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聽殘破的城牆外慘叫連連,我心裡一怔,援軍不會這麼快就抵臨有叛軍阻隔的北城門吧?抑或是高秀巖、李庭望眼見聖駕有險,急急前來護駕?正疑惑間,卻聽有一粗豪的嗓子在隔牆叫道:「罪臣平州兵馬使史朝義拜見吾皇萬歲萬萬歲!」我心裡更是一愣,這個在我記憶中的歷史上凶殘成性、背君弒父的傢伙在玩什麼花樣?聽這話語,好像是來護駕一般。嗯,莫不是見時不我待,為了在護駕的援軍到來之前扭轉局勢,他便使詐想騙得我的確切位置,而後加以重兵一力專門針對我動攻勢?
我想了想,依著現在的情況,時間越是拖延越是對我有利,這壞貨既然如此作戲,我何不順水推舟地囉嗦下去?當下我潛運逍遙神通中的「化聲分音」法門,沉聲問道:「叛反逆臣還有何臉面前來拜見於朕?!」這「化聲分音」奧妙非常,它可以使施為者的言語變得縹緲不定,讓聽聞者直以為語音來自四面八方,根本讓人無從偵知言語者的確切位置。
「罪臣貪生怕死實在是怯懦至極!當初先是為安賊粉飾歪曲的言語所蒙蔽,後來卻是被叛賊以身家性命所脅迫!如今聖駕被困於小城,念及陛下恩澤天下德被蒼生的種種政令行止,罪臣終是不安,因此,罪臣帶親軍一萬特來護駕!為了取信萬歲,同時也為了周全計,罪臣還將叛賊頭腦之一的史思明誆擒在身邊,謹聽萬歲處置!」對方靜了一下,彷彿是在權衡什麼,而後,這所謂的史朝義再次恭敬地開口陳稟道。我心裡一震,沉吟了一下,我運功言道:「你如此而為豈不是更顯得你目無君父?!」我想,依照史朝義的品性,在這危機的關頭,他真的可能出賣自己的父親,以換取自己的安全甚至富貴!如今見我言語之中頗為不信任於他,為了取信於我,他連忙把自己的底牌說了出來。但我實在不齒史朝義這般大逆不道毫無人性的行徑,也為了秉承我剛開始拖延時間的穩妥想法,我不冷不熱地刺了他一句。史朝義大概以為仍然懷疑他的誠意,只聽他粗聲地喘息了幾下,大聲地回道:「有所謂忠孝不能兩全,如今勢急矣,為了向君上盡忠,罪臣大義滅親,又怎再顧這叛國背主的父親!萬歲,罪臣且取信於萬歲再言其他!」言罷,我只聽得一聲悶哼,一顆人頭由城外拋了過來,落在我左側七、八丈的地面上。接著,史朝義喘著粗氣地嘶聲說道:「萬歲!」
這就是叛賊頭腦之一史思明的級,望吾皇察驗!罪臣的忠心赤膽萬歲當再無懷疑!」言下頗不以史思明為父,那語氣口吻直還不如陌路人!
我在這一瞬間絕對可說是瞠目結舌!作為曾經熟讀歷史的本科畢業生,我自信可以信手拈來許多臣反君、子弒父的例子典故。但我從沒有想到過,有這麼凶殘的逆子,在數語之間,就幾乎沒有停頓地主動斬殺了自己的生身之父!我身邊的一名親衛看了一下我的神色,機靈地躬身而出,在房舍之間快地穿越著,迂迴地將那猶然淋血的級拿了回來呈獻給我。這是一張多麼猙獰的臉孔呀!一雙布著紅絲的圓睜眼睛滿帶著不甘、驚怒和一絲恐懼,雙頰的肌肉扭曲而蒼白,薄而猶帶一絲血色的口唇緊緊地緊閉著。一旁隨侍著的文若海上前仔細地觀察了一下,然後連連點頭道:「史思明原曾隨同壯武將軍朝見先皇玄宗陛下,微臣與之見過數面,微臣可以確定,這人頭確實是原范陽、平盧的節度副使史干史思明的!」我手撫史思明的人頭,心中忍不住對他湧出一絲可憐的感覺——為父者得到如此報應真的很可悲!我估計,可能因為史思明近日由於得到史朝雲所帶的詔書內容的影響,勤於安排幼子史朝義的出路,致使對自己的長子益冷淡的原故,已使天性涼薄的長子史朝義心懷怨恨,兼及眼見如今情勢危急,虎狼成性的史朝義才做出這喪盡天良的事情。
「陛下!罪臣願為陛下而戰!為了陛下的安全,罪臣一定謹遵聖命!」史朝義粗而大的嗓音在這時再次響起。我厭惡地向語音響處瞪視了一眼。想了想,而後我靈機一動,依然運起「化聲分音」地說道:
「如此來論,史卿側真是人如其名,不忘君臣大義啊!好,既然史卿是誆擒史思明而來,自己棄逆返正的動機並沒有暴露,那麼史卿可率麾下一萬精兵突襲叛軍中軍,擒安慶恩、高尚莊嚴之流,立不世之功!」
我這一手可謂是兩全之策,不論史朝義這一系列的舉動是為了換取自己的安全甚至富貴,還是妄想痛下血本引我出面,我這一言之下,就可以試探出來,而且對我作事有百益而無一害:他若是遵令而行,那我就可以驅狼吞虎坐收漁人之利;他若拒令不行,他的真面目便畢露出來,他煞費苦心的一番做作就會化為流水!
陛下既然頒出令諭,罪臣自當遵從!不過,罪臣懇請陛下賜下憑信,罪臣必使陛下佳音早聞,與諸路護駕的大軍合會!」史朝義聞言之下,立即提出自己的要求。我暗暗點頭,這史朝義倒也不是粗莽之人,他清楚地意識到,若是他手中沒有我所欽賜的憑信,我們之間所有的言語都是虛言,事到最後很可能落下不論哪一方都打擊他的下場!
我思想了一下,為了保存既有的兵力,更為了瀛州城內不受戰火的蔓延,我把自己身當福王時的身份標證一紅玉雕的紅梅花,遞給了剛剛拾取史思明級的那名親衛。這玉珮幾算是皇族親王的印信,每個皇族王爺都有自己的這種雕花玉珮。當初忠王就曾以他的白玉蘭花玉珮為信物,請我到他府中巧施援手,如今回思起來,恍有雲煙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