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霜自是不知道,易玉卿即是當初玄宗皇帝後宮中的楊貴妃,只認作是感念我師門盛恩的一名報恩女子而已。如今眼見我如此直愣愣地瞧著美艷絕倫的易玉卿,她的心中不禁嗔怨我無視於她的存在,她可是才與我定情不久的「新人」呀!只不過,近日來的相處,玉霜心裡既深喜易玉卿的率真,也很讚歎易玉卿難掩的絕色,加之她更知愛上我的宿命——既然愛上我這帝王身份的人,就要有與多人共擔雨露的覺悟!所以,她只是在心間略有嗔怒及醋意而已,心理上並沒有什麼多大的牴觸。
而作為知道易玉卿底細的皎玉和玉雪,心態也不盡相同。雖說皎玉對我千柔百順,只要我願意,她可以遷就我、支持我做任何事,絕不反對我、阻止我!然而南詔雖是生產力非常低下落後的國度,卻有一點迥異於當世各國,這一點就是表現在男女情愛上:在婚前,南詔女子可以隨意與人淫玩,甚至可算是人盡可夫!而一旦成婚有了夫家,就必須謹守操節,不得與自己夫君以外的男人生關係,否則必定火焚而死!皎玉自小生長於這種環境風俗之下,眼見當前的情景,她縱是萬般柔順地愛我,心裡也不禁微微感到一絲不快和遲疑。
玉雪則完全不同,她雖生於吐蕃,但因其母是金城公主的隨嫁宮女,玉雪從小就接受了大唐文化的薰陶,在思想上就恪守了「三從四德」的婦德觀念,而且,吐蕃與奚、契丹、回訖風俗無異,無論是貴族還是平民,都有兄弟同妻,甚至三代同妻(沒有血緣關係)的習俗,玉雪耳聞目睹。已經見而不怪心無異樣了。所以,眼見我目光怔怔地直視著易玉卿,她心中雖然微有一絲酸醋的感覺,卻沒有生出一絲反感。
旁觀者與當事人的感受,從來都是不一樣的!易玉卿在我亮若晨星的注視下,剛開始只覺得芳心若同撞鹿,一陣失措、羞喜,並在不覺間,紅霞浮面。進而迷茫、惶惑,有種讓人從心裡愛憐地無助模樣。繼而,神情漸漸平靜,一雙妙目勇敢地迎視著我。
對於她的心態,其實我完全可以猜知:作為易玉卿她原本只是把我作為一個自己的親人——自己名義上的兒子,對我只是拘於人倫的看顧關注。但隨著與我接觸時的異樣感受(包括我才識方面的表現,也包括她身感心知的我身體的「自然反應」),她愈來愈喜歡與我接觸相處。父親逝後,易玉卿情感幻滅之餘,在她心裡,我幾乎是她最親近的人!
十年別後重逢,在她的身前赫然而立的。竟已然是一個才識群、戰功顯赫、軒昂英鋌而相貌似如還勝父親的一個大人了。陌生中夾雜著熟悉的感覺,帶給她以從沒有意料到的衝擊,心裡對照著我小時候的種種,她只覺得一陣異樣。及至興慶宮我擊鼓高歌,我那偉雄慨壯的形象,終於深深地銘於她的心間!此後,我多次不俗的才識表現。使她漸漸地對我敬慕非常。
如今在我無意識地怔視下,她恍然驚覺,自己對我的目光,竟有種類於懷春少女的羞喜,這重羞喜並在心底慢慢地漾開。仿是男女情愫在她與我之間緩緩復甦!驚覺之下,易玉卿的心思由此變得惶恐、迷惘,甚至有點羞慚!但在我依然目不轉睛的直視中。她在天人交戰間,大概已有所悟所得,她好像有了主心骨似的,漸漸地平穩了心態。
她只覺得在沒有血緣的干連而又不危害人的情況下,男歡女愛是天經地義的,自己也不過二十九歲而已,難道要在今後的日子裡,充滿灰暗和孤寂地生活嗎?思想之下,易玉卿不覺忍羞一抬螓,妙目盈盈地回望著我。絲毫不再有一絲惶惑,只在眼眸地深處,含帶著一點隱掩不住的期待和羞喜之色。
「棠郎,妾身等今日算是開了眼界了!以前妾身還自以為自己的書法可圈可點,還算差強人意。然而,今日所偶然遇到的,不過是州府中的兩位官員,他們的書法卻勝妾身十倍,妾身真是望塵莫及!由此始知自己不過是井底之蛙,現下思之,深有羞慚的感覺!今後還望棠郎多多教導妾身才是!」以今日所遇為借口,皎玉終於忍不住心裡的不快,柔聲地出言輕喚。
我感慨間地出神思想,在我的感覺中,不過是一瞬間的事兒,哪裡料想到就這一會兒的時間,她們竟然會有這麼多的想法?我回過神來,兀自暗暗好笑地想到:「呵呵,還隨便『偶然』遇到的州府官員呢,他們二人可是大唐中葉歷史上,最著名的三大理財家之二!像他們這些常常和紙筆打交道的人,書法豈能差了?」而我的口中,當然唯聲應諾。
「小妹往日只聽聞棠郎的文才驚人,善於吟詩作歌,倒不知棠郎的書法竟然也如此精妙,卻不知棠郎師宗何人?」玉霜這時略微有點忸怩地說道。我聞言不覺一愣,自相識以來,這俠骨柔腸的玉霜一直以弟兄相稱。即便是表露了情懷以後,她還依然稱呼我為「李兄」。如今她突然自稱「小妹」,而又稱呼我為「棠郎」,一時之間,我怎麼能不頗感愕然?
玉霜見我神態異樣,不禁更覺大羞。她原本就是個爽直脫俗的武林兒女,雖心中對我鍾情已極,卻也不善表達自己的感情,故此,在與我當著眾人剖懷定情後,她還依然與我兄弟相稱。但適才見我目不轉睛地直視「後來者」——易玉卿,頗有意動的樣子。心裡愛極了我的玉霜,在嗔怨我的同時,卻也深深害怕失去我的關愛疼惜。在聽到皎玉論及書法,不覺出言向我暗示她的「存在」,而在患得患失的微妙心態下,玉霜話由心轉,才致有「棠郎」之稱呼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