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即之間,我踏上了一條寬闊的官道。我知道,這就是通向棣州、范陽的大路。此時,更能聞聽得到悶悶的馬蹄聲,顯然這些坐騎的馬蹄經過了裹紮的處理,由此,更可斷定這些人是軍中出身,九成九是想要逃脫的安祿山等人!心念飛轉間,我抑住心中的欣喜,身形依然如細雨潤物般,無聲地飛掠向前。
不一會兒,就見到了這些夜中急奔的人影,大概有十一、二人之多。我藉著漸漸濃起的夜霧的掩護,隨著馬蹄參差不齊的踏地聲,悄然地近一步屏息接近他們。及近,卻聽迷霧之中,一人低沉著嗓子,不耐地抱怨道:「這是什麼鬼天氣!竟然在這惡劣的迷霧中連夜趕路!」
「郡王爺之所以兵敗青州,無功而返,完全是那高不危在鼓惑軍心,偏執地說什麼兵分三部,才可平定天下,由此降低了我軍的士氣,致使兵無鬥志,臨陣而潰!」一個陰沉沉的聲音響起,話語中頗有埋怨之意。不危就是安祿山帳下第一謀士高尚的字,我一聽這句話,心中一喜:這果然是安祿山一夥,只不知安祿山他本人是否在此?懷著患得患失的心情,我更是以耳代目,屏息地凝神細聽。
「唉,其實認真想來,那高先生確如神人,事事料敵機先!他早已經料定,如果輕率軍鎮尋常兵馬出擊李棠,一定會無功而返,迭遇限險,甚則會難逃追擊!」安祿山沮喪的聲音傳來,我心中大喜。只覺著一夜的勞苦終是不枉。強抑著內心情緒的波動,我慢慢地偵尋著安祿山所在的方位。
那聲音陰沉的人不甘心地繼續說道:「事情的進展也不盡然!若按那高尚所言,郡王爺率同自己的親信兵馬連同盟軍前來青州,那麼,我們的根本之地豈不是空虛萬分?一旦有投敵者就中取事,我們豈不是成了無根之萍?」聽這人的話語,與高尚彷彿大有芥蒂一般。
安祿山輕輕地歎了一口氣,悔意中暗暗含帶著怒氣說道:「依高先生所言。本帥將帳下的一虎三豹六匹狼分為三部:因為整個大唐只有那李棠是最強勁的對手,如果拿下了他,不亞於拿下多半個大唐天下!所以高先生建議本帥領嫡系親信及盟軍十餘萬,兵青州,上下一心眾志成城地以眾擊寡。這樣一來,即便那李棠真個是神勇無敵、謀略過人。至多是費些時日,定可攻克青州!至不濟,也可使李棠困守孤城,我軍揮師南下,充實軍資實力,軍威士氣必將無人能敵,投效者必然眾多,大勢遂成;
史副帥則領同十萬軍鎮人馬,假『清君側』之名,劈關奪城。暫時與忠、永二王遙相呼應,殺奔東、西二京!由於有唐室二王出頭,世人多必信『清君側』之說,且這一路並無什麼雄師名將,軍隊在高歌猛進之下。必不會產生臨陣不戰,甚至也沒有厭戰的思想;而高先生則輔助慶緒坐鎮我們的根本之地,居中調配,均衡天下的大勢!如此而來,大事何愁不成?
卻是你莊嚴這一干人等,竟聯同慶恩力駁高先生的建議,說甚麼根本重地不可不慎,可令慶恩統帶十餘萬親信盟軍坐鎮范陽。靜觀忠、永二王起兵所引起天下局勢的變化,待機而動!本帥親領范陽、平盧二鎮十萬兵馬前往春州,正可趁李棠勢孤而一戰擒之!如今又是怎樣?!幸虧臨行之時,高先生向我獻了一個錦囊,說在緊急之時拆閱,否則本帥豈能安然逃命?!」安祿山越來越怒氣勃的一席話,說得他的僚屬們再也無話可說。
我由安祿山的長時間的話語中,得知安祿山手下的兩大謀士高尚和莊嚴之間,已閡隙漸生,甚至有不兩立的勢頭。顯然,高尚依照長幼有序的古訓,對安祿山的長子慶緒有扶保之心,而莊嚴則不知出於什麼原因,有意擁立安祿山的幼子慶恩為世子。
我放下順手除去莊嚴(那話音陰沉者)的念頭,決定只滅除安祿山本人,留著莊嚴等人回去與高尚窩裡鬥!當下,我再次暗暗凝足了「指點江山」的內勁,對著安祿山隱隱而顯的頭部,成品字形地連彈了三指!只聽一聲悶哼,安祿山直直地栽下馬來。雖然我對自己出手時的感覺十分自信,而且在他們對話之時,我便耳目兼用牢牢地鎖定了安祿山本人,但茲事體大,我不敢有絲毫馬虎疏漏,我於得手以後,仍然潛伏在一側。
數聲暴喝中,十數人馬立時停止了行進。數條人影快地分四下排開,護衛在安祿山的周圍,更有幾人急聲惶然地喊道:「郡王爺!郡王爺!」我再無錯疑之念,更不多事,悄然後退百餘步的距離。這是因為我和霞兒此來所走的路線,根本是沿著大體的方向而行,絕對是無跡可尋,為了免得正往這趕的霞兒與我失之交臂,甚而遭遇到安祿山的護衛,身入險危之境,我只有稍退些距離,以等待霞兒的到來。
然而,寂夜之中,前方安祿山僚屬的惶切之聲猶然可聞。未過多久,想是那嚴莊已然穩住了心神,陰沉沉地說道:「諸位,郡王爺不幸折於追兵之手,以其身手忖之,當是奸王李棠!諸位勿驚,那李棠縱然神勇非常,想也自忖難敵長白一裊、同羅三傑以及東北五雄的聯手,得手之後,料已遠遁!」語音微微一頓,大概是等大家沉靜了,莊嚴又繼續說道:「郡王爺是聽從高尚那廝的撤退安排而逝的!我們下一步該怎麼辦,大家應該從長計議才是!」話語中有說不出的詭異,我知道安氏集田窩裡鬥的第一幕即將開始。
突地,我只聽自己身後隱隱有衣袂微蕩的動靜,我一凝神間,卻了無驚慌心中暗喜。因為傳來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熟悉香味——霞兒到了。我連忙依著聲音傳來的方位,悄悄地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