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林甫見狀,暗暗跺腳,眼前難得一現的情勢又不容拖延,只得轉示自己的同黨。「伏獵侍郎」禮部侍郎蕭靈一聲輕咳出班,奏道:「以翁婿之親,所言當是實情,微臣認為正該細查嚴辦!」他剛奏罷,立即有四名大臣出班附和。
忠王的臉聲轉為陰沉,異常難看。在這個時候,懼於李林甫的威勢,又有幾人敢直言觸其須?陳希烈等人也瞧著我的眼色,默然無語。
玄宗的臉色異常冷峻起來,青壯年時的權位鬥爭的慘烈凌上心頭,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曾經寄於厚望的第三個兒子,暗歎一聲,心中百味繁陳,既想以霹靂手段排除關於皇權的紛擾,為我掃清通住權力巔峰的阻礙;又念及骨肉親情,不忍下手。年老的他不只是沒有了往日的雄才大略,也沒有了昔時的果毅狠心。想當初他一日誅三子,現在的他卻不忍再誅殺這曾經較為心愛的三兒了。
御史中丞宋渾見此情狀立即不失時機地奏道:「不是臣等焦切,而是玄武門前事赫然可鑒!」玄武門可以說是唐朝宮廷政變的多地,著名的太宗殺兄爭儲和玄宗滅韋奪政都是由玄武門爆。忠王聞此話語,臉聲轉為慘白,驚恐之下更是說不出話來。唉!我沒有看錯,忠王的才略真是一般,他確實志高才疏難當大事!
我心下略一盤算,看著臉色陰暗不定的玄宗皇帝,也體諒到他現在的猶豫,又見羅希爽欲打鐵趁熱地出班再言,我便出班言道:「臣啟陛下,臣以為此案疑點頗多,殊不可信,先杜有鄰翁婿之間因何失和,這是一個應當重視的細節;其次,杜有鄰所作供狀僅是一家之言,若無憑證,豈能輕信偏聽?應該細加取證;其三,忠王與河西節度使之事,語焉不詳,猜度的成分居多,更不足為憑。因此,臣建議應當謹慎處理細細追查,萬不可僅憑一面之詞而輕屈重臣,定罪一方大吏!」一番說詞之下,一殿皆驚!李林甫驚於我臨陣「反水」,陳希烈及「非李黨」人士,驚於我不只不乘機順水推舟地剪除眾所周知的立儲阻礙,反而設詞相救,由此對我的德行更為歎服。忠王略一抬頭,只見他額頭滿是冷汗,他感激地望了望我。
玄宗皇帝聞言暗暗鬆了口氣,對我所言,更是頗為認知地點了點頭。略霽臉色的玄宗皇帝傳下旨意:「著羅卿暫署大理寺理務,徹查杜、柳之案。忠王雖不在羈,暫時回府休息,等待千秋節的到來,但也隨時配合本案的調查。」這前後之間的旨意絕對是天差地別,前者,忠王是作為在案的犯人被押獄訊審,後者,忠王則是介乎疑犯和證人之間,並且因為他身份尊貴,不必受牢獄之苦,且行動頗為自由,很有毀證滅據的空間。
我之所以當殿設詞拉忠王一把,是再三衡量的結果:我認為忠王被誅的可能性很小,最多只能是因此而不受皇帝的寵信重視。若是聽任事態展下去的話,只會讓李林甫從中得利,我倒枉為小人。倒不如藉機彰顯自己是德才兼備顧全大局的明主,以更進一步的收攏賢士之心,又可以使忠王憤恨之下,全力對付李林甫,以分散李林甫所對付我的精力。
聽到玄宗皇帝的旨意,李林甫陰沉地看著我,他心中一定知道,我已經將他徹底看透。而他今後也不會對我徒勞地惺惺作態,我更需要好好地防備於他了。
整個早朝至此而散,立我為皇太孫的廷議,也因此而暫時推後,玄宗皇帝決定,待此案了結後,再朝會廷議立儲之事。這一點,當然早在老謀深算的李林甫意料之中。
出了大明宮的正陽門,我接過孫六手中的韁繩,正待翻身上馬,由斜刺裡跑過一名侍從打扮的人來,風順道立即擋在我身前,手按刀柄,疾聲喝道:「來者何為?」
來人急忙定住身形,躬身為禮道:「小人是忠王府侍衛,奉忠王令諭,請福王千歲過府一敘!倉促之間,無以書具名帖,有皇族玉珮為證!」並雙手呈上飾品玉珮,這玉珮幾算是皇族親王的印信,每個皇族王爺都有自己的這種雕花玉珮,忠王的玉珮是白玉雕的玉蘭花。
風道順驗過玉珮,微向我一點頭,將玉珮還於來人,靜候我的決定,我略一思考,當即示意那侍從帶路前行。在此微妙時刻,料想忠王也不會耍什麼花樣,很可能是答謝我的仗義直言。
當下我和孫六、風道順等二十餘人來到忠王府前,忠王府早已中門大開,忠王偕著一位二十歲左右的官員恭候一旁,看著這名樣貌英挺的官員所具有的軒昂氣質,我心中不由浮現一個名字--李豫?
李豫是忠王的長子,也是安史之亂初期的天下兵馬大元帥!我不由暗暗提起精神,李豫可不是省油的燈,他諳熟兵韜計謀層出,李亨之所以成為歷史上的一代帝王,李豫可說是出了一大半的力。後來,李豫也成為大唐的代宗皇帝,也稱得上是半個中興之主。現在雖然年齡不算大,但是也不容輕視。
「三皇伯今日多虧皇侄仗義出言,否則在吉網羅鉗之下,三皇伯豈能倖免於難!」忠王拋開身份權位,只以家禮相見,倒在我的意料之外。我甩鞍下馬,急步上前,躬身行禮謙聲說道:「三皇伯行事正大慎謹,豈是悖禮大逆之人?宵小欲加以冤罪,小侄又豈能袖手一旁!」忠王緊握著我的手,向我介紹同行之人。這位二十來歲的官員果然是忠王的長子廣平王李豫。
這李豫生的十分英俊,給我印象最深的是他那雙細長的丹鳳眼,這雙丹鳳眼裡似乎蘊著無窮的笑意,讓人感覺著它的親切甚至溫暖,而在開闔之間,卻有一絲精芒一閃即逝,顯現他是真正的心術之人。
「愚兄早就聽聞棠弟英名,常常以不得相見相交而為憾,卻不料今日又得承大惠於棠弟,兄心中實對弟既感且佩呀!」李豫話語中透著熱絡,雙手握著我的右手情重誼深地說道。我左手覆在李豫緊握著的雙手之上,微笑謙聲道:「關於小弟的鄉野傳聞,倒教大哥見笑了。」
忠王見我們倆融洽的樣子,有些欣然地說道:「現在天已近午,且到書房一敘!」一行人等轉向書房走去。一路所見,王府之中倒是比較簡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