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的鞭炮聲震碎了夜空的寧靜,這一年的春節晚會還是一如既往,既吸引了成千上萬的人觀看,又挨了成千上萬的人斥罵。193巴西人說他們國家有多少人就有多少個國家足球隊主教練,同樣,華國有多少人就有多少個春節晚會總導演。
對於這類節目,方正好沒有什麼興趣,他完全是為了陪父母才一起坐在電視機前的。
在深夜零點放完鞭炮後,方正好就回到屋子裡,才坐下,手機鈴聲便響了。他接通電話,那邊傳來陳爽清脆的聲音:「正好,新年快樂!」
事實上就在幾個小時之前他們還通了電話,方正好微微一笑,小女孩就是小女孩啊。他回了一句新年快樂,兩個人開始嘰嘰呱呱地說著一些瑣事,陳爽偶爾會笑笑,有的時候兩人找不到話題,於是便都沉默起來。這個電話足足煲了半小時,陳爽實在倦了,才打了個呵欠:「真想在你身邊,不過現在我要睡了。」
「睡吧,我也正好累了。」方正好微笑道。
又依依不捨地聊了會兒,陳爽堅持要她先掛電話,說是不能讓男生掛了女生,方正好笑著滿足了她這個願望。放下手機他上了床,可是還沒來得及蓋好被子,手機鈴聲又響了。
「新年好,請問……」方正好有些懶懶地接通了電話。
電話那端先是沉默,過了好一會兒,傳來薛秀壓低的聲音:「新年好。」
「啊,是秀秀……」這是方正好沒有想到的。
「剛剛在和爽姐通電話吧,我打你們兩個的手機,都打不通。」薛秀的聲音仍然很低,可想而知,她是在客廳的電話座機上打的。方正好有些感動,南方的冬夜陰冷潮濕,房間裡沒有暖氣,她在客廳裡打了半天電話,肯定也挨了半天凍。她的皮膚沒有陳爽那麼好,在方正好記憶中,一到冬天她就生凍瘡的。
「嗯,多謝你啦。」方正好柔聲說道。
「呵呵沒什麼,我們是好朋友嘛!」薛秀的聲音雖然壓得很低,但顯得極快活:「你和爽姐住隔壁,怎麼還要打那麼晚的電話?」
「她去老家過年了,全家都去了。」方正好解釋道:「要過完元宵才回來。」
「是這樣……」薛秀的聲音突然壓得更低,而且有些猶豫:「那明天我去給你拜年吧。」
方正好愣了一下,還沒說話,薛秀忽然又笑了:「我會打電話給爽姐,跟她說借你一用,嘻嘻。」
果然,薛秀掛掉電話沒多久,陳爽又打了電話來,她輕聲埋怨了方正好兩句,然後下達指令:有人最近總糾纏著薛秀,在她沒回來之前去保護好薛秀。
「大姐,你這樣做很危險耶,你不知道秀秀也很可愛嗎?」方正好苦著臉說道。
「我對你對我自己對秀秀都有信心!」陳爽哈哈笑了笑,片刻之後,她又有些低沉:「秀秀挺可憐的,我們能為她做的……也只有這點了。」
一個善良得發傻的丫頭。
除此之外,方正好不知如何評價陳爽,換了自己,他自問即便是洪堅再可憐,自己也不會容忍陳爽去陪著他。或許就是她的這種傻勁,才讓她和很多不太好相處的人成了朋友吧。
第二天薛秀果然來他們家拜年了,以前薛秀跟著陳爽來過一次,所以方父方母都認識這個蘋果臉有酒窩的小姑娘,見方正好的同學來玩,他們都挺高興的,可是聽說方正好要和她出去一趟,方母表面沒說什麼,在他們走了之後有些擔心地問方父:「你說小爽要是知道正好和別的女孩子出去了會怎麼想?」
「別把現在孩子想得和你一樣小心眼,我和你上街連賣茶葉蛋的老大媽都不敢多看。」方父看著電視裡播的新聞如此回應。
「老傢伙!」方母咆哮了一聲衝了上來,接著發生了什麼事情就非外人所能知啦。
「去哪兒呢?」方正好把手插在口袋裡,落後半步跟著薛秀。
「去我家吧,今天你要冒充一下我的男友。」薛秀大大方方地說道。
「咦?」方正好被嚇了一跳。
「我爸回來了,帶著我後媽,他們又生了一個。」薛秀很平靜地說道:「讓我早點工作,不要繼續讀了。」
這個消息讓方正好瞪大了眼,薛秀的成績現在穩定在二中精英班的前兩名,她的父親就算再蠢,也不應該讓她輟學啊!
「其實那只是幌子,他們是想讓我和某個討厭的傢伙訂婚。」看到他一臉震驚的模樣,薛秀嫣然一笑:「那人家裡很有些錢,呵呵,覺得現在女孩子都不好,希望給自己兒子在中學就找一個,可以慢慢培養。」
這麼荒唐的事情竟然發生在自己身邊!方正好怒氣勃發,就像是當年看到那個噁心的傢伙把手伸向柳素素一樣!這事情……可是他能怎麼管呢?
「你的意思……」方正好遲疑著問道,如果讓他放手去做,當然可以把事情搞定,但他必須考慮薛秀的感受,比如說,在他放手去做的過程中,要是傷害到薛秀的父親該怎麼辦。
「對方以為我是好女孩子,只要讓他們知道我已經有男朋友了,他們的計劃就會取消吧。」薛秀輕鬆地笑了笑。
方正好卻認為未必這麼簡單,大人沒有那麼容易相信薛秀的說辭,即使是相信了,也會想辦法拆開他們。但薛秀提出這個請求,他又無法拒絕,最難消受美人恩,薛秀對他的一往情深,他怎麼不知曉!
「可能要麻煩你吃點虧,我爸爸不會給你好眼色看。」薛秀看了看他,又補充了一句道。
方正好聳了聳肩,這個倒沒有什麼,別的不行,臉皮厚還不行麼。
跟著薛秀來到她位於飛機製造廠的家裡,這是老城區,無論是街道還是建築,都顯出頹敗的勢頭。薛秀一路上沒有說什麼話,只是到了小區的時候拉住了方正好的手。她的手沒有陳爽那麼柔軟,方正好注意到上面又長出了凍瘡,這使得她的手腫得像是兩個小饅頭。她似乎有些怕方正好拒絕,因此用哀求的眼光看著他,方正好歎了口氣,用自己的手將她冰冰的手握住。薛秀的手在他掌心裡輕輕發抖,也不知道是因為激動,還是因為緊張。
在小區門口的超市前,方正好停下腳步:「你爸爸喝酒嗎?」
「喝的……不過不用買什麼東西,我去你那都什麼沒買呢!」
「那可不一樣,你去我那是同學來串門,我到你這……呃,身份還是做得像一些吧。」
薛秀臉騰的一下紅了,方正好的意思是指未來女婿上門總不能空手而來,這言外之意讓她心裡既是甜蜜又是酸楚,她定了定神:「別買太貴的。」
「想買貴的也得我買得起呢。」方正好如此回答。
他嘴巴上如此說,實際上買東西時還是撿那些比較實在又比較貴的,幾百元頃刻間就花了出去,薛秀攔了幾回也沒有攔住。除了給薛秀父親買的東西外,還有她後母、小弟以及祖父母的東西,薛秀心中感動,知道這全是為了她,卻想不出什麼報達的方法。
薛秀的父親是個瘦瘦高高的人,看上去非常蒼老,才四十不到的年紀可以和別人五十的相比。她的續母則身體微胖,有兩片薄薄的唇,說話的時候辟辟叭叭像是炒豆子,屬於那種精明型的。他們見到薛秀時態度很冷淡,看到薛秀身後的方正好,更是露出驚訝的神情。
「叔叔,阿姨,你們好,我是薛秀的……」方正好不等他們問就主動打招呼,但說到自己與薛秀的關係時,他有意識地停了一下:「……同學,今天來給你們拜年!」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無論薛秀的父母對於方正好有什麼懷疑,可大過年的人家拎了那麼多東西上門來,怎麼也不好趕走,甚至不好過於冷淡。因此薛秀父母將方正好請進了屋子,招呼坐下後,只是找了個時間狠狠瞪了薛秀一眼。
這些小動作方正好都看在眼中,心裡對薛秀更加同情。
「你是秀秀的同學嗎,也在二中讀書?」薛父遞了根煙給方正好,可方正好連忙擺手說自己不會,他也不強迫,自己點了一根後問道:「我到二中去過一次,怎麼沒見到過你呢?」
「嗯我在二中讀了兩年高中。」方正好說道。
父皺了一下眉,二中的競爭非常激烈,這個叫方正好的男孩只在那讀了兩年,顯然是成績跟不上被淘汰的。
「他高二就參加高考,考到燕平大學了。」薛秀明白父親想的是什麼,在旁邊插了一句嘴。
「真的?」薛父這下瞪大了眼睛,又打量了方正好一遍:「你就是二中那個高二就考上燕平大學的學生?」
「運氣好些,其實秀秀的成績也很好的。」方正好很是謙遜。
「我以前在班上最多就排二十幾名,現在能進前三,就是他輔導的。」薛秀不敢在父親面前拉方正好的手,因此只偶爾給方正好一個親近的眼神。
薛父開始抽煙,悶了好一會兒,他又問道:「你家長是幹什麼的?」
「下崗了,自己在家裡做點小生意。」方正好很誠實地回答。
「那你還買這麼多東西,父母賺錢不容易啊。」薛父皺著眉說了一句。
「這是我自己賺的錢,我編了幾個電腦程序,賣了一些錢。」方正好不得不辯解,因為他看到薛秀續母的眼神似乎有些不對了。
「軟件?一年能賺多少錢啊?」續母果然改了口,把到嘴邊上的話收了回去,而是問起這個來。
「一年十萬左右吧。」方正好沒有坦白。
這個數字已經讓薛父與續母大吃一驚了,在N市,職工月均工資不過一千二百左右,而方正好一個在讀的學生就已經十倍於這個水準,這讓兩人交換了一個眼神。他們當著方正好的面做這樣的小動作,讓薛秀又羞又氣,也不管許多,拉了方正好一把:「來,到我房裡看看!」
「我陪你爸媽說說話,馬上就過去。」方正好笑了笑:「你先去收拾收拾吧,別給我看到日記之類不能看的。」
「對對,讓方正好陪我們說說話。」薛秀的繼母滿臉都是笑容:「燕平怎麼樣,好玩不好玩,說給我們聽聽吧。」
方正好撿著燕平一些名勝,將自己遊玩時見到的細節說給兩人聽,他說話平和風趣,不像其餘年輕人那麼張揚,薛父和繼母原本有些繃的臉給他說得慢慢緩了下來,話很少的薛父也開始主動提起話題。一時之間,氣氛變得融洽起來,方正好偶爾會誇耀薛秀幾句,並將之歸功于于薛父教養有方,薛父既覺得尷尬,又覺得有了面子。
聊了一個多小時,方正好起身告辭,薛父看了繼母一眼沒作聲,繼母趕緊把方正好拉住,非得留他吃飯。方正好也沒有怎麼推托,大大方方地留了下來,桌上他與薛父喝了幾杯酒,雖然臉上浮起了酡紅,說話卻仍然很有分寸,應付薛父的同時還能回應薛秀繼母的問題,誇一誇薛秀的異母弟弟,讓薛秀繼母樂得合不攏嘴。
吃完飯,薛秀終於有機會把方正好拉到自己的小屋子裡,方正好還在好奇地東張西望,薛秀把門關上後猛地抱住了他。
方正好吃了一驚,想要推開她,力量到了臂上卻又收了回來,緊接著,薛秀踮起起,將溫潤的唇湊到了他的嘴邊,不等方正好拒絕,便已經重重地吻住了他。方正好只覺得臉上濕濕潮潮的,想來那是薛秀的淚水,他呆了呆,再次收回了手臂上的力量。
「謝謝……謝謝……」
良久之後,薛秀鬆開他,用極為微弱的聲音對他說道。方正好搖了搖頭,撫了撫她的短髮,輕輕歎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