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追上山的時候,山上已經起了大風,傅羅站在風口衣裙全都向上飛起來,好像轉眼間就要衝入天闕,她伸手去碰觸地上的劍,頸上的藍色項鏈發著淡淡的藍光,傅羅嘴唇半張著,髮鬢凌亂眼神迷離,在手掌碰到那劍柄的時候,竟微微一笑。
雲笙忽然有一種難以描述的慌張,「傅羅。」他叫出聲。
傅羅像是沒有聽到一樣,風吹亂了她的長髮,髮帶也搖搖晃晃上了天,她抬起頭看著頭頂上那層層疊疊的黑雲,似乎是想知道那髮帶到底被吹去了哪裡,單薄的身體晃了晃,然後扯動手臂。
劍身劃過土地的聲音清晰極了,特別是在空曠的山頂,那聲音尖銳地能刺破人的耳膜。常月在一旁怕的發抖,雲笙上前一把將她推開。
雲笙並不知道那劍拔出來會有什麼後果,他心裡只是覺得不安,想去阻止傅羅,就算無法阻止,哪怕離她近一些也可以,這樣才能隨時地保護她,他伸手在空中結了一個佛字,開始往前走,和傅羅之間只差幾步,他伸手去拉傅羅,傅羅輕巧地閃了過去,然後他眼睜睜地看見劍尖已經從土地裡鑽了出來,像破土的筍子。
天幕開裂,在血紅色的光柱轟然落下的瞬間。傅羅看見了擋在她身前的雲笙還有推開她的卓玉。
光柱落下然後四射,像一把傘想要蓋住所有脫逃的人,在空中舒展蔓延,誰也別想躲開。
幾百年了,誰也沒有想逃出去。
紅色的光芒刺入身體,很疼,但是卻只是一個開始,光柱鼓足了力量,十足地打落下來,彷彿要將下面所有的人壓碎一般。
傅羅肩膀一緊,關鍵時刻有人緊緊地擁抱了她。然後錯步從她身邊擦過,引走了一大部分的光芒。緊接著又有人擋在她身前,她就這樣被保護下來,可是巨大的氣流不放過他們,將他們從山頂上拋下。
經過長時間的墜落,再加上氣流的衝擊,傅羅覺得整個人像是被巨石壓著,四肢百骸已經混沌地難以區分,唯一的感覺是有人緊緊抓著她的手。
從高空中落下。重重地沉入水中,冰冷地水像一把刀子借由眼鼻衝進了身體裡,讓她喘不過氣來,她在水中掙扎,最後完全沒有了力氣,身體繼續下沉,整個人陷入黑暗當中。
不知道做了什麼夢。只是覺得有一股股暖暖的東西從她的手掌心裡流下來,流過她的手臂。一直一直不曾停歇,傅羅因為一種巨大的恐懼感驚醒。頓時想起來,剛才恍惚夢見那個人為了她全身是血,師兄,師兄。幾百年前真的有這麼一遭?
不知道過了多久,渾身的痛楚把她帶回現實,睜開眼睛是一片黑暗。傅羅輕輕握一下手指,手掌裡濕潤地觸覺和夢中的一樣。月光被烏雲遮住。黑暗的周圍什麼也看不清。修真之人在夜晚眼睛也能視物,可是經過了剛才傅羅發現自己居然變得和平常人無異。
剛才恍惚中看見卓玉和雲笙在她身邊,他們是不是也掉了下來?傅羅撐起身體,手掌立即被一樣東西擱到,她觸摸著把那東西撿起來,拇指和食指捻動,是一顆圓圓地珠子,她馬上想到雲笙。
雲笙!手臂亂揮,尋找,碰觸到了冰涼的身體,可是從身體裡源源不斷流出來的血液卻是熱的,「雲笙……」傅羅惶恐中聲音已經嘶啞,原來她手掌裡那沒有乾涸掉的也是他的鮮血。
一動不動的雲笙,在黑暗中有一種深沉地無力感,又像一個破碎的娃娃,無處沒有傷痕。雲笙啊,為什麼你會到那裡去,又為什麼要擋在她面前,然後和她一起掉落下來。這一切地一切原本和你沒有任何的關係。
傅羅扶起雲笙地身體,手掌抵上他的後背,想輸一些真氣給他,卻猛然發現自己身體裡空空如也,好像從來沒有武功法力什麼存在過。傅羅愣了一會兒,「雲笙,雲笙……」她一遍遍地叫著,她應該怎麼辦才好。那些傷不是普通的傷口,鮮血怎麼也止不住,可是她卻變成了普通人。
手足無措地愣了一會兒,她和雲笙都在這裡,那卓玉呢。傅羅放下雲笙,接著在周圍尋找,「大師兄,大師兄……」
手被尖銳的石頭磨破了,哪裡都沒有。傅羅地心彷彿揪在了一起,越找心越往下沉,心由痛變成了死寂。明明沒有哭,可是眼淚不受控制地往下流。只要卓玉沒事,她願意拿所有一切來交換。為什麼老天會這樣捉弄人,本來今晚他們約定好要……一切都被她搞砸了,不但是這樣,還可能會讓雲笙……
月亮從墨黑的雲層中鑽出一角,傅羅終於能模糊地到周圍的情況,前方不遠是一條河流,他們從山頂掉落下來之後一直被河流衝到這個地方,周圍除了她和雲笙沒有其他人的身影。傅羅深吸一口氣,重新躍入水中,河水冰涼徹骨,水中黑暗一片,她不停地往前游,游過水地然後浮上水面,她在水面上變換著方向,周圍空空如也,沒有任何人地蹤影,「大師兄,大師兄……」山谷裡都是她哭泣般的回音。
心像是被一隻手緊緊地握住,喘息不動,無力動彈,身體已經沒有了多餘的力氣,眼淚卻不停地流淌,怎麼也淌不乾淨似的。
大師兄不會是已經……「嗡」地一下,頭腦一陣虛空。
她不敢想,只要這樣想想,她就會要放棄一切。
不行,她不能再這樣下去。還有雲笙,她還要救雲笙,她不能再讓雲笙有事。
想到這裡,傅羅掙扎著游上岸,手指哆嗦著用所有的力氣把自己的衣角都撕下來,包上雲笙身上幾處嚴重的傷口,血濕透了一層層布條,怎麼按也按不住。她越來越害怕,在這個空曠的荒野中,她要怎麼才能把雲笙救回來。
握著雲笙手的手指在收緊。她一定要讓他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