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山歌匆忙地向前走,卻猛地撞在了一個人身上。他一抬頭,嚇得後退了好幾步:「你……你想怎麼樣?」
羅一肖恨恨地看著他:「我想怎麼樣?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才對。我到今天才相信,洛戰衣果然不知道,否則他決不會讓我看到你,更不會問你我是否相識!」
關山歌一副心虛的模樣:「你別怪我,那次的事根本和我無關,我只是奉命行事,我也是身不由主。」
羅一肖步步緊逼:「奉命?奉誰的命?」
關山歌緊張地說:「你別逼我!我現在已經不是以前的關山歌了,而且我已脫離了天星院,所以以前的事我都忘記了。」
「忘記!你能忘記,我可忘不了。那天若非朱公子及時出現,我絕難逃唐七的毒手,那時你一直就站在他的身旁。告訴我,到底是誰讓你和唐七追殺我的?否則,你別想離開。」
關山歌又是無奈又是著急,突然跺了下腳:「好!我豁出去了,我就告訴你!但你要答應不再找我麻煩,更不要向人透露是我說的,否則,我也活不了!」
羅一肖點了點頭:「你說。」
關山歌見四周無人,就低聲說:「你想一想,那一天你去天星院的時候,是誰接待的你?除了他,根本沒人知道你去過天星院!星主更不知道。」
羅一肖驚呼:「是蒼龍火雲!」
關山歌驚慌地說:「小聲點兒!我已經告訴你了,你快走吧!要不,別人一定會疑心的。」
羅一肖深深吸了一口氣:「如果你騙我,我一定不會放過你!」說罷,轉身就走。
關山歌看著羅一肖的背影,臉上的驚惶不安奇跡般地消失了,反而換上了一臉沉重:「是你自己非要知道,可不能怪我!」
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夜黃昏。
這是一株梅樹,這時的它沒有花也不見葉,但虯枝彎折,自有種傲人的風骨。
夜,並不冷,梅樹前葉小含的心卻已經有些冷了!她知道,是自己該離去的時候了!她原本就不該奢望和洛戰衣在一起的。雖然父母去了,哥哥姐姐又……她苦笑,即使孑然一身,但那又如何?她也有自尊,也有驕傲,她並不想依靠誰!雖然,她曾經倍受父母的寵愛,雖然她閱盡了父親的藏書,但剩下一個人時……她才發覺,她根本什麼都不會,什麼都不懂!
葉小含有些埋怨自己的父母,他們太保護她,以至於她幾乎沒有接觸外面的機會,甚至起碼的生活技能也沒有。她旋即又苦笑,其實她明白父母為什麼這樣做?雖然那些東西對任何人都是必須的,但只有她……她歎息,生命到底是什麼?
其實,葉小含並不遺憾什麼,因為她從小就已經學會不去希望,誰想……她遇到了洛戰衣,他是她唯一的眷戀,也是她找遍借口留下的原因。可是現在岳淺影已經明白地表示了,他們並不想讓她在身邊,那她該不該自己去哥哥姐姐家……她想笑,但那笑容卻泛出苦澀。好奇怪的稱呼!陌生得讓她身體都在顫抖……
天地茫茫,她竟不知該何去何從?
真冷呀!尤其是臉上的淚,冰涼得幾乎滲入了骨髓,她下意識地抱緊了自己的雙肩。這時,一件外衣輕輕地披上了她的身子,也讓她溫暖了許多。不用回頭,她已經知道是誰來到了身後?那種氣息是她最熟悉最親切也是最感依戀的。
洛戰衣其實已來了一會兒,他一直在觀察葉小含的神情變化,而她眉宇間那種深深的無奈和傷感,竟讓他心裡也痛了起來。看到她的抱肩動作,他明白她冷了,雖然這時候實在不該感覺冷,但洛戰衣似乎能體會到她來自心中的冷意。所以,他解下了自己的外衣為她披上,甚至有種擁她入懷的衝動。
葉小含一直沒有回頭,只是悲哀地說:「洛大哥,我明白的。其實我早該走了!」
洛戰衣沉默了下,目光也轉向了那株梅樹:「其實,人與人之間最珍貴的是知心,但最難得的卻是彼此之間的完全信任。有些朋友相交一生,都有可能在最後時會因為權、因為利,或其它各種充斥人生的因素,而導致彼此的疑嫉甚至背叛!」
葉小含摸了下梅樹:「洛大哥,你是說……」
「是的!相交多年的好友尚且如此,而你對於他們來講只是個陌生人,對嗎?況且,多疑本是人甚至動物的天性,因為他們也要保護自己,所以不要太苛責他們,嗯?」
葉小含搖搖頭:「我從沒有怪他們,本是我自己不好。」
洛戰衣歎息:「不是你不好,而是我不明白,你為什麼到現在都不肯對我說實話呢?」
葉小含的身體明顯地顫了下,淚卻流得更凶了,她突然轉頭嘶喊道:「你以為我不想說真話嗎?你以為我不知道自己的謊言有多拙劣嗎?可是你讓我怎麼說?因為連我自己都弄不清楚事情是怎麼發生的?而我又怎麼會跑到那個鬼崖下?甚至從……我說了誰會相信?誰也不信的?」
洛戰衣伸出手去,溫柔地替她抹去淚水,然後凝視著她:「我相信!」這次葉小含怔住了……
「這世上有許多事都是奇異而又無法理解的,即使是身在其中的人。舉例說吧!如果一個人最親近甚至最信任的朋友欺騙或出賣了他,那他恐怕就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因為他根本想不到朋友的背叛,這種事例太多了!」
葉小含思考著他的話,然後點點頭:「你說的雖然書上沒有,但偏偏很有道理,或者真的如你所說,但我不敢肯定。」
「我相信你一定讀了很多書。不過,有許多東西書中是學不到的,譬如說處世的經驗,對人性的分辨等,這些都是用血和淚積攢起來的。甚至,當你真正明白的時候也許已經晚了。」洛戰衣說得沉痛,也有幾分無奈。
葉小含抬頭審視著他的眼睛:「洛大哥,你有心事,對嗎?」
洛戰衣倏然一笑:「怎麼,不傷心了,卻倒關心起我來。」
葉小含臉上浮現出一片酡紅色,她悄悄地把手塞進洛戰衣的手掌中,洛大哥的手好暖!
洛戰衣握住了她的手,有些好笑地輕歎:「你呀!有時候真像一個小孩子,真奇怪你念的那些書都跑哪兒去了?」
「我……」葉小含囁喏道,「那些書是我父親讓我讀的!他告訴我,生命的長短並不能決定一個人的價值,一個博覽眾書、通曉萬物的人活在世上一天也比那些懵懂的人活一百年,強上十倍百倍。所以,我就讀了很多書……後來,娘死了,父親也跟著去了……」說到這裡,她已經泣不成聲了。
洛戰衣輕輕地擁著她,有些心疼她的遭遇。怪不得她這麼蒼白,這麼瘦弱,一個女孩子天天躲在房中看書,身體能好得了嗎?她的父親也奇怪。什麼博覽眾書、通曉萬物的人活在世上一天也比那些懵懂的人活一百年,強上十倍百倍?生命之間又如何比較?難道他想讓自己的女兒做個博才的短命鬼嗎?
葉小含哭了好久,才從洛戰衣懷中抬起頭來,她的小鼻頭和眼睛都是紅通通的,襯著白白的小臉,實在是讓人見之心憐:「洛大哥,對不起,我不該跟你說這些傷心事,也讓你跟我難過……」
洛戰衣將她的兩支小手包裹在自己的手掌中:「難過雖有,但我也很安慰,因為你肯讓我分擔你的傷心,那麼說明你把我當成朋友。」
葉小含又想哭了:「我……我早把你當成朋友,你現在才知道嗎?而且,我不僅僅只想把你當成朋友,我還想……」她猛地頓住後面的話,差點兒說漏了嘴!
「什麼?」洛戰衣的心跳了下。
葉小含臉上又發起燒來:「我……我……」她一伸舌頭,抽回自己的手,「當你的大頭鬼了!」說完,便羞笑著跑回自己的房間。
見她笑了,洛戰衣也就放心了。他抬頭看了看天空,一輪明月不知何時已經高高昇起,正將銀輝灑向人間。
一直跑到房間門前,葉小含的小臉仍是佈滿了紅暈。自己是怎麼了?差一點兒連埋藏心底的事都說了出來。洛大哥會不會已經看出來了呢?那可要羞死人了。
葉小含沒有打開門,反而靠在門上,讓自己沐浴在月光中,輕輕閉上了眼睛。洛大哥相信自己,一想到這裡,她的心就被喜悅所充滿。她不在乎別人如何看自己,她在乎的只有一個人,那就是洛大哥!遺憾的是,洛大哥看來真的把自己忘記了,也難怪他,那一夜,他醉得那麼厲害,半夢半醒之間自然記不得什麼。
不過,那一夜自己離開的時候,真的以為再也沒有機會見到他了。
葉小含突然向著月天,雙掌合什,謝謝月神娘娘,讓我和洛大哥重逢!
月光暗了下來,一定是被雲遮住了。葉小含抬起頭來,可是她並沒有看到夜空,因為一個黑影擋在了身前,也遮住了星月的光芒。
「你是……」
葉小含只吐出兩個字,就什麼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