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入席之初,我考慮著這些大臣都有真才實學,幾乎都是舉人出身,我就尋思他們一定會讓我吟詩作對,此時已經成竹在胸了。而且由我主動提出來吟詩,也使大家感覺更為親近、使氣氛更為融洽。略清嗓音我字句清朗地吟道:「薰風過窗葉,浩然離故關。蟬鳴林水渡,馬叫南詔山。行中友何在,天涯思程還。何當重相見,尊酒慰離顏!」眾人紛紛稱好。
「好詩,好詩!」周子諒更是情不自禁地喝彩道:「這使下官想及十年之前,殿下以稚幼之齡獨上含元殿,一詩定儲位的事來。呀!『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裡人。』這詩當時震驚滿場,事後亦為世人們讚歎。細細地品嚼,其中的感歎、感傷、感情是何等的濃烈,對將士黎民的愛惜疼護之情,更是躍然句中。這可能也是諸位大臣今日願為殿下效力的原因之一吧!」有些酒意的他,隨著回憶,漸漸地有些激動起來,心中的話脫口而出,把今天聚會的主要意思點了出來。
此言一出,陳希烈以腳重重地碰了他一下,周子諒恍然從激動的情緒中醒來,他猛省自己說錯了話,連忙歸入正題,以話掩飾道:何當重相見,尊酒慰離顏!』惜別之情真是透字而出呀,好!當為此干一大杯!」眾人也紛紛品評起來,大家都是飽學之士,論詩解文別有一番意味,酒宴的氣氛由此熱烈起來。
我以目示陳希烈,而後離座轉身出廳,眾人以為我要登東(上廁所),便也沒有多加留意。陳希烈對我的示意已心領神會,知道我有話要私下裡談,稍待一會,他便也起身出廳,在廳外孫六的指引下,來到我等候的地方。
「此去南詔,左相一定要多多保重。並請將這兩封書信分別交付南詔皎玉公主和封常清!」我見他來到便遞過去兩封書信,殷殷地囑咐道。按大唐律,三品以上官封必須要以冊書的形式授予,而劍南節度使和銀青光祿大夫都位列三品,所以陳希烈此行不單是做為前往南詔的求親使,還攜帶著朝廷的冊書,正式授封封常清為劍南節度使、銀青光祿大夫。因此,我把關於劍南賦稅的試行草案,寫入信中,托陳希烈順便帶往劍南,希望楊炎能完善試行。相信不久以後,這兩稅法就可以合法地在劍南實行了,我不希望事到臨頭再動手完善。
而我讓陳希烈轉呈皎玉公主的那封信,除了一抒相思苦外,我讓她以王儲鳳伽異的名義,贈予我兩柄南詔為我精鑄的陌刀。原因無它,我想試試大馬士革彎刀和南詔陌刀相比,到底孰優孰劣,以做到心中有數,好計算與黑衣大食在裝備上的優劣差距,便於籌劃鞏固中亞霸權的戰事。
「殿下放心,臣一定把信帶到!」陳希烈慎重地收好信。對於劍南與我的關係,他也心中有數,甚至為有軍鎮作為同盟而高興。
我沒有和姑姑見面,因為我有許多事務要待辦理。酒宴散後,我便走向楊國忠的府第,我想盡快搞定兩稅法的事。
其實楊國忠這個人也有個可取之處,那就是還顧念些舊情舊義。比如他的老婆丁氏,原本是蜀中的一名娼妓,楊國忠落魄江湖之時,兩人幾乎可以說相互照應相濡以沫。最後,他更是娶了丁氏為妻,丁氏為他倒也生養了幾個孩子。楊國忠任雷州參軍時,依然善待其妻丁氏。後來,他真正跡了,成為大唐國中屈指可數的重臣貴戚。可是,雖然他養蓄了許多美妾嬌姬,楊國忠依然把正妻的位置留給了丁氏,縱然他在家裡家外荒唐,卻對丁氏沒有離棄,而是善待供養。再如在他落魄時,接濟過他的鮮於仲通,也被他報恩安排成一州刺史。因此,雖說他貪婪成性,弄權誤國,但卻也是個比較念舊的人。也正因為他有這個唯一的人性優點,我才決定暫時各取所需地合作一下。
沉思中,驚覺有數人騎馬向我奔來,細察之下,來人卻全無武學功底,我鬆了口氣。唉,不是我太小心,要知道李林甫為相多年,禍害百餘家朝臣,為了有排除異己的工具,更為了防備仇家報復,可說是網羅了許多頂尖的高手。如今我和他已經撕開了虛面假情,保不準他會不會憤然對我下暗手。
奔馬在我十步開外勒止,來人下馬對護衛我的風道順行禮道:「可是福王千歲當面?小人乃是忠王府的信差,有緊急信件敬呈!」楊洄的駙馬府座落在忠王府和我的福王府之間,所以當信差認出我之後,便下馬恭奉信件。風道順在我的示意下接過了書信,信差恭敬地行禮而去。
我打開書信,忠王果然如我所料,我前腳剛走,他就依照我的言語,立即急急慌慌地入宮面聖。回府後按我所言不敢再出府走動,急忙把入宮情形寫成書信,求我盡快盡力幫襯。
唉,這個志大才疏的三伯伯!你以後可要狠狠地對付李林甫,才不負我幫你一場。不過,先辦完兩稅法的事再幫你吧?反正也不急於這一時。
當楊國忠得到門房的傳稟出門相迎時,由他稍顯凌亂的衣帽上可以看出,他是倉促出迎,他對我的到來非常意外。他興沖沖地說道:「殿下如何得暇前來寒舍?快快請進!」我也沒有客套,我微笑著步入府中,隨從交由楊府內的管事接待。
楊國忠將我引進內廳,屏退左右人等,用正式的臣禮躬身拜道:「臣楊國忠拜見殿下!」我連忙虛扶他起來:「無需如此多禮,只要你我心中有數即可。此來,小王還有事相托呢!」慢慢起身的楊國忠聞言微微一愣,瞬即陪笑道:「只要殿下吩咐,臣絕不推辭,不知殿下有何吩咐?」
我略略把在玄宗面前關於兩稅法的言語重述了一遍,楊國忠聽罷只略一思索,便開言道:「些許小事,怎勞殿下親來,便是一紙素箋,臣也恭然照辦,此事不再勞殿下費心,為臣一定辦得妥妥當當!」
他沉吟了一下,話鋒一轉,有些遲疑地說道:「殿下,臣也有一件事,厚顏想請殿下幫襯幫襯。當然也不是急在一時,只要殿下在適當的時機美言幾句即可。」這個不吃虧的滑頭!我想了一下,卻想不透他到底所為何事,便用詢問的眼光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