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罷回府,我獨自在書房裡思索良久,而後,我差人請來李泌,我省免了禮節直接迎頭問道:「長源,此番吐蕃一改往日挑畔好鬥的態度,主動以公主和親,以『甥舅之誼』來進行議和。是不是吐蕃國內有了什麼大變?」對於吐蕃使者安睦親鄰的鬼話,我是全然不信,我想徵詢一下李泌的看法。
李泌點了點頭道:「依吐蕃使者的言行來看,必然是國中出現了什麼危機,為了應付這個危機,他們只能盡力與原有的強敵保持穩固的和平,以免力分兩方而焦頭爛額。不過,此舉既與我們的利益相符,正可順水推舟,謀靖大唐國內暗潮!」
接著,李泌沉吟了一下,向我言道:「殿下!適才酒宴之上,東瀛大使籐原正前曾與楊大人交談,長源不經意間耳聞,籐原正前想派鍛生、鑄生、細工生學習我大唐橫刀的鍛造之術,楊大人隨口敷衍了幾句,也不以為意,籐原正前正要明確提出這個要求,他們的談話卻被吐蕃使臣打斷,沒有再進行下去。不知殿下對這個問題怎麼看?」
聞言我猛然省起,後世日本人所獨有的東洋刀,正是由大唐時的橫刀引進演化而來。要知道大唐橫刀,僅以刀式而言,雖不及陌刀的霸氣沖天,卻最適合單兵搏殺,日本人就是依據這唐樣大刀,成就了東洋刀的名聲。靠!有洞悉古今的我在,豈能再讓他們得逞!轉念又想起東瀛在唐宋以後,忘恩負義的侵略行徑,我更是心火上腦。
我極力不讓自己的情緒產生波動,我緩緩地說道:「酒宴之上,阿倍內親王頻頻向小弟致酒,卻未聽她提及此事。不過小弟自思,東瀛與大唐隔海而望,猶如往時的奚與契丹一般,如若賜之以刃,只恐它倣傚奚、契丹二虜與我大唐為敵,雖是疥癬之患,不足為慮,卻也擾心傷神,不如全然不予理會!」我隱晦地點出東瀛的豺狼品性!不過,提起阿倍那個騷狐,確是浪的可以,一點也沒有初見禮拜時的那種白蓮般亭亭不妖的氣質,竟頻頻向我暗送秋波。我依稀記得,有人說過,日本**的最高境界是將純真和**結合在一起,這回我可真的領教了一點,看來,這個東瀛未來的女天皇,就是這方面的絕頂高手!
李泌卻言道:「長源也認為不應答應。不過,這倒不是怕它與我大唐為敵。東瀛,一島之嶼而已,由白江一役更可得知,它是非常的弱小,若不是我大唐深覺勝之不武,又顧念好生之德,它那彈丸之地,早已滅如粉齏。並且,我大唐又盡力扶持、教化這化外之域,才使得他們的居房衣食日漸暖飽。如若大唐到了需要防備它的地步,先不要說它是如何地忘本無恥,那我煌煌大唐豈不是任何豬狗都可以欺負的了嗎?長源認為,這絕對不可能!長源之所以認為不應答應,只是怕我大唐橫刀流於其手,辱沒了我大唐橫刀的威名!」我汗顏無極,在慚愧不已的同時,更暗暗的反省:是啊!我中土疆域遼闊,人才鼎盛,風物錦繡,資源豐富。按道理講,怎麼會挫於一島之域的倭奴之手呢?或許,物極而反,就因為幅員太遼闊,人才太鼎盛,才自相殘殺窩裡鬥,才給予倭奴趁虛而入的機會。唉!怪不得人常說,「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即連李泌如此奇智遠慮之人,都沒有想到東瀛會有可以反噬的時候。也許,大唐之所以把對東瀛派來的人悉心教授,是當做讓他們得以生存接受教化的機會,根本沒有預想到它會是豺狼的品性,完全被它恭順卑謙的表象所迷惑?
一時之間,我無言而對。這時,孫六輕叩房門,輕聲稟報:「東平郡王安祿山求見!」我心中一凜,與李泌對望一眼,我吩咐:「有請東平郡王客廳侍茶!」孫六遵諭而去。我與李泌商量了一下,才整身前往待客。其實,我對安祿山這個大反派還是比較期待一見的。
我和李泌甫一進客廳,洪笑聲中,一個魁梧的身影站起,「臣范陽、平盧節度使,御使大夫、左僕射、東平郡王安祿山拜見太孫殿下!」靠,這麼長的官位封爵!我連忙上前將安祿山扶起。只見安祿山寬額大耳,濃眉環目,肩背厚寬,大腹便便,竟然頗有一付忠厚直爽的模樣。
「久聞東平郡王忠勇大名,威鎮奚、契丹二虜,今日方得一見,真是足慰平生啊!」我非常「高興」地說道。安祿山環目閃動,一付坦誠質樸的樣子,說道:「殿下謬讚,臣身為邊帥,為國靖掃邊患,乃是份內之事!臣倒是久慕殿下英名,前日,臣甫入京師就欲拜見殿下,奈何事務纏身,未能成行。千秋節日,本望得見殿下風采,卻驚悉殿下遇刺,臣萬分掛牽,但恐唐突,擾了殿下的靜養,直待今日,臣才貿然拜見殿下,還望殿下勿怪才是!」
言談之下,我向他介紹身邊的李泌道:「這是天策府的長史李泌李長源!」李泌道了聲久仰。安祿山也隨口道:「天策府執掌天下戎機,先生執掌長史一職,日後還望先生多多訓督才是!」這安祿山真是不凡之人,絲毫不以自己的名位為念,也無怪有些飽學奇能之士,願意為其所用!李泌連道不敢,客套之間三人重新入座。
「太孫殿下毒傷初癒,切勿過於操勞國事,殿下可是身擔著大唐的國運,當慎養身心,勿使臣等掛懷!」安祿山關心地說道。我笑了笑,道:「有勞郡王掛懷了!」轉而正容道:「郡王此來,本太孫倒有一事相告!」安祿山見我有些鄭重的樣子,也不由肅容問道:「太孫殿下有何指教?」我徐徐而言道:「郡王鎮懾奚與契丹二虜,勞苦功高,世目所見,聖上也頗為獎勉。可是,本太孫甫任天策上將那天,卻現書案之上竟有飛語,對郡王頗有攻訐妒恨之言!」飛語就是匿名信,我之所以這樣說,是為了讓安祿山在京期間戒惕自省,不敢輕舉妄動。當然我也得把握好這個「度」,若是火候過度的話,很有可能迫其提前造反!
安祿山聞言,一無疑懼之色,只是驚異地問道:「噢,竟有此事,不知飛語上如何而言?」我轉目李泌,以我現在的地位,有些話還是由別人來說,效果可能會更好,我也可以進一步觀察李泌對安祿山的看法。李泌會意地點了點頭道:「飛語上言,郡王不斷尋釁、欺凌奚、契丹等民族,主動挑起戰爭,致使大唐兩公主蒙難,都是為了謀取更大的實力;平盧、范陽所對之奚、契丹二虜,並非大患勁敵,僅以二鎮軍力足以制之。郡王卻修築雄武城,廣積軍械、糧草,顯見暗有圖謀;郡王常向部下言,自己降生之夜,有紅光獻吉,百獸圍護,這說明郡王心志非小;郡王最好提拔胡人異族做自己的手下的將領,這更證明郡王有自己的遠謀!」李泌侃侃論述,字字語句凝重,廳上的氣氛也漸漸沉肅起來。
在李泌說敘之時,我仔細觀察了安祿山的神色。只見安祿山雖臉色未變,環目中卻隱帶一絲慌張無措。看樣子,安祿山造反的準備並不是充足,否則他絕對不會慌張無措!李泌話落之時,安祿山臉上一片激憤,他沉聲開言:「臣本為胡奴,蒙聖上破格重用,竟至節度之職、郡王之爵,恩遇實常人,臣惟效以死力,遠鎮邊荒。但臣出身粗俗,不善與人相處相交,由此,有人萌生妒忌之心,誹言謗臣。望殿下明鑒!為示臣之忠心,臣願終老長安,絕不東去范陽!」這個老奸言詞之間竟聲情並茂,最後竟說出終老長安的空話,我若真地要想把他留下,還不如直接滅了他來得乾脆利索,哪能再讓他有偷回范陽的機會!
現在既已起了戒惕的作用,接下來,我必須出面把他安撫住,只有這樣,我才能真正地保持天下一二年的太平穩定。當下,我一拍安祿山的肩臂,和顏悅色推心置腹地說道:「郡王不要太過激憤,更不要由此而生懈惰之心,本太孫心知郡王忠直義勇,豈有相疑之意,否則,也不會直言以告飛語所言!其實,本太孫就可一一反駁飛語所言:東北二虜貪圖大唐錦繡,相約共謀天下,以致累及二位公主,郡王為報此恨,多次征戰,天下幾人不知?修城備戰更是邊帥職責,豈能以此而怪?郡王天生異相,只能說明郡王乃真正天佐之才,類比姜尚飛虎,怎能妄加評度?胡人驍勇善騎,眾所周知,身當邊帥,哪能不用善戰之人為將?所以,郡王豈能以飛語為意!如今東北奚、契丹二虜,還需郡王的神威來鎮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