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指觀音 正文 第二十七章 魂斷礦洞
    武鬥已經蔓延到了南江縣,縣造聯與縣革聯總再次生衝突,雙方都說自己是以革命的武裝反對武裝的反革命,革聯總通過關係從武裝部搞來了一些舊軍械,這些武器本來是全民皆兵,武裝民兵的。現在這些槍支都成了群眾組織中的武器。

    溪北鄉司令部裡。

    吳蠟:「柳貴啊,聽說革聯總弄來了許多槍呢!」

    柳貴:「是啊,昨天晚上永紅來電話找你,你不在,是我接的。」

    吳蠟:「怎麼講?」

    柳貴:「北京又來了最新的內部消息,部隊頒布了命令,要求三軍支左部隊對群眾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全心全意支持無產階級革命派,以各種形式介入與干預地方的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

    吳蠟:「真的?」

    柳貴:「永紅說,這個命令是**同意,林副主席授意的。」

    吳蠟:「是嗎?那造聯總部打算怎麼辦呢?」

    柳貴:「這個永紅沒說,只說叫你打個電話給他。」

    吳蠟:「行。你先給我搖起來。」那時侯,農村還沒有自動電話機,打電話要搖的。

    不一會兒。電話接通了。

    吳蠟:「喂。永紅啊。你那裡怎麼樣啊?…好地……福成有什麼打算嗎?……哦,那就好……**不是說了嗎『槍桿子裡面出政權』。對對對。你叫他一定要抓緊是嗎?行行行,我下午就過來。」

    吳蠟放下電話:「柳貴。上次你跟福成哥怎麼說地?」

    柳貴:「我照你地意思說地唄。就說這裡宣傳隊一時頭還離不開臨風。叫福成哥找個借口先拖一拖。永紅麼。我讓福成哥提出來。這樣。永紅出去。他也高高興興。不會有什麼想法。是不?」

    吳蠟:「好。你沒把事情說死就好。留個頭在那兒。以後有變化也好隨機應變。這不。江口已經打起來了。福成想我去呢!」

    柳貴:「去好呀。那到底是縣城。以後革命成功了。起碼也弄個縣級幹部當當!」

    吳蠟:「好是好,只是我們在這兒當慣太爺了,到那兒想要這個滋味就難了!」

    柳貴:「師傅,我觀察過了,福成哥有像《沙家濱》裡的胡司令,你倒有點像刁德一……」

    吳蠟:「放屁,你才刁德一呢!」

    柳貴:「不不不,師傅,你別誤會,我是說你比較有策略。我說錯了說錯了,應該說你像郭建光,智勇雙全,智勇雙全!」

    吳蠟:「這還像話,我告訴你,以後在哪裡都不能拿師傅開玩笑。」

    柳貴:「知道,我這是說錯了唄。」

    吳蠟:「柳貴啊,我們銀行帳戶上還有多少錢啊?」

    柳貴:「好像還有三、四萬吧?」

    吳蠟:「那麼多啊!」那個時候,人民幣是個很值錢的東西,建國十幾年了,都沒有貶值過。一百元港幣兌換**民幣才四十幾元,一個大學畢業生的工資是四十幾元,一個國營工廠的工人的月工資是二十九元,買一間三層樓的房子只要二、三千元。人民幣面值最大的是十元,所以,吳蠟感歎。

    柳貴:「當然,好買十幾間房呢!」

    吳蠟:「現在兵荒馬亂的,這錢放在信用社裡,我還有點不放心呢。」

    柳貴:「師傅,我們把它領出來吧。」

    吳蠟:「對,趁現在還沒有打起來,我們去把它領出來吧。放在身邊塌實。」

    柳貴:「好吧。」

    吳蠟:「這樣吧,下午,我去造聯總部,你去領錢,你現在就去打個招呼,免得信用社臨時沒錢,領不出。」

    柳貴:「行,我這就去。」

    下午三點,吳蠟和柳貴一起從縣城往回走。

    柳貴:「師傅,幸虧你提醒了一下,信用社裡果然沒有那麼多錢,高主任給銀行打了電話,我是直接在縣銀行提的錢。」

    吳蠟看著柳貴背著的鼓囔囔的軍用挎包:「都在裡面了?」

    柳貴:「嗯。三萬八千。只有這麼多了。」

    吳蠟:「好。當心點!」

    柳貴:「知道。我們還以為還沒打起來,想不到,這裡已經打了兩天了!」

    吳蠟:「是啊,永紅叫我過去,就是要跟我說讓我們拉隊伍過去的事。」

    柳貴:「是嗎?那麼,我們什麼時候拉過去?」

    吳蠟:「你別慌,有你幹的!」

    柳貴:「你不知道,我早就盼望有這麼一天了,像電影裡放的一樣,」柳貴用力伸出左手,一下子往前上方用力一推,高聲叫道:「衝啊——」

    吳蠟:「幹嗎呢,嚇了我一跳!」

    柳貴手握拳:「打唄!」

    吳蠟:「你不要興致那麼高,『打唄』,打仗可是要死人的!」

    柳貴:「沒關係,死了也是個烈士,不死,就弄個更大的官兒當當。」

    吳蠟從兜裡取出一把手槍,在柳貴眼前一晃:「看,這是什麼?」

    柳貴:「槍!師傅,你有槍了!」

    吳蠟:「怎麼樣?」

    柳貴:「師傅,能給我弄一支嗎?我也是副司令哎!」

    吳蠟:「哼,副司令,你弄得到啊?」說著,吳蠟從另一隻兜裡也掏出一把,遞給了柳貴:「呶,給你的!」

    柳貴欣喜若狂:「師傅啊,到底還是你有本事哎。謝謝了,謝謝了!你真好!」

    吳蠟:「師傅什麼時候把你落下了?」

    柳貴:「真的,真的,師傅從來沒落下過我!師傅,你放心,我柳貴赴湯蹈火誓死保衛您!」

    吳蠟:「別亂說,誓死保衛**!」

    柳貴:「對對對,誓死保衛**!也要保衛師傅的。」

    吳蠟:「柳貴啊,好好幹,師傅不會虧待你的!」

    柳貴:「我知道。師傅哎,上次臨風姐那副司令的事不就是我提的嗎?」

    吳蠟:「我記著你的功呢!」

    柳貴:「還有留下臨風姐和支走陶永紅這兩件事,不也都是我給你擺平的嘛!」

    吳蠟:「你小子,鞍前馬後的,還算盡心!不過,這事以後不准再提了。」

    柳貴:「我知道!」

    兩人正說著,突然聽到一聲槍響,震得兩邊的山崖彷彿都搖動起來了。兩人一慌,連忙靠近山崖邊蹲了下來。聲響沒了。

    吳蠟:「不好,肯定有人追來了,快,往松樹林子裡跑!」兩人連忙爬起來,撒腿就跑。

    遠處有人叫道:「在前面呢!」又是一陣槍聲。吳蠟和柳貴拚命往林子深處跑。他們拐了一個灣來到一條溪邊,正好溪邊有一條船,兩人跳上船,劃了就走。到了對岸,吳蠟把船拉到小埠頭邊,用力一扳,小船翻了,覆在水面上,並未下沉。吳蠟蹲下來再一扳,船側了過來像水瓢舀滿了水一樣,齊船沿淹在了水中。

    柳貴:「師傅你……?」

    吳蠟:「快走,先找個地方把錢藏了再說,萬一短兵相接,拿著錢就麻煩了。」

    柳貴:「對,藏哪兒呢?這個地方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

    吳蠟:「跟我來。」

    吳蠟拉著柳貴上了岸,衝進村子外邊的一片松樹林子,轉了幾個彎,到了一個山洞裡。

    柳貴:「師傅,這是什麼地方啊?我怎麼不知道?」

    吳蠟:「這叫馬蹄山。這裡是一個廢棄的硫磺礦年大煉鋼鐵,找鐵礦時找到的,後來因儲量太少,就中途而廢了。我們小時侯經常到這裡來玩,所以,這一帶的地形我熟悉。」

    柳貴:「哦。」

    吳蠟:「柳貴啊,我們先把錢放在這裡面,這兒離司令部也不遠,好關照,過幾天再來取。」

    柳貴:「會被人現嗎?」

    吳蠟:「不可能!當年在這裡挖過硫磺礦的人,有幾個的了肝癌死了,他們家裡的人到這裡來招過魂。大家都認為這個洞陰氣太足,我們來玩也都是瞞著大人來的。後來一起來的一個夥伴也得病了,所以後來,就沒有什麼人敢來了。」

    柳貴:「為什麼?」

    吳蠟:「你不聽老人說『陌生的地方怕水,熟悉的地方怕鬼』嗎?所以,放在這裡你儘管放心,沒有人敢來。再說,誰會想到我們會在這裡放東西呢?」

    柳貴:「好吧,我聽你的,就把錢放這兒吧,我們先脫了身再說。」

    吳蠟:「對,這才像是我的徒弟了。」

    兩人在洞內找了半天,找到一個凹坑,旁邊有一個水窪,他們把錢放進去一試,太小。於是,他們又找了一處隱蔽的地方,也有一個凹坑,兩人把錢分成兩份放好,結結實實地做了一番偽裝,這才放心地退了出來。那幾個尾隨而來的革聯總隊員追了半天,不見了人影,只好算了。

    武鬥越演越烈了,大家的**甚至過了從前村與村之間的械鬥,他們現在手中握有武器,而且是直接可以致人於死命的槍支!傷殘的事情時有生,甚至還有群眾被流彈擊中而傷亡的事情生。但是,大家還是群情激奮,大家都認為自己在為捍衛**的革命路線而奮鬥著。因革聯已總從人武部弄來了槍支,於是,縣造聯總部就設法從警備區弄來了槍支,還請來了警備區的幹警當教練、指導員,每天操練或參加武鬥,溪北鄉的造反隊也加入到了縣造聯總部的隊伍裡,柳貴是這支小分隊的隊長並成功地指揮了一幾次戰鬥,把革聯總的一個大隊打得落花流水,革聯總死了好幾個人,一時間,柳貴成了家喻戶曉的英雄,自然也成了反對派的眼中之釘。參加戰鬥隊的大都是二十歲左右的青年,他們精力充沛著呢,為了爭地盤,他們晚上都在各處巡邏,碰到反對派的人就「格殺勿論」,以前在電影裡才能見到的場面都讓他們親身經歷了。

    這天吳蠟和柳貴打算把藏在硫磺礦洞裡的錢取回來,因前兩天武鬥正酣,柳貴沒空,只好先放一放。早上,兩人先到了縣造聯總部。福成也在。

    福成:「柳貴啊,聽說革聯總要佔領馬蹄山了,這可是我們的地盤。**說『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我們可不能讓他們燎了原啊!」

    一聽說革聯總要佔領馬蹄山,柳貴急了:「真的!福成哥,我馬上派弟兄們先去搶佔山頭,可不能讓他們得逞了。」邊說著,柳貴轉身對吳蠟:「師傅,你說呢?」

    吳蠟:「對,我們還想擴大自己的地盤呢,怎麼能讓他們把我們的地盤搶去呢?那不是醒著尿床了嗎?我看這樣吧,柳貴,我看你先派個人去偵察一下,明天我們馬上派大部隊過去。」

    柳貴:「那還是我自己去吧。」

    吳蠟:「那最好,去回。」

    柳貴:「好!福成哥,師傅,我走了。」

    吳蠟不動聲色地跟了出來。兩人來到隱蔽處。

    吳蠟:「你一個人先過去,我馬上就到。千萬不要讓別人知道!」

    柳貴:「好,你一起去,我心裡就塌實了。我先走了。」

    柳貴先走了。吳蠟進來跟福成聊了一會兒。

    吳蠟:「福成,我還有點事,我先走了。」

    福成:「怎麼,又要去啦?」說完,福成努了一下嘴。吳蠟知道福成是指瑞芳。

    吳蠟沉吟片刻,湊到福成耳邊:「都一個月沒去了。」說完,兩人詭詰地一笑。吳蠟走了。

    柳貴出了門,先繞道到家裡去了一下,拿了個軍用挎包。隨後,他又到了陳武家中。

    柳貴:「陳武,你在家啊,太好了,我還擔心你不在呢!」

    陳武:「我回家吃午飯呢。什麼事啊?」

    柳貴:「想跟你借個挎包。」

    陳武:「老同學了,講什麼借啊,拿去吧,你是秀才,用得著,我是粗人,留著也沒用,給你了。」陳武進屋把自己的挎包拿給了柳貴,柳貴接過挎包,看見挎包上有一塊紅色的補丁,伸手摸了一下,仔細一看,原來是挎包蓋壞了一個洞,這個五角紅星是打在挎包蓋上的一個補丁。

    陳武看到柳貴已經有了一個挎包:「要兩個挎包幹什麼呢?」

    陳武是柳貴初中的同班同學,兩人曾經是同桌,關係很好。因柳貴知道陳武平時不多言語,為人極是可靠,什麼事跟他說了,再不會有人知道。

    柳貴:「派性裡還有點經費,我要把它轉移掉,免得給革聯總弄去了。」

    陳武:「在哪兒呢?」

    柳貴:「馬蹄山硫磺礦洞裡。」

    陳武:「那裡你可不能去,聽說革聯總已經有人駐進馬蹄山了。」

    柳貴:「真的?沒關係,我會見機行事的。」

    陳武:「我陪你去吧。」

    柳貴:「不用了,等會兒師傅會來接應我的。」

    陳武知道吳蠟是柳貴的師傅。

    陳武:「那你當心點。」

    柳貴告別了陳武一個人匆匆忙忙地往馬蹄山趕去。不一會兒,他已經到了硫磺礦的洞口。但是,他沒有馬上動手,一則,他想等師傅來了再動手,二則,他還要觀察一下四周的動靜。他沿著礦洞,向四周看了看,沒有什麼動靜。他長長地吁了一口氣,用手背擦了擦汗,再朝師傅來的方向焦急地看著,等待師傅的到來。

    吳蠟大步流星地往馬蹄山趕去,等他趕到硫磺礦洞的時候,柳貴正焦急地往山下走呢!

    吳蠟:「怎麼,等不及啦?」

    柳貴:「不是,我好像看見有個人影在下邊閃了一下。」

    吳蠟:「真的?難道他們也先要勘察一下地形不成?」

    柳貴:「你上來的時候,看見人了嗎?」

    吳蠟:「沒有啊,我上來的時候還特地在四周轉了一圈呢!不會吧。」

    柳貴:「那就好。可能是我神經過敏了。」

    兩人一起進了山洞。

    柳貴:「師傅,我先進去把錢拿出來,你在這兒守著,有情況就吹個口哨。」

    吳蠟略加思索:「行,這樣吧,柳貴,你分兩次拿,怎麼樣?」

    柳貴:「行,我也是這樣想的,萬一有情況,損失也小一點。」

    吳蠟:「那就快一點。」

    柳貴:「好。」說完,柳貴進了山洞。吳蠟乘柳貴進洞的那一會兒,又到四周看了看,沒有現什麼動靜,他放心地回了上來。柳貴取了一包錢出來,不見了師傅,連忙輕聲叫道:「師傅,師傅!」沒有回答。柳貴捧著錢,向四周張望。突然只聽得身後一聲「我在這兒。」師傅不知什麼時候從旁邊鑽了出來,柳貴嚇了一跳:「師傅,你到哪兒去了?」

    吳蠟:「我又下去看了看,放心,沒有人。你叫我時,我怕應得響了,讓人聽見,所以,沒敢應。嚇著你了吧?」

    柳貴:「不會,不會。」

    吳蠟:「怎麼,拿出來了嗎?」

    柳貴把包遞給吳蠟:「師傅,我看你還是先下去,我拿了另一包,馬上下去,我們到司令部會合,好嗎?」

    吳蠟:「不行,你一個人在這兒我也不放心,就再等一會兒吧。」

    柳貴:「師傅,那一包藏得深,我還要一會兒挖的,你先下去吧,這裡有兩萬呢,再說,萬一有情況,也好有個人報信。」

    吳蠟想想也對:「好吧,那你當心點,我在司令部等你。你取好錢,馬上就回來,一個小時後,你若不回來,我就帶人上來,好吧?」

    柳貴:「一小時足夠了,其實,半小時也夠了。」

    吳蠟:「時間充裕點,不是更好麼。我先走了。」

    吳蠟走後,柳貴又回到了洞裡,開始挖另一包錢。當時藏錢的時候,怕藏得不夠好,又是拍泥又是壓磚,還用了一點水,和了泥,封了洞口,時間一長,泥干了,變硬了,手頭又沒有工具,竟然有點難挖,柳貴花了好長時間,才把錢拿出來。柳貴背著包,走出了洞口。當他向東一拐,準備下山時,眼前的景象讓他呆了:十幾個荷槍實彈的革聯總隊員一溜排開,攔住了他的去路。那個隊長柳貴認識,那是他小學的同校同學李凱。

    柳貴:「你們想幹什麼?」

    李凱:「幹什麼?抓你!」

    柳貴:「你憑什麼抓我!」

    隊長:「憑我革聯總幾個兄弟的命!來,把他捆起來!」一班隊員衝了上來。

    柳貴一看形勢不對,馬上伸手掏出槍,對準了李凱,李凱一看,馬上吩咐手下:「退下!」,那幾個隊員往後退了一步,並不退下。

    柳貴:「講條件吧。」

    李凱:「沒有條件,先放下你手中的東西。」柳貴順從地把包從背上取下放到了地上。他暗暗慶幸幸虧他叫師傅先走了,要不,豈不全軍覆沒?而且,師傅說過了,過一小時如果他還沒回去,他就帶人過來,所以,只要他再拖延一會兒,師傅來了,就有辦法了。柳貴放下包以後,站了起來。自言自語道:「不過…幾本書罷了。」

    李凱:「是書也得放下!」說著李凱一揮手,立即有兩個隊員邁步向前,要拿那挎包。

    柳貴:「等等,要拿,沒關係。等我師傅來了再給你,這樣我也好有個交代。」

    李凱:「怎麼,害怕了?想等師傅來接應啊?恐怕你等不到了!不過,你師傅來了也行,來了一個,我們收拾一雙,再來十個,我們湊成一打!越多越好,一起把賬算了!」

    柳貴:「李凱,何苦呢?畢竟同學一場了,鄉里鄉親的……」

    李凱:「你別在這兒跟我套近乎,你我之間只有**的革命路線和保皇派之間的鬥爭,沒有什麼同學與鄉親,只要路線不對,哪怕是夫妻都不能妥協!」鬧派性的時候,夫妻之間因加入的派性兩樣、觀點不同而反目成仇的事情比比皆是。

    為了爭取時間,等待師傅到來,柳貴還是想再拖延一下。

    柳貴:「我把挎包留下,你放我走人,行不?」

    李凱:「不行!包要,人也要!」說完,一揮手,革聯總幾個隊員就要往上衝。

    柳貴知道李凱今天是不想放他走了。當革聯總幾個隊員往上衝的時候,柳貴掏出手槍朝天開了一槍,那幾個人沒防備,吃了一驚。

    柳貴:「別動!誰動我崩了誰!李凱,算你好漢,實話實說了。想我柳貴,參加戰鬥隊到現在,哪時哪刻不在捍衛**的革命路線?我們造聯總部的上頭就是中央長,就是革命旗手**同志,難道就只有你李凱是在捍衛**的革命路線嗎?當年多少革命先烈拋頭顱灑鮮血跟著**鬧革命,他們顧惜生命了嗎?沒有,我柳貴也要學習革命先烈跟隨**長征的精神,要學習董存瑞、黃繼光,學習狼牙山五壯士的革命精神,為了捍衛**的革命路線,我豁出去了!」說完,柳貴伸手抓起挎包「噌」地一聲從山崖旁跳了下去。曾經的同學,為了捍衛**的革命路線,成了站在兩條戰線上的「敵人」,因為戰友的犧牲,李凱對柳貴恨之入骨,一直想親手殺了他,為死難的戰友報仇。可是,李凱沒想到柳貴會來這一手,他頓時驚呆了,但是柳貴這一跳,居然讓李凱突然產生了一種「惺惺相惜」的感慨,他衝到崖邊往下一看,柳貴趴在山腳下邊,身邊是一大灘血,手中還拽著那個挎包。李凱飛快地衝下山崖,那幾個革聯總隊員也跟著衝了下去。李凱蹲下身子,把柳貴扳了過來,用手在他鼻子底下放了一放,收了回來,然後站了起來,慢慢地搖了搖頭,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沮喪地轉身對那幾個隊員一揮手:「走吧。」就走了。革聯總裡一個叫阿賴和另一個叫鼻涕佛的兩個人過來拿走了柳貴手中的挎包,跟著一起走了。

    柳貴死後,吳蠟就再也沒心思留在溪北鄉司令部了,他帶著臨風和宣傳隊一起加入了造聯總部。正好造聯總部的司令被調到省總部去了,福成自然就是司令了,吳蠟和永紅成了福成的副司令,臨風被任命為造聯總部宣傳隊的隊長。雖然,武鬥還在升級,但是,宣傳隊有吳蠟帶領的武裝小分隊的保護,他們還是活躍在縣城和附近的一些公社裡。

    造聯總部設在原來溪口公社的舊址裡,因造聯總部裡還設有全縣各個公社的造反組織的聯絡站,所以司令部房間比較緊張。吳蠟和永紅來到後,兩人就在各自的辦公室裡鋪了一張床,把辦公室就兼作了臥室了。照顧到臨風是個女同志,就在司令部隔壁租了一間民房給她,這倒也讓她覺得很怡然自得。

    這天,宣傳隊演出回來,晚上,吳蠟要臨風去匯報工作。臨風知道吳蠟的「匯報」指的是什麼,顧忌到永紅就在隔壁,所以,臨風找了個借口推掉了。

    吃過晚飯,天還沒黑,臨風沒點燈,她和衣躺在床上閉目養神,她覺得有點累了。她們一起從北京來的紅衛兵有兩個在武鬥中犧牲了,他們被永遠地埋在了南江縣的土地上了!還有幾個已經回去了,當初的狂熱如今漸漸褪去。細細想來,永紅跟自己說的話,還是有點道理的:那些當年跟隨**南征北戰的老紅軍都紛紛落馬,難道他們都反對**了?而且人數又是如此之多,這又是怎麼啦?還有許多中國傳統的文化遺產,都成了封資修的東西,被打倒了,如果仔細分析一下其實根本不難明白:難道我們還能要求封建社會的文人寫出社會主義的文字來嗎?就在我們造反派的隊伍中吧,還有幾人能寫出像「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這樣胸懷大志的句子呢?難道歷史不是這樣由一代代的人傳承下來的嗎?我們現在把以前的歷史說得一無是處,試想一下過了三百、五百年,後人看我們不也是千瘡百孔的嗎?但是,他們不能讓我們跳過現代直接進到未來呀,那不都成了「科學家談xxx世紀」了嗎?唉,她都想不出來了,她找不到答案,也不想找答案,這樣,會給自己惹麻煩的。

    還是想想現在吧,宣傳隊每次出去演出,吳蠟總要相隨而去,每到一處,他總是以匯報工作為借口,支走別人,留下臨風,向她求歡,臨風雖說也貪戀與吳蠟的歡愛,但是,他這樣肆無忌憚,臨風未免顧忌,尤其怕讓永紅知道,何況,永紅已心存疑惑。臨風知道,陶永紅喜歡她,那是因為她的美麗和文藝才能,臨風除了能歌善舞外,再無其他。陶永紅和臨風是高中同學,陶永紅是學校的學生會主席,是佼佼者,他先臨風兩年考入了北京大學。陶永紅之於臨風,是居高臨下的,他帶著臨風來到江南縣,是為了多個伴。如果不生她和吳蠟的事,永紅和臨風有可能會手牽手走下去。但是,如果,永紅知道了她和吳蠟的關係,那麼,連這點「可能」就都沒有了,一切都將從此結束!正想著,突然有人敲門:「臨風,臨風!」又是吳蠟!今天在合川公社臨風因「老朋友」來了,沒有答應吳蠟的求歡,想不到,他追到家裡來了!

    臨風開了門,她想應付一下他,然後,打他走,免得節外生枝,傳到永紅那裡就糟了。

    「怎麼,當了隊長忘了舊人了?有新歡了?」吳蠟故意訛她。

    臨風:「什麼呀?人家今天不舒服。」

    「是嗎?哪裡不舒服,讓我瞧瞧。」吳蠟說著就要抱她。

    臨風:「你就別動了,女人家的不舒服,你一個男子漢問什麼呀?」邊說著邊推開吳蠟。

    吳蠟:「喲,跟我有什麼不好說的?還不就那點子事?不是說『闖紅容易懷娃娃』嗎?用你們知識分子的話說:『讓我們的愛也結個果子吧』。」

    臨風:「亂說什麼呀,這樣不衛生,會生病的!不行!」

    吳蠟看臨風斬釘截鐵地,忙說:那讓我啃一下蕃薯就走好嗎?」

    臨風心中害怕,巴不得吳蠟快走,就任吳蠟抱住了她,拚命地吻。吻著,吻著,臨風地**也上來了,她忍不住也抱住了吳蠟,愛戀地吻他。

    吳蠟捧住了臨風:「寶貝,你讓我想死了,我一天不跟你對一下小數點我的心中就不舒服,明天,我們到禿頂山公社去,你可一定要讓我對一下的啊!」

    臨風:「好吧。」臨風一邊說著一邊掙扎了出來。臨風的舉動讓吳蠟覺得有點掃興,他放開臨風:「好,那就明天吧。」說完,他轉身走了。

    吳蠟拉開門,走了出去。走著,走著,突然,他看見前面走著一個人,他放慢了腳步,那不是永紅嗎?難道他看見剛才一幕了?他為什麼不進來呢?

    吳蠟出去後,臨風準備關門,她看見吳蠟停了下來,以為他還想折回來,再一看,怎麼永紅走在吳蠟前面呢?

    臨風愣愣地站在門口,過了好久她才回過神來。她關上門,無力地靠在門上,羞愧和懊惱充斥著她的內心:完了,一切都完了!剛才的事情讓永紅看見了!

    的確,永紅看見了!剛才吳蠟進門的時候,只把門推上,忘記鎖了。

    今天,北京一起來的幾個同學找到了永紅,商量回北京的事情,學校已開始復課鬧革命了,他們商量好了,準備明天到兩個已故的同學的墓地去祭奠一下,作一個最後的也許也是永久的告別,他們就要回去了。至於回去還鬧不鬧革命,那就另當別論了。

    民間對紅衛兵的一些做法,好像很有看法。的確,有些紅衛兵的作為確實有些過火,但是,在那個時候,有誰能控制得了形勢呢?矯枉必須過正,過頭一點總是難免的。

    也是在民間,尤其是在農村甚至有人說出了什麼「奸臣」、「牝雞司晨」之類的針對**的親密戰友和文化革命的旗手的話,不過,他們是貧下中農,隨便說說也沒有關係,好在他們也根本不用怕什麼處分,用他們自己的話說「我們已經生活在社會的最底層了,還能拿我們咋樣,他們城裡人可以下放到農村來,我們能下放到哪裡去啊?能『下放』到城裡豈不更好?總不見得挖個坑把我們埋了!」總而言之,人心有些浮動。

    一些出身成分不太好的同學,不可以參加紅衛兵,也不敢出去造反,躲在家裡「避禍」,人稱「逍遙派」,倒還是這些「逍遙派」最瀟灑了。永紅甚至跟幾個至交約定:回去後再也不沖衝殺殺了,也去當個逍遙派得了。

    吃過晚飯後,永紅來找臨風,想約她明天一起去。當他推門準備進來時,看到了剛才的一幕。其實,平時從臨風和吳蠟不經意間流露的許多情形中,永紅已經對他倆的關係有所懷疑,但是,他寧願相信這些都不是真的。以他一個青年學生的單純,他一直認為吳蠟是貧下中農是司令,是他和臨風的領導,是他們應該崇拜的人,所以,他認為那些猜疑都是他自己的錯覺。

    記得有一次,他和柳貴兩人喝酒,閒聊中提到吳蠟和臨風的關係,永紅後悔自己不應該跟臨風講造聯總部需要宣傳隊長的事,吳蠟就是借了要幫助臨風去造聯總部的理由引誘臨風的。

    永紅對柳貴說:「我一直想:臨風是個北京姑娘,又不打算在這個窮鄉僻壤安家落戶,搞個宣傳隊也不過是逢場作戲罷了,何必這麼認真呢?那天吳司令跟我講造聯總部想找一個宣傳隊長,我不過隨便跟她一提,想不到她倒拿了個棒槌認了真了,還真的動了心思非要到縣造聯總部去不可了,並且還認定了只有吳司令能幫得了她呢。」

    當時柳貴只說了一句:「你不應該把蕃薯交給野豬管。」

    永紅到現在才明白,當初吳蠟攛綴永紅到北京去,只是他吳蠟的調虎離山計罷了。

    「其實最初,他讓臨風當宣傳隊長我都沒有留神,真的如柳貴所說竟是我自己不該把那蕃薯交付給野豬了!」永紅也是到現在才明白,說要幫助臨風去造聯總部,歸根結底,其實也是吳蠟設的圈套!

    至此,永紅知道為什麼吳蠟會那麼盡心地天天跟著宣傳隊了!

    第二天一整天,臨風都在想怎樣向永紅解釋,但是,她一整天都沒見著永紅。第三天早上,福成遞給她一封信,臨風一看信封上的字就知道是永紅的信。

    臨風:「他說什麼了嗎?」

    福成:「他母親病了,所以他請了一個星期的假,只叫我把這封信交給你,別的什麼也沒說。」

    臨風:「哦,謝謝。」

    回到家裡,臨風拆開了信:

    臨風,你好!

    當你收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離開溪北鄉,離開南江縣了。永遠地離開了。

    今天,我們幾個人去向那兩位長眠在南江縣地下的戰友告別了。本應叫你一起去的,可是我昨天晚上來找你的時候,你這兒有人,我不便進來,所以,沒有通知你。

    學校已開始復課鬧革命了,通知我們都要回去。我們準備坐三天後的輪船先到上海,然後再坐火車回北京。這是給你的到上海的船票,去留都由你自己決定吧。

    相當初,我們滿懷革命豪情,一起來到了南江縣,我原本希望我們能在農村這個廣闊的天地裡百煉成鋼的,也希望我們能高山流水,終成知音的,更希望我們能像林道靜他們一樣,共同為我們自己也譜寫一永遠值得我們驕傲和自豪的青春之歌的。想不到……一切俱往矣!唉,逝者如斯夫!

    不過我還是應該祝賀你,祝賀你找到了新的彼岸,更祝賀你徹底地與貧下中農結合在一起了。

    祝你

    幸福!

    陶魯元

    淚水從臨風的臉頰慢慢流下,臨風自己也弄不清這是羞愧的淚、悔恨的淚還是傷心的淚。她再朝信封裡看了一看,從裡面抽出一張電影票大小的硬卡片,那就是船票,從市裡坐船到上海要24個小時,輪船每隔五天往返一次,錯過了這次開船,起碼就要再等五天。為什麼這麼說呢?因為在那個時候,社會上流行的一句口號是「寧要社會主義的草,不要資本主義的苗」,而在交通戰線上流行一句口號,則叫做「寧要社會主義的誤點,不要資本主義的正點。」所以,最準時、不誤點要五天,如果生了「社會主義的誤點」的話,那就說不准什麼時候會開了,而且,這個「三天後」只是「預定」的時間,說不定會不會誤點呢!

    永紅說的「母親病了,請假一個星期」只是他離去的托詞,臨風知道,他再也不會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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