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宗皇帝「哦」了一聲,眼見著賈昌挑選出六隻宮廷御養的鬥雞,另歸於一邊,他老人家心裡一動,又問道:「安卿認為什麼樣的鬥雞堪為雞中鬥士?」安祿山略一思索答道:「臣以為,凡鷹喙鵝頸鶴腿駝身者,即堪稱為雞中的鬥士!」
玄宗皇帝一笑而言:「安卿既是如此地精擅鬥雞之術,可與賈卿各由對方捨中的六隻鬥雞中挑選一隻,來比較一下宮廷鬥雞與龜茲鬥雞的優劣,如何?」安祿山瞧了瞧堂前的賈昌,賈昌早已經聽到玄宗皇帝的言語,正以一種甚於挑釁的苛橫眼光冷冷地注視自己,安祿山不覺心裡暗暗來氣。他在朝倍受當今聖上和皇太孫的寵信,在外呼風喚雨儼然猶如是個土皇帝,哪曾受過別人的輕視冷落,饒得他心機深沉,也不禁暗生不愉。
安祿山略為思忖了一下,向玄宗皇帝躬身應道:「陛下既然有令,臣願博得聖上及母后一笑!」然後離席踱步到鬥雞的雞捨旁,打算在賈昌的強項上壓賈昌一頭,還以顏色。安祿山一扭癡肥的身軀,隨意地取了只賈昌所訓的宮廷鬥雞投放於鬥雞場。安祿山的精明由此也可見一斑:要知道他若是著意地挑選鬥雞,既有失郡王的身份氣度,而且其先所偽飾的豪爽魯直,也有功虧一簣的可能。
眼見安祿山到來應戰,賈昌也轉身龜茲鬥雞捨之旁,著意地挑選了一隻身姿雄壯、短嘴利爪的龜茲鬥雞,放入鬥雞場中。賈昌之所以仔細挑選好的龜茲鬥雞作為對手,不只是賈昌對自己訓養的鬥雞特別地有信心的緣故。並且,他認為龜茲鬥雞遠道而來,來途顛簸可能會影響龜茲鬥雞的戰力,為了求得自己心目中所想的公正。他才如此而為。由此,我更對賈昌的人品暗暗心折。
宮中的雞奴把兩隻鬥雞的翅膀展開,示向玄宗皇帝及大家。這是防止在鬥雞的身上作弊的作法,以防有人在雞翅裡藏放辣粉或頭頂上塗有狸油。雖然賈昌和安祿山不會在這方面使奸藏詐。但是作為鬥雞前的必須審察程序,雞奴們依然按習慣一絲不芶地請主客們查看。玄宗皇帝一擺手簡潔地說道:「開始吧!」當即有宮中雞奴以短鞭在兩雞間掃開屏障,表示鬥雞正式開始了。
只見兩雞驟見,似若得遇不共戴天之仇敵,豎起頸羽乍起,怒睜黃豆大的圓眼,怒視著對方蓄勢待。鬥雞一般分為三盤:第一盤,兩隻鬥雞勁足有力,動作快敏靈捷,往往跳躍飛打,經常只是支架勢或是一觸即分!一般都叨打不著對方!因此稱為「荒盤」;第二盤,這時兩隻相鬥的雞體力消耗得七七八八了,一般都飛打不起來了,只能「腳踏實地」穩穩當當地叨鬥。稱為「穩盤」;一般到第三盤的時候,鬥雞的雙方都已經傷重纍纍,基本上是筋疲力盡的狀態,所以被稱為「殘盤」。
現在正是「荒盤」時刻,兩雞的體力和戰意都非常地充沛。在略一僵持後,龜茲鬥雞就先行攻擊,一伸羽翅,藉著忽扇的力道,一爪蹬向宮廷鬥雞的面門,宮廷鬥雞急忙藏頭疾挺,在猛衝中躲過龜茲鬥雞一擊的同時,抬腿狠勁蹬向對方的腹部。兩雞戰在了一起。在座的人倒看得津津有味。只有賈昌神情中有絲異樣,再沒有安祿山來之前的沉著冷靜的模樣。
這時,兩雞的打鬥進行到了「穩盤」,堂前的地上不時有羽毛在飛散,有血滴在濺落,然而,兩雞依然爪抓嘴啄毫不相讓。楊大美女和江采蘋見及如此慘烈的場面,不由暗暗移轉自己的視線。見及兩雞漸漸顯露出疲憊之態,宮中的雞奴不用玄宗皇帝吩咐,當即以浸濕的毛巾擦拭一遍鬥雞,降低鬥雞隨著打鬥而散的體溫熱量,以利於恢復疲勞。然後,讓它們繼續再戰。
隨著這局鬥雞地進行,安祿山的面上卻漸漸有些掛不住了,因為龜茲鬥雞節節受創,好像是後力不繼,幾已無還手之力。終於,在宮廷鬥雞的一記窩心腿之後,龜茲鬥雞翻倒在地,再也站立不起來了,這也叫作「趴盤」,預示著宮廷鬥雞的勝出。玄宗皇帝見狀,連忙宣佈停止了比賽。勝出的宮廷鬥雞咯咯地叫著,彷彿在得意地炫耀,而龜茲鬥雞則羞於見人般地耷拉著頭。
「娛心賞情之物的勝負,安卿不必芥懷。民間有所謂『禮輕情意重』之語!安卿為朕不遠千里送此龜茲名雞,足見忠意孝心,此場比賽只說明中土鬥雞勝於外方鬥雞,僅此而已,決抹煞不了安聊對朕的心意!」看到安祿山有些惶恐不安的樣子,玄宗皇帝款款而言地撫慰道。接著不忘褒獎賈昌道:「賈卿侍從朕已有二十年,兢業處事,由此場鬥雞可知賈卿是多麼勤勉努力。高力士,且著宮掖局撥帛十匹,賜與賈卿以彰其功!」玄宗皇帝勸勉之語說罷,當即令安祿山和賈昌二人歸座,再行飲宴。安祿山仍然是一副愧然無語的樣子,而賈昌在謝恩之餘,目光橫了安祿山一下。
我仔細地觀察了一下,賈昌得勝之後,他漠然的面目上隱帶一絲的暢意,特別是注意到安祿山的惴然不安,他的那絲暢意更是明顯了一些,甚至也露出了一絲久已未現的笑意,雖然是一絲冷笑。咦!冷笑?對!是冷笑!這賈昌的葫蘆裡到底賣的是什麼藥吆?!不過,現在這安祿山據我看來,他的惴然惶恐之態倒也不完全是裝出來的,想想看,他不遠千里所進奉的龜茲鬥雞竟然戰不過安於內廷享於安樂的本土鬥雞,因此而耗費了多少的人力財力和驛戰的物力?如此一來他心中怎能沒有點愧然!
飲宴繼續,玄宗皇帝興致頗高,頻頻舉杯;楊大美女妙目游移,淺嘗即止;江采蘋似有所思,仰酒就唇的時候更是少之又少;我和安祿山飲而有度,侃侃而談;唯有賈昌目光數次捎上安祿山,酒到杯乾,漸漸有了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