,圍在祝余身周,各持綾羅舞器,在雲霧之中忽隱忽現,舞動不休。祝余見那些女子所舞不堪入目,乾脆閉上眼睛,然而那幻境乃由心生,閉上眼睛已然清晰可見。祝余心智堅忍,完全不為所動,那些女子舞了半天突然不見了。

    那些女子剛退,只聽四下裡怪聲突起,一會兒是霹靂雷鳴,一會兒是清脆鳥語,一會兒是山嶽崩塌,一會兒是泉水叮咚,一會兒是惡鬼狂叫,一會兒又是嬰兒啼哭。忽然,一個聲音喚道:「祝余,祝余!」入耳熟悉已極,竟然是刀楓的聲音。祝余不理,那刀楓的聲音又喚了半天,便不再呼喚。又一個女子的聲音響起,卻是月無痕的聲音:「祝大哥,快來救我,快來救我!」祝余仍舊不理。那聲音居然又變,聲音儘是祝余相熟好友。

    祝余修行多年,心神早已堅忍無比,心中既知此為幻境,自然不會未其所動。

    那聲音變幻多次,呼喚良久,終於消逝而去。代之而起的是一片殺伐之聲,夾雜著狂雷炸落、怒風勁吼,又有萬千人眾打鬥高呼,極遠之處還有鬼怪哭叫,不多時又換作靡靡仙音,其中卻又夾雜著淫呼亂鬧,各種怪聲夾雜一處,震耳欲聾。霎時之間,似乎大千世界的所有聲音都一併響起,或讓人激憤或讓人嚎叫或讓人哭泣或讓人歡笑,人生悲喜苦樂盡在其中。

    祝余心如止水,對這些聲音置若罔聞,只專心掐著維持金海碧蠶巽絲的法訣。足足過了小半個時辰,那些聲音才漸漸小了下去,直至完全消失,四周又回復了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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