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聲近了,一個淡紅的身影落在花海之間,清亮的眼中映的是長天白雲。
無論是銀雞還是小蟲都沒了剛才的乖戾模樣,卻全是一臉驚懼:「火院主,你……你怎麼來了西山?」
火雲用衣袖輕擦手中的竹笛:「我若不來,我的蒼龍鐵騎豈非要死在這裡。」
「蒼龍鐵騎?」銀雞叫了一聲,震驚地指著龍五:「他是您的蒼龍鐵騎之一?」
火雲淡淡地說:「怎麼,你們不知道嗎?」
小蟲又慌又急:「我們真的不知道,我們還以為他是洛戰衣的屬下。」
火雲笑得更淡了:「你這是什麼話?我的屬下本就是星主的屬下,你們難道忘了,我是天星蒼龍院主?」
「可是……」銀雞想說什麼,卻沒敢說出來。
小蟲猛地一醒,忙往龍五左耳看去,卻不見了嚼腦蟲的蹤影。小蟲知道嚼腦蟲一定已鑽進了龍五的大腦,神仙也救不了他了,頓時嚇得三魂失了六魄。
被埋在土中的龍五又悲又喜地看著火云:「院主,龍五無能!」
火雲手中竹笛突然離手向龍五身前的地面飛去,而且深深地直插進去,穿越過埋住龍五身軀的泥土,一下子便撞開了龍五的穴道。龍五大喝一聲,奮身而起,只見泥土飛揚中,龍五已脫出了地面,但竹笛卻留在了泥土中。
龍五出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先甩了小蟲兩耳光,小蟲的臉上登時多了兩個紅掌印,她看著火雲,動也沒敢動。
銀雞雖然憤怒,但也不敢發作。反正龍五也活不長了,用不著跟一個將死的人生氣。
龍五轉向了火雲,單膝點地:「多謝院主相救!」
火雲一揚手:「你沒事就好!起來吧。」
沒事!銀雞小蟲面面相覷,怎麼會沒事?
龍五正在看著地面似在尋找什麼,終於冷笑一聲,從地上撿起一個東西。銀雞小蟲一看,立即嚇得目瞪口呆,原來龍五手中拿的正是小蟲放在龍五頭上的嚼腦蟲。
原來嚼腦蟲根本沒有鑽進龍五的大腦,就在危急之時,笛聲恰巧響起,而嚼腦蟲就在笛聲響起的一剎那停下了動作,而且隨著笛韻的繼續,嚼腦蟲的身子開始緊縮,直到僵硬地縮成一團,便從龍五的耳朵上掉在了泥土中。
這一切銀雞小蟲根本沒有看到,自然更不會想到,火雲的那一曲笛韻就是為了要救龍五。
火雲所奏的笛聲人聽後雖無感覺,但它所發出的音波卻對一些植物和昆蟲有傷害。(火雲是在無意中發現,這種程度的笛聲能對一些植物和昆蟲造成傷害,但他也不清楚原因)所以,火雲來時,許多花才顯得那麼沒有精神。尤其是嚼腦蟲,一聽到笛聲就不敢動了,甚至因為抵擋不了愈發高亢的笛聲,而全身僵硬,直到死在龍五的耳邊。
龍五將死去的嚼腦蟲丟到小蟲面前:「還給你!」
小蟲心驚膽戰地接過嚼腦蟲的屍體,卻實在弄不明白它是怎麼死的?
火雲淡淡地一笑:「龍五,這二人由你處置了。」
銀雞小蟲一聽這話,更是驚懼地面無人色。
龍五冷酷地道:「您放心,他們剛才對待我的方法,我是一點兒也沒忘記!」說完,就緩步走向了銀雞小蟲……「
「好威風的天星院,好威風的蒼龍火雲!」隨著話聲,石家三兄弟從坡下躍了上來。他們是因為銀雞小蟲一直沒回去,所以前來看看情況的。
火雲目光一轉,然後輕輕地「嗯」了一聲,就沒再說什麼。
銀雞小蟲卻沒有因為來了援兵而面露喜色,只是向著石家三兄弟強笑了一聲:「你們也來了,這就好了!」可是,他們的表情卻看不出一點兒「好」的意思來。
石湘現在看清了火雲,卻是一臉意外,因為他從來不知道一個男人也能如此的飄逸。朱潛已夠瀟灑,洛戰衣已夠超然,但仍各自帶了一種人之尊主的氣息,可眼前的火雲卻超脫得不著一絲痕跡,竟真的像是從天上掉了一片雲下來,讓人只覺一片迷迷濛濛,卻根本看不清形貌。
石君和石瀟也疑惑了,這人真是火雲?在天星院中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火雲?
石家三兄弟的異樣銀雞小蟲自然看出來了,兩人不自覺地相對苦笑。因為只有他二人知道,火雲這個人是名副其實的表裡不一,若是光以外貌來判斷這人的性情,那可是大錯特錯了。
火雲看他們不出聲,便微微一笑:「你們好!」
石君看了石瀟和石湘一眼,竟不確定是不是該回答:「你也好」?
石湘最先醒過神來:「火雲,以我們現在這種情形而言,你的問好實在是不倫不類!因為彼此都清楚,既然對上了,又哪來的」好「呢?」
火雲沉吟了一下,然後淡淡地笑:「你說得是!」就在說「是」的時候,他發動了攻擊。
誰也沒有料到火雲會突然動手,也沒有料到他第一個攻擊的對象會是默立一旁的石瀟,更沒有料到,火雲的動作竟快得那麼不可思議。因為別人還沒有看清他的身影是否到了石瀟身邊,就已見一抹淡淡地寒光從石瀟身上掠過,那抹光芒輕淡得就像是火雲的笑容,卻帶著一輪鮮紅美麗的血珠兒,伴著石瀟的身影灑在群花之間。
石湘大叫一聲,撲了過去,「右手」不顧一切地抓向了火雲。他確實抓到了,只不過抓住的並不是火雲,而是一樣堅硬之極的東西——石瀟的棋盤。
石湘立即鬆手,但火雲的手已趁機從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伸了過來,他也只不過是用食中兩指在石湘的肩上輕輕一扣。石湘就覺一陣巨痛傳來,右臂便不聽使喚地軟了下去,說什麼也抬不起來了。
只在轉眼間,石瀟石湘就已先後傷在了火雲手下,而且看情形,短時間內是絕對無法康復的。也就是說,石家三兄弟現在已有兩人失去了戰鬥力,自然也就失去了人多勢眾的優勢,無法對火雲構成任何威脅了。
火雲悠閒地退了幾步,看向了剛剛回過神的石君。
眼見兩位弟弟受傷,石君臉色一白,不由怒視了火雲一眼,猛地將手中古琴橫置膝上。五指一碰琴弦,他的面容立刻沉靜下來,又恢復了往常的雍容氣度。
琴聲一起,火雲便知是晉代名曲《酒狂》。這首曲子是晉代的士大夫們因不滿司馬氏政權而隱居山林,彈琴吟詩,借酒佯狂,以發洩內心的積鬱與不平,卻另有一種混沌朦朧的情態之美。
但火雲臉色卻變了,低斥道:「龍五,退後!」
石君琴聲起處,竟和以往大不相同,除了一種激憤不平之氣瞬間充斥了每個角落,隱隱之間竟還暗含著一股難以言喻的肅殺之氣,直直撞擊著人的心靈肺腑。
不用火雲說,龍五已在退後了,因為那琴聲一入耳,他就感覺像是有什麼東西在撕扯著自己的內腑,難過極了。
原來石君在憤怒之下,竟將全身功力聚於琴弦,奏起了殺傷之曲。以琴聲殺傷敵人,是石君從一本古籍中學到的,他雖然已有所成,卻從不輕易使用,只怕濫開殺戒,有傷天和。
銀雞小蟲也在退後,而且趁人不注意,一直退進了藥庫的門裡,連忙把門關了起來,鐵栓一落下,外面的人誰也打不開。他們竟然把石家三兄弟的後路也堵住了。
琴聲中,火雲左臂垂下,一支竹笛已經落進左手,想不到他丟了一支,袖子裡還藏著一支。
火雲低眉垂目,將竹笛橫於唇上,笛聲一起便立刻和琴聲交織在一起。
笛聲嘹亮高昂,有玉門別酒之慷慨;琴聲鬱結難平,有江海餘生之放蕩。兩種完全不用的韻調同時充斥在繁花爛漫之中,頓時讓這悠然的田園風光失去了原有的風趣,竟像是兩軍對壘的戰場,雖然沒有戰旗飄飄,戰鼓聲聲,但這種不見血腥、不見刀戈的廝殺卻另有一種悲壯與厲烈。
很明顯的,琴聲漸漸弱了下去。石君雖然浸淫琴道已久,但多奏祥和之音,今日一改常態,欲以琴聲殺退強敵卻非所長。他的琴聲雖能震撼人心,但胸中殺意卻難以持久。
火雲卻正好相反,他對音樂的造詣絕對不如石君,但非同一般的經歷卻使他習慣了血腥殺伐。如果說陳也的獰惡兇殺之態是表面的,那麼火雲的暴戾殘忍卻是發自於內心深處,是一種自然而然的殺機。將這種與生俱來的心性貫注於笛聲,便帶起了一股足以毀天滅地的殺氣。
甚至連火雲的形態都變了,之前的飄逸如雲早已不見,取而代之的卻是一種屬於猛禽惡獸的陰鷙與剽悍。尤其是他那冷酷狠毒的眼神,陳也的眼睛只是讓人覺得毛骨聳然,而這時火雲的眼睛卻能將人摔進黑暗的地獄,再也不得翻身。
一枝盛開的月季在這不該彫零的時候彫零了,花瓣一片一片地飄落……周圍的花也隨之彫落,紛飛的花瓣如雨,卻沒有落向地面,反而隨著笛聲的起伏旋舞在石君身旁……
千萬片花瓣以石君為中心進行旋轉,似乎想衝破琴聲無形的阻礙,雙方僵持不下,卻形成了一幅絢麗無比的圖畫。
只有石君知道自己不了多久了,身旁舞動的花瓣看似美麗多彩,但每一片都帶著無限殺機,稍一疏忽就會被其乘虛而入,石君相信,這萬千花瓣若是落在自己身上,唯一的結果就是綻開萬千血洞。
但笛聲越來越高昂,就像是催戰的號角,將軍的戰令,於是,花雨舞得更急,旋得更快。石君頭上已經冒出了冷汗,臉色也漸漸變得蒼白,琴聲越發弱了。
受傷倒地的石瀟石湘眼見大哥危險卻愛莫能助,因為受傷,兩人的功力已大打折扣,而笛聲的威力又太大,他們根本接近不了火雲。
火雲眼中有了笑意,一種冰冷得能刺入骨髓的笑意,於是,他奏起了最後的笛韻。
旋飛如雨的花瓣,美妙絢麗的舞姿,帶著漫天漫地的殺機逼近了石君……
「崩然」幾聲,石君手中琴弦竟在剎那間全部折段,而石君身體也在同時猛地前撲,嘴中噴出鮮血,濺染了琴身。
笛聲隨之停下,萬千花朵卻在石君身前悄然落地。
火雲冷笑,竹笛脫手而出,打中石君麻穴,又反彈入地,沒入土中。這火雲似乎每吹奏完一曲,便埋葬一根竹笛。
火雲緩慢走近石君,冷聲問:「告訴我,葉小含在哪裡?」
石君漠然:「我不知道。」
龍五沉聲說:「院主,葉姑娘還在屋子裡,裡面一定有密室。」
火雲轉看花圃中的茅舍,目光突然一凝。只見茅舍的屋頂並排豎著一高一矮兩個煙囪,而其中矮的煙囪口現在竟飛出一隻裹著傷帶的小鳥。
火雲微笑,示意龍五走進,在他耳旁低聲說了幾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