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舞·繽紛天下 第五卷 第九十一章 佈局之人
    葉小含一進去就看見對面牆上的窗戶,窗戶打開著,一陣陣喧鬧的聲音從窗外傳進來。原來從這裡可以看見空地上比武的情況,但空地上的人卻注意不到堡中的人。一個青衣便服的人坐在窗前的太師椅上,他鷹鼻闊口,雖然年齡不小了,但舉手投足間卻流露出一種不容忽視的霸氣。一個錦衣人坐在他身邊,仔細觀察著下面空地上那些武士的表現。

    青衣人輕輕搖頭:「有勇少謀,死不足惜!」

    錦衣人笑道:「的確是少有能擔大任者。」

    葉小含看他們那麼輕描淡寫地談論著競命場上的爭殺,言談之間不但沒有絲毫的憐惜,反而視他人的生死如遊戲,實在忍不住氣憤:「你們不覺得這太殘忍了嗎?」

    錦衣人回頭,挑了下眉:「哦?」

    吳是非忙說:「她就是來求助於英國公的葉小含。」

    青衣人轉回頭來,看了看一臉激憤的葉小含:「什麼是殘忍?小姑娘,你還小,怎會懂得這天下其實根本就沒有什麼真假善惡,只有成敗生死。」

    葉小含怔了下後,又往空地上看了一眼:「我是不懂,可我知道他們都是人,他們本就有生存的權利,你們憑什麼要他們去廝殺搏命,難道只為滿足你們對血腥的渴望嗎?」

    「哈!哈!」青衣人大笑了起來,「小姑娘很有意思!不過,我們渴望的不是血腥,而是地位與權利,更確切地說,是地位與權利的鞏固。」

    葉小含搖頭:「我真的不明白,難道鞏固你們的權位非要如此嗎?」

    青衣人目光轉向下面,那裡又有一對武士分出了生死,他輕「嗯」了聲:「又是一次優勝劣汰!小姑娘,你知道嗎?我小時候非常喜歡鬥蟋蟀,為了買上好的蟋蟀花了很多錢,但還是經常輸給別人。氣憤之下我發誓要找到最好的蟋蟀,經過幾日幾夜的冥思苦想,我想出了一個辦法,就是買下許多蟋蟀,讓它們捉對廝殺,然後我就把勝利的蟋蟀挑出來,再安排它們一對對地廝殺,直到剩下最後一隻蟋蟀。我就拿著它去和別人的蟋蟀鬥,從那以後,我幾乎沒有輸過,因為我不斷地找新的蟋蟀補充,不斷地淘汰原來的勝利者,所以,我獲得了真正的勝利。」

    葉小含不可思議地看著他:「但人不是蟋蟀!」

    青衣人笑了:「人當然不是蟋蟀!人比蟋蟀聰明得多!不過,生存的方式也差不了多少,只不過廝殺的方式更加豐富,也更加複雜罷了!尤其是當一個人意識到自己的敗就是死的時候,那麼更能激發他所有的潛力去為生存而拚搏。而這種廝殺的結果卻是絕對相同的,經過層層淘汰,留下的一定是最富有生命力,最具有鬥爭本領的。驅使這樣的人去為我辦事,自然就無往而不利了!」

    葉小含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她終於明白是什麼塑造了今天的火雲!更理解了小鄭臨死時為什麼要說:「能休息了,真好!」這種環境中,活著的人要背負多少心酸,多少無奈,多少身不由主?

    葉小含輕輕地搖頭,輕輕地歎息:「如果是我,倒寧願選擇死亡!既然周圍沒有了道德,沒有了人性的美與善,那就已經不是人生了!」

    青衣人不置可否:「人,豈是那麼好做的!」

    錦衣人看了看吳是非,吳是非連忙遞過去一封書信。青衣人展閱書信後,一直平靜無波的臉色終於起了變化,對著錦衣人道:「刑部的那個鐵兵竟然和洛戰衣聯手查出了劫貢物的主謀是葉隱之,絕不能讓葉隱之落入任何官府之人的手中。貢物被劫乃是大案,難免會三堂會審,萬一他真的是我要找的人,甚至在堂上說了不該說的……」

    錦衣人點頭稱是:「那麼……」

    青衣人哼了一聲:「告訴小雲,必要時就……」他頓了下,然後才有些疲憊地靠後了些,「你去一趟吧!小雲被鐵兵纏上了,恐怕不好脫身。你幫一下他!」

    「是!」

    葉小含聽得莫名其妙:「怎麼回事?洛大哥他……」

    錦衣人搖頭:「你還真夠遲鈍的!事情早已起了變化,現在需要求助不是洛戰衣,而是小雲了。」

    葉小含又一次怔住了。吳是非也很意外,因為事情的發展也不是他能瞭解的!

    這是一座年久失修的廟宇,自然是早已斷了香火。此時,正有一人迅速地掠進廟中,正是陰謀敗露之後逃逸而去的葉隱之。

    廟裡供的是大肚彌勒佛、四大天王以及韋馱。一進殿,迎面便是笑容可掬,大腹偏偏的大肚彌勒佛像,他撫膝而坐,讓人見而心喜,望而心寬。

    只不過此時的葉隱之滿懷心事,自然無法感染到大肚彌勒佛那憨然的笑態。他走近彌勒佛像,仰視著佛像前抱柱上的兩幅對聯:開口便笑,笑古笑今,凡事付諸一笑。

    大肚能容,容天容地,與己何所不容。

    葉隱之喃喃地念著,突然,不屑地呸了一聲:「什麼笑古笑今,容天容地,都是庸人說辭!大丈夫處身立世,誰不為權利?只有那一生無為的無能者才會故作清高地將凡事付於一笑!」話落,他右手探出,並從中指透出一縷勁氣,直射向大肚彌勒佛的肚臍。於是,怪事發生了,彌勒佛像竟緩緩地挪開,並在底座出現了一個洞口。葉隱之毫不猶豫地跳了進去,大肚彌勒佛才緩緩地恢復了原狀。

    恰在此時,又有一人從廟外走了進來,竟然是火雲。他腳步輕悄地走近大肚彌勒佛像,面孔上竟現出一抹苦澀的笑容:「想不到又來到了這裡!十七年了,除了更加破舊不堪,這裡似乎沒有什麼變化!」目光無意中也觸及了那幅對聯。於是,他表情怪異地笑了:「容天容地,好豁達的心胸!只不知這偌大的天地是否能容得下我呢?我也想俯仰古今,凡事一笑,但那要有個前提,這個笑古笑今的人必須是個活人,否則,笑由何來?彌勒佛,你不是人,你是佛,所以能做這些虛談。但我是人,我的首要任務是想方設法地活下去,沒了命其他都是妄談!」

    大肚彌勒佛當然不會對他的話有任何反應,仍舊笑瞇瞇地俯望世人。

    過了一會兒,大肚彌勒佛終於動了,他像是不願意再面對火雲的注視就懶洋洋地轉過身去。自然,底座的洞口出現了,然後葉隱之走了出來,這回他手裡拿著一把紅光瑩瑩的寶劍,正是那幾易其主的淚血劍。

    葉隱之一出洞,就對上了火雲異樣的目光,他臉色立即變了:「你怎麼知道這裡?」

    火雲不慌不忙地回答:「我是一路沿著你去的方向追蹤到了這裡的。公子,火雲如今已經無處可去,連唯一的弟弟也不諒解我,除了你,我真的不知該投向何處了?」

    葉隱之聽了這話,釋然一笑:「火雲,我明白的,你全是為了我,才落到今天這般地步!其實,說起來真讓人慚愧,我一直以為你這人根本不值得信任,但事實卻證明了,你才是最忠心最可信任的人!」

    火雲體諒地搖搖頭:「不怪公子多疑,實在是火雲做事太任性!只想著怎樣陷害陳也,讓他為當初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那次差一點兒就累及公子,如今又被洛戰衣利用,害得你無處容身……」

    葉隱之大方地拍拍他的肩膀:「算了!過去的不用再提!現在我們應該齊心協力,以求挽回局面才是!現在你跟我……咦!」葉隱之突然停住說話,並仔細傾聽了下,然後臉色又變,他壓低聲音說:「火雲,外面好像有人!我在這不動,你悄悄地潛到外面搜尋一下。」

    火雲機警地點點頭,便轉過身去,他動作極輕地閃到殿側,正準備不露痕跡地從窗下躍出……

    就在這時,紅光乍起,淚血劍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刺向正要跳窗而出的火雲背後。剎那間,他已經被血紅色的光芒包圍,眼見火雲就要被葉隱之手中的淚血劍穿心而過……

    更不可思議的事發生了,明明已經躲無可躲,避無可避的火雲突然不見了。因為幾乎就在同時,火雲的身形已急速下墜至窗沿以下,就像他原本就不是要跳窗而是蹲在窗沿下一般。

    然後,一道幾不可見的白光反透過瀰漫的紅光,又電閃而回。葉隱之卻身體陡地一僵,恐怖之極地低頭看向自己的前胸,那裡竟然出現了一個紅斑,但逐漸的,紅斑在擴大,於是,更多的血湧了出來……

    火雲這才慢條斯理地站起身來,並移開了幾步,他那麼平靜地看著葉隱之狂叫一聲,然後踉蹌地倒向大肚彌勒佛前的貢桌上。葉隱之右手拚命捂著冒血的胸口,左手卻憤恨之極地指住火云:「你……你……我早知你……不值得信任……」

    火雲的臉上又浮現出了那種雲淡風清地笑,迷人極了:「我當然知道你並不信任我,我也不需要了,我只要你死就可以了!」

    「你……你是故意引洛戰衣……來應天府……找到我的……對嗎?」

    「是的!你不覺得這一切都精彩極了嗎?你葉隱之利用我讓洛戰衣上當,但他又將計就計再利用我找到你。你們兩個真是一個賽一個的高明!不過呢?我也早看出洛戰衣必然有安排,否則天星之主入獄,天星院那邊怎會毫無動靜呢?只是我卻故作不知,因為我既然可以做你的棋子去對付洛戰衣,自然也可以反過來再做洛戰衣的棋子來對付你了,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葉隱之差一點兒沒氣暈過去,胸口的傷也因呼吸的急促而裂了開去,他忙力持鎮定,讓腦子平靜下來。過了一會,眼前的黑霧才散開,他喘息了一下,問:「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你既然想殺我……為什麼又處處幫我……甚至幫我劫得貢物……你的目的是什麼?」

    火雲沉默了,這時他的目光中閃著說不出的詭異之色,終於,他那麼緩慢地開口說話,但內容卻與眼前毫不相關:「當今皇帝乃是殺侄後再自立為帝,但當年聖上的親侄也就是建文帝朱允炆自焚而死時,懷著一月身孕的夏妃卻早被陳迪陳尚書秘密護送出宮,至今不聞音訊。」

    不知為什麼,葉隱之突然之間面如死灰。

    火雲嘴邊含著一絲諷笑,繼續說:「這一直是當今皇帝的一塊兒心病,尤其是夏妃腹中的孩子,因為那是先帝朱允炆的骨肉。誰敢保證,那孩子不會突然出現為父報仇,更甚者乾脆自成力量與當今聖上爭奪帝位呢?於是,聖上剛一登位,就開始秘密訓練他自己的武士,並逐漸將他們派到民間。這批武士有兩個任務,第一是滲入江湖各門各派,觀察其動向,離散其力量,總之是絕不允許任何一個門派無限壯大力量,威脅到朝庭;第二就是秘密尋訪夏妃及其後人,當然執行這個任務的只有少數幾人。」

    葉隱之震駭地指著他:「你……你是……」

    「不錯!我就是這批武士中的出類拔萃者,所以我才進了天星院。當初我雄心勃勃,不甘心只屈從於洛戰衣,就以報恩為借口暗中結識了你舞楓公子朱潛。但讓我驚喜若狂的是,我竟發覺你本該姓葉,卻自改姓朱。而你葉家又有許多隱私,尤其是你與陳迪的兒子展厲風交往甚密,所以我懷疑你母親夏蕊就是我要找的夏妃。為了更加接近你,我乾脆請聖上故意安排了一批能讓江湖人垂涎的貢物——淚血劍和藏於玉麒麟腹中的奪天丹……」

    葉隱之不可置信地低語:「貢物……故意安排……」

    「當然,對於當今聖上來講,還有什麼能比找到夏妃和她腹中的孩子更重要的?為了讓我能深入地調查你,就准了我的主意,並安排宋雪離做了代罪之羊。我幫助你得到玉麒麟中的奪天丹後,你對我消除了顧慮,我也就順利地走進你的舞楓山莊,並開始了調查工作。直到那天,銀雞小蟲帶給我一個消息,那就是夏侯西江二十幾年前曾經參與皇宮的修建,回來後卻秘密雕刻了兩尊臘像,更希奇的是,臘像的模樣竟與你一模一樣。而且夏侯西江極其不願意讓雕像被人看到,這是為什麼呢?其實答案很簡單,因為他雕刻本就是先帝朱允文,所以才不願意被人知道。而你與先帝外貌如此相似,自然只有一個可能。你就是先帝的親生兒子,而你母親就是夏妃,她逃出宮後,為了保命就更名為夏蕊,並由陳迪保媒嫁給了葉乘夕。這一著還真走對了,因為第二天,陳迪就舉家蒙難,只有陳珠因學武在外而倖免一死,後為隱蔽身份化名為展厲風。只可惜葉乘夕無法忍受妻子的欺騙,雖然想辦法將夏蕊懷孕的事實隱瞞,最終仍是離開了這位有苦無處訴的夏妃。當你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後,便自己正名為朱潛,意指為藏於民間的朱家後代,並創建了舞楓山莊。我說的可有差錯?」

    朱潛一臉慘白地看著火云:「你既然……早知道了……我的身世,……為什麼不把我……交給皇上朱棣……反而還幫我陷害……洛戰衣?」

    火雲又笑了:「我確實早確定了你的身份,但我並沒有告知聖上。」頓了一下,他才說,「宋雪離轉戰南北,一心為國,尚且落得那般下場。前車之鑒,我又怎能重蹈覆轍?我若將你身份稟報並送交聖上,你可能會有兩個結局,一個是被秘密囚禁;另一個是被秘密處死。但唯一知曉先帝后人下落的我必是死路一條了。我可不會自我陶醉地以為立了大功,聖上就不捨得殺我,若那樣想才真是愚蠢!

    所以,我本有心把你的身世隱瞞,只向聖上稟明是我搞錯了。我可以當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沒發生,只管做我的天星東院之主!但我又發覺你這人野心太大,尤其又以皇室之後自許,將來必成大患!到那時,我火雲同樣要落個失職不查之罪!最後我決定,在聖上還不知道你的身份之前就殺了你。這樣,聖上因為還不能判定你是朱允炆之子自然沒必要殺我滅口了,況且同時我又一舉滅了江湖中海日樓和舞楓山莊兩大勢力,更是大功一件。當然,我要殺你必須有個充足的理由,造成我是不得不在你身份查明之前就下殺手的假像。「

    朱潛終於明白了:「你已經找到了理由。」

    「對極了!」火雲悠然踱步,「因為你劫貢物的事已被洛戰衣和鐵兵查出,當然這全是我一手造成的,但又絕不能讓你落入官府的手中,聖上可不希望朝庭中有人知道朱允炆或許還有後代活在世上。所以,我火雲此時殺你實在是」迫不得已「,皇上他必會體察下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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