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字一頓地沉聲說道:「你明知道安祿山對你意存不軌,為何你不只沒有刻意地迴避,反而深感刺激興奮?」我這一句話,正是由楊大美女於鳳儀亭中的自語而來,可謂直擊她的肺腑,使她在震驚我錯愕之中,沒有一絲掩飾地辯解道:「我是曾因此而感到過莫名的興奮,甚至隱隱有些期待,但那只是曾經的迷惑而已,在我剛才面對你的那一刻,我忽然清醒地意識到,安祿山只是心懷叵則,貌忠實奸的詭詐之徒,否則怎麼能在向三郎大表忠心的同時,來勾引自己君王碼漢卡的愛妃,來調戲自己名義上的義母?」大美女的言語中漸漸有些激動起來,一雙妙目盈盈欲滴地瞧向我,芙蓉面上升起一片暈紅。
我心中不由暗暗思量,由她那句「我剛才面對你的那一刻,我忽然清醒地意識到」開始,我就感覺著這位大美女將要說出什麼讓我進退失據的話來,要知道現在我百事待舉,實不宜再出什麼紕漏閃失。為了免得出現這種情況,當下我略組織了一下語言,帶著誠摯的意味,緩和了一下語氣說道:「我為你能這麼想而感到高興!其實,我之所以對你有些不滿,就是因為見及你面對安祿山時,神情大是不對,我生怕你與那安祿山有什麼曖昧!大郎依然還是奔赴劍南以前的大郎,依然有親切之感,只不過大郎政務纏身,難得有空暇前來探訪而已!」由小時侯養成的習慣,確實不好更改,我在和楊大美女談話的時候我」直白地稱呼,雖然認真講究起來這是有些略失禮貌,可在我卻自然而然感覺特別地順暢!想來楊玉環也有同感,而這一段話語也確實是我的肺胎之言。
楊大美女聞言嬌顏上的憂急漸緩。盈盈然若一泓秋水的雙目登時熠熠生輝,有意無意地顧盼之間,媚力無可抑止地四射開來。媚目微瞟間,她輕綻艷唇言道:「其實,有異稟天縱的大郎在我身邊,何樣人等能真正入得我眼?」我聽得楊玉環這嬌怯怯柔脈脈的言語!心裡一顫,旋即神智一清!暗暗設詞籌對這句隱含著曖昧意味的話語。要知道楊玉環是個比較情緒化的女人,縱或不完全是胸大無腦,也是跟著感覺走的人。如今她有意無意地說出這樣的言語,我若是應對失當的話,楊玉環會做出什麼樣的反應?我並不能完全地預料得到,但有二個結果我可以肯定:她由此而全心地附在我的身上,或者會和安某人廝混在一起!我現在的態度言詞可以說,是楊大美女今後命運走向的一個選擇點,我應該如何回答,這不容我不謹慎!
我若有所思的樣子落入大美女的眼中,她不由輕輕一歎,眉目中浮上一縷若有若無地苦笑。她目光柔柔地撫在我的臉上說道:「其實,以我現在的情形!認真而言,只要能與你時常相見,於願意足矣!枯枝殘葉,何敢多求?」語中雖是輕柔,卻含有不勝幽怨自憐,令我為之也柔腸百轉。心念之中,對她滿是憐惜,恨不能好好地撫慰她一下。我努力地思索了一下,自以為措詞還算是沒有喪失原則而又得體幽默地安慰道:「你有花似艷麗的嬌容,月樣皎好的美貌,更兼有絕代的風華舞姿。怎麼說是枯枝殘葉呢?你若是枯枝殘葉,那麼外面的世界天宇,豈不是七妖八陋醜怪遍佈了嗎?」楊玉環聞得我的言語,雖明知道我是在逗引她開心,卻在心感之餘,微覺一絲甜蜜,唇邊不覺漾起笑意。
正在此際,高力士由內殿之中急急而出,向楊玉環躬身施禮道:「聖上於靜臥之中,猶然頻頻找尋貴妃娘娘,奴婢無奈之間,只能恭請娘娘前往內殿之中!」楊玉環無可奈何地看了我一眼,意猶未盡中帶著一絲黯然,而後一語未地步向宮幃之中。我心中雖然為這位大美人的離開而輕吁了一口氣,但在目及她滿含眷眷之色地離去的時候,我卻不自覺地湧出一絲悵然。我覺,自己雖然身具沉積了千餘年的才識,但除此而外,卻幾乎一無是處,比如,我對於感情幾乎沒有一點果斷霸道的味道,甚至有類於金庸作品中郭靖的木訥和張無忌的優柔寡斷!但這卻是真正的我,無可否認的性格存在,如之奈何?!但望這種性格不要影響到我重振大唐的大業才好!
搖了搖頭,我努力把這些繁雜的思緒拋開!將身前杯中的殘酒一飲而盡,然後長身而起,步出了勤政務本樓。卻見興慶宮的管事太監董鵬站立在樓簷之下,隨時恭候著玄宗皇帝的令諭差遣。我心中一動,認為正可把嚴防楊玉環出差錯的任務吩咐於他,並令他轉達給另一個我熟知的宮網內線張麗容,由他二人聯合負責,這樣一來,我才可真正地放下心來。
大唐後宮中預供皇帝享用的美女幾以萬計,其中除了皇后之外,比較高的位階品級有四夫人,即貴妃、淑妃、德妃、賢妃,楊大美女和江采蘋就是夫人的職稱;有九嬪,即昭儀、昭容、昭媛、修儀、修容、修媛、充儀、充容、充媛,世界聞名的武則天就曾身任昭儀之職;有二十七世婦,即婕妤九人、美人九人、才人九人,這二十七世婦的品級也著實不低,她們從正三品到正五品不等,幾乎可以與朝中重臣比肩;此外還有八十一御妻,即正六品的寶林二十七人、正七品的御女二十七人(品級相當於大縣的縣長)、正八品的綵女二十七人!如此龐大的等待皇帝臨幸的隊伍,當然必須得有一個規定來制約管理。於是,大唐內宮之中,曾訂有明確的侍寢規定,按照月圓月缺來定如何陪侍御寢。因為每月的前十五日月亮為漸滿,後十五日月亮為漸缺,所以在漸滿期間,侍寢美女的身份品級越來越高貴;在漸缺期間侍寢的美女,品級和地位也就等而下之。
然而,按照這個規定而論,皇帝在一個月之內,至少有十二個夜晚,有九個美女人共同承恩一夜!姑且不問皇帝是不是能承受得了,還有一個問題嚴重存在:後宮嬪妃入侍寢宮的規定雖是清清楚楚,但因人數太以眾多,繁雜瑣事太多,比如有人不適或者月事臨身等,造成選夜侍寢事務煩擾不堪!因此,宮內另行定制,置設「女史」一職,專管嬪妃入侍寢宮的安排,負責掌握後宮所有待寢美女個人的具體狀況。而張麗容就是安排後宮嬪妃侍寢的「女史」!
正因為玄宗皇帝專寵楊大美女和江采蘋這兩位妃子,基本上並不召令其他妃子侍寢。職責所在的張麗容更是不敢有所疏忽,盡力掌握楊大美女和江采蘋飲食喜好、身體狀況及情緒動態等私生活的方方面面,瞭解的詳盡程度,甚至出二妃本人所認識的範圍!所以,我才在飲宴觀舞的時候,決定向董鵬和張麗容下達死命令:無論採取什麼方法策略,絕不准許楊玉環與任何聖上以外的男人獨在一處,並嚴格掌控楊玉環的情緒狀況,及時向我稟報!
見我把目光專注地轉向他自己,董鵬的雙眼略一掃視周圍,立即上前躬身稟道:「殿下交給奴婢的事務,奴婢已然著人去辦,不知殿下還有何吩咐?」我柔和地點了點頭,把心中思想已妥的任務說了出來,董鵬聽罷,面上一絲驚詫疑問的神色都沒有,只是恭應一聲說道:「奴婢一定辦妥此事!敬請殿下放心!」這擾心的事務交代完畢,我登時覺得整個人輕鬆了不少。我以示勵勉地笑了笑,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頭,轉向興慶宮的宮門。
我剛要穿過興慶宮的宮門,一位年在稚齡的小宮女氣喘噓噓地跑了過來,這小姑娘待得臨近我的身邊,躬身行禮,以嬌脆悅耳的聲音怯生生地說道:「太孫殿下暫請留步,梅妃娘娘請殿下至沉香亭一敘。」我知道,江采蘋終是掛心如何對付李林甫,便抽身出來打聽消息,如果我不給她一點消息,她一定會寢食難安。當下我舉而望,遠遠地就看到亭亭玉立在沉香亭中的雅麗風姿。我轉目看著小宮女笑了笑,說道:「那就不再煩請你頭前帶路了,本太孫這就前往拜見梅妃娘娘!」我思及稍後的談話內容或許不方便有第三人在旁,便如此自做主張地吩咐這個小宮女。小宮女在我灼灼的目光下,有些耳赤面紅的對我行了一禮,步態裊裊而去。
在江采蘋翹以待的目光中,我登上了沉香亭。不待我行禮參見,江采蘋或許是心念多年的仇怨,一無平日文雅穩重的樣子,素手緊握我手,有些急切地問道:「大郎日前曾派人知會采蘋,令采蘋在剷除李賊時予以配合,卻不知為何遲遲不見動靜?大郎是如何打算的?你可知采蘋自得此訊,欣喜之餘,卻又患得患失,深恐再有變數!直感覺不是度日如年,而是度時如年!請你詳盡地告訴我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