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指觀音 正文 第二十章 兄弟情深
    四季青茶場吳茗家裡,陳嬌已經昏過去好幾次了。每次昏過去都是麗珠用拇指掐住她的人中弄醒的。這會兒,麗珠正掐住陳嬌的人中,她漸漸地醒過來了,慢慢地睜開了眼睛,輕輕地叫了一聲「吳茗」,淚珠潸然而下,周鳳正抱著陳嬌,聽得她這一聲淒慘的叫聲,忍不住哭起來了。麗珠用腳踢了一下周鳳,周鳳忙忍住了哭,但還是控制不住,只是低聲地啜泣著。

    麗珠:「陳嬌妹,別哭,吳茗正在醫院搶救呢!省城的醫生下午就到了,你放心,沒事的。」

    陳嬌無力地:「真的?」

    周鳳用力扶著陳嬌,陳嬌坐了起來,她環顧四周,問:「陳武呢?」

    周鳳:「在醫院呢。」

    陳嬌:「我真不該讓吳茗上山呀,昨天,我就叫陳武別去,可是他偏要去,我怕他出事,就讓吳茗去找他回來,想不到…吳茗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叫我怎麼辦呢?天哪,你怎麼不長眼哪,吳茗做人真是小小心心,謹謹慎慎的,誰也不得罪,誰都說他好,你怎麼就不保佑他呢吳茗要是死了,我也活不了了

    麗珠:「呸呸呸!別瞎說了,下午,醫生就給他動手術了,你就放心吧!」

    正說著,陳武進來了。

    陳武:「姐。」

    陳嬌:「陳武,你是從醫院來吧?」

    陳武:「嗯。」

    陳嬌:「姐夫咋啦?」

    陳武:「姐夫好像有點要醒過來地樣子。」

    陳嬌:「真地!我去看看。」

    麗珠:「陳嬌。你就別去了。醫院裡人已經很多了。你放心。你身子重。當坐月了吧?」江北一帶稱臨盆地那個月叫「當坐月」。

    陳嬌:「嗯。」

    周鳳:「那就別去了。之慶也在那兒呢。」

    陳嬌:「他們都在就好。」

    麗珠:「陳武,你來了,你就守住你姐一會兒,我先去買點菜,回來在這兒吃午飯。」

    周鳳:「讓我去買吧,你也守在這裡吧,回頭有人來了,你好招呼。」

    麗珠:「也行,你去吧,我來燒飯。」

    周鳳出門而去。

    麗珠:「陳嬌,米在哪兒呢?」

    「喏,在那邊桌子底下那個桶裡。」陳武指著桌子下邊說。

    麗珠揭開米桶:「喲,米也沒了。我去買點米來吧。」

    說完,蓋上米桶走了。

    陳嬌:「陳武啊,你都二十好幾的人了,做什麼事可要有三思啊,你看,昨天你要是聽了姐的話,不就沒事了嗎?」

    陳武:「姐,我知道了。」

    陳嬌:「知道也遲了哦,你要是有點意外,別說姐受不了,爹也沒命了。」陳嬌說完,淚水有滾落了下來。

    陳武:「姐,以後我小心就是了。」

    陳嬌:「什麼人心這麼狠,把你姐夫打成這樣?」

    陳武:「林新。」

    陳嬌奇怪地:「林新?」

    陳武:「我也奇怪。不過林新當時拿著串擔劈下來時,不是想劈姐夫的……」

    陳嬌:「那他想劈誰?」

    陳武:「好像是對著之慶哥的。」

    陳嬌:「袁之慶?」

    陳武:「嗯,他一邊往下劈,一邊還叫著:『打的就是就是你這狀元牌樓的外姓家仙!』姐夫就撲過去了。」

    陳嬌若有所思:「哦——」

    陳武:「姐,什麼是『外姓家仙』呀?」

    陳嬌:「我也講不清楚,唉,但願你姐夫能好過來就好了,我的命這麼就這麼苦呢?」說完,又嗚嗚地哭起來了。

    陳武不知所措:「姐,別哭了,姐夫會好的。」

    兩人正說著,麗珠提著一袋米回來了。

    陳武:「麗珠姐,米買來了。」

    麗珠一邊把米倒進米桶,一邊說:「陳嬌,別哭了,吃過飯,我陪你到醫院去。」麗珠倒完米,就量了米煮飯了。

    陳嬌:「麗珠姐,陳武說是林新把吳茗打傷的……」

    「嗯,他一邊往下劈,一邊還叫著:『打的就是就是你這狀元牌樓的外姓家仙!』姐夫就撲過去了。」陳武把剛才對姐姐說的話又重複了一邊。

    麗珠:「他是這樣說的嗎?」

    陳武:「嗯,麗珠姐,什麼是『外姓家仙』呀?」

    麗珠:「『家仙』就是過輩了的先人。祖宗的規矩,人死了,就要給他立個牌位,這牌位先是放在家裡,時間長了,就供在祠堂裡,祠堂是供奉祖宗的地方,只有房族裡的人才能入祠堂,可是,有的人沒有子祠,就典別人的老婆生了兒子或領養了別姓人的兒子,這也算是房族裡的人,死後牌位也可以放在祠堂裡,但有人就會認為這是不純種的,就罵他們是『外姓家仙』。」

    陳武:「那之慶哥怎麼會是外姓家仙呢?我看林新他自己才是外姓家仙呢!」

    陳嬌:「哎,陳武,你可別亂說!林新他爺爺當年典她奶奶時,不是不會生,只是不生兒子罷了,而且,他奶奶是住到他們家來的。你說這話,要是給他知道了,可不得了了!」

    陳武:「那他也不能說之慶哥是外姓家仙呀!」

    正說著,門口有響動,三人知道是周鳳回來了,都住了口。周鳳進了門,把菜放下。

    周鳳:「陳嬌姐,我買了一條豬腸,我聽之慶他姑婆說過,當坐月要吃豬腸,以後生小孩時快便些的。」說完,就動手洗豬腸子了。

    麗珠:「本來,當坐月吃豬腸子是要她媽媽送過來的,你倒想得周到。」

    陳嬌:「謝謝你們兩個了,我沒有媽媽,有你們這樣的好姐妹,我也知足了。」說著,就哽咽了。

    陳武:「姐,她們都在,我就先去醫院了。」

    麗珠:「那你吃了飯再走吧。」

    陳武:「不了。我先走了。」

    吳蠟同瑞芳分手後,很覺神清氣爽,不再去找福成了,事情至此已經差不多了,福成那邊已沒有問題,他這邊林新,也是任他擺佈的。現在,只等著吃林新的喜酒了。吳蠟越想越覺得心情舒暢。他一邊走,一邊回味剛才歡愉的情景,由瑞芳不禁又想到了周鳳,如果周鳳能像瑞芳一樣對他的話,那他簡直就是天上的神仙了,由周鳳他又想到了袁之慶,這袁之慶就是他眼中的釘,心頭的刺,不拔不能解心頭之恨。

    卻說這林新闖了大禍之後,心裡慌了,他在醫院附近打聽了一下,吳茗沒有生命之虞,略微放心了一點。本來,像他這樣闖了如此大禍的人,早有人來追殺賴人命了,一來,這林新自稱是後嶺大隊的人,後嶺大隊的鄉親一直還把他當成是自己人的,二來,他這是誤傷,自己人更不好開口,三來,吳茗的哥哥吳蠟不在村裡,吳茗的老婆陳嬌得知吳茗受傷,早已昏死過去,根本無暇他顧。所以,林新抽空就溜了出來,直奔縣城而來,他是來找吳蠟來了。等他趕到縣城,準備到收審所去找吳蠟時,正巧吳蠟興沖沖地從瑞芳家裡出來呢!

    吳蠟見到了林新,高興地迎了上去:「林新,怎麼樣啦?辦妥了吧?」

    林新見到了吳蠟雙腿一軟,「撲通」一聲跪到了吳蠟跟前。吳蠟吃了一驚,忙要去扶起林新,林新大哭起來:「吳蠟哥,你打死我吧,我對不起你啊!」

    吳蠟一邊扶林新起來,一邊說:「什麼事,慢慢說。」

    林新:「吳蠟哥,你不會饒我的!你打死我吧!我對不起你啊!」林新跪著不肯起來。

    吳蠟:「什麼事呀,起來慢慢說。」

    林新:「吳蠟哥,你不答應饒我,我是不敢起來的。」說完,又大哭起來。

    吳蠟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起來,起來,你說,我饒你,是不是事情沒辦好啊?」

    林新站了起來:「不是……」

    吳蠟:「那到底是咋啦?你真是個笨蛋,這點子事都托不起,還讓我把小琴弄給你!你做夢去吧!」

    林新:「吳蠟哥,小琴我也不要了……」

    吳蠟:「不要!是買蝦皮鹹魚嗎?說要就要,說不要就不要嗎?我已經給你擺平了,你想不要也不行了!」

    林新:「吳蠟哥,我真的該死啊!」

    吳蠟不耐煩了:「那你說呀,到底是咋啦!」

    林新:「我不小心打著吳茗了!」說完,又大哭著跪了下來。

    吳蠟:「什麼!吳茗!我家吳茗?」

    林新:「嗯。」

    吳蠟:「你再說一遍,誰?到底是誰?」

    林新:「吳茗。」

    吳蠟:「天哪,我叫你打吳茗了嗎?」

    林新:「我知道你叫我打袁之慶的。」

    吳蠟定了定神:「我叫你打袁之慶了嗎?」

    林新:「沒有,沒有。是我自己要打袁之慶的。」

    吳蠟:「那你幹嗎不打袁之慶,去打吳茗呀?」

    林新:「我打的是袁之慶,可是吳茗他自己衝上來替袁之慶擋著,我沒料到啊。」

    吳蠟:「你這個笨蛋!你真是笨死了!吳茗怎麼樣了?」

    林新:「受傷了,在縣人民醫院裡,下午市裡的醫生會來做手術的。」

    「天哪,吳茗,吳茗,哥對不起你啊!」吳蠟一邊叫一邊一路小跑往人民醫院去了。

    再說陳武因姐夫被林新打傷,想找林新報仇。他從吳茗家告別了他姐姐出來,就回到了醫院,還沒進門,突然看見林新匆匆往收審所方向跑去,他怕林新逃跑,連忙偷偷地跟了上去,只見林新向著收審所方向快跑去。陳武也快步跟了上去。突然,林新碰到了吳蠟,陳武心想:這個林新可不是省油的燈,他肯定想要惡人先告狀,自己打傷了吳茗,反說是別人打傷了吳茗,好在吳茗的哥哥吳蠟面前洗清自己的罪名。想到這裡,他停下了腳步,看到離他倆不遠有一輛廢棄了扔在路邊的破板車,他偷偷地繞到了破板車的後面,悄悄地蹲了下來。他心想:我倒要聽聽他到底想怎麼講!想不到,林新竟然跪了下來!

    當吳蠟一路小跑往人民醫院奔去的時候,陳武什麼都明白了!

    醫院急診室裡,吳茗躺在病床上,頭上纏著繃帶,血還在不斷的滲出。袁之慶和之斌、吳正海等幾個年輕人正圍在周圍。

    吳蠟一邊叫著吳茗的名字,一邊衝了進來,床邊的人急忙讓開,吳蠟撲到吳茗身上。

    吳蠟:「吳茗,哥來了!哥來了——」吳蠟號啕大哭起來。

    吳蠟:「吳茗,哥對不起你啊,哥來遲了!吳茗,你可千萬要挺住啊!」吳蠟兄弟深情,溢於言表,周圍的人無不為之動容,有幾個眼圈都紅了。

    吳學剛:「吳蠟,別哭了,不要緊的,市裡的醫生就要到了。」

    吳蠟定了定神,覺自己失態,再看看周圍,一眼看見了袁之慶,他不由得火冒三丈。

    吳臘:「出去,你們都出去!」看看他們都還不動。

    吳蠟大聲吼道:「出去!——」

    眾人只道他悲傷過度,感情失控,紛紛退了出去,再無責怪之意。

    急診室只剩下吳蠟兄弟倆了。吳蠟看著重傷的弟弟,心中說不出的悔恨。他輕輕地握著吳茗的手,低聲叫道:「吳茗,吳茗。」

    吳茗好像聽到了吳蠟的聲音,他的眉毛微微抬了一下,嘴唇也抖了抖。

    吳蠟悲從心來,眼淚再也忍不住了:「吳茗,你可要挺住啊,市裡的好醫生馬上就要到了,你會好的,實在不行,我送你到省裡去,哪怕傾家蕩產我也要把你治好!」

    突然,門口有人叫道:「醫生來了!」

    吳蠟擦乾眼淚,門被推開了,幾個醫生簇擁著一個年長一點的醫生進來了。

    一個年輕醫生指著吳茗:「李醫生,就是這個。」

    李醫生走近吳茗,他低下頭,扳開他的眼皮,用一個手電筒照著他的眼睛問身邊的醫生:「多久了?」

    「三個多小時了。」

    李醫生慢慢地搖搖頭:「太遲了。」

    吳蠟跪了下來:「醫生,你一定要救救他啊,求你了!」

    李醫生對身邊的醫生:「手術室裡都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

    李醫生:「好吧,試試看吧。」

    吳蠟起身:「謝謝醫生了!」

    門外進來了幾個醫生,吳茗被推了出去。

    吳茗被推進了手術室。

    一個醫生出來,手裡拿著一張紙。

    醫生:「誰是病人家屬?」

    吳臘:「我是。」

    醫生:「你看一下,然後請簽字。」

    吳蠟知道這都是醫院裡手術前的慣例,不簽字,手術是不能做的。現在都這樣了,還管什麼責任不責任?只好死馬當活馬醫了。吳蠟拿著那張「生死文書」,關老爺看兵書似的,看了半天也沒弄懂其中關節,他知道自己的水平,看了一通,就在紙的下面簽上了自己的名字。醫生拿了紙進去了。

    手術室外。吳蠟坐在椅子上,雙手捧著頭。過了一會兒,他站了起來,走到手術室門口,往裡看看,又轉身回來,再走到過道口,站一會兒,重新又走到手術室門口,往裡看看,再轉身回來,然後又坐到椅子上,雙手捧著頭……

    不知過了多久,手術室的門開了,一位醫生出來了,眾人都迎了上去。

    醫生:「誰是病人家屬?」

    吳蠟:「我是。」

    醫生:「病人腦部受了嚴重的打擊,後腦頭骨都被擊碎了,如果病人能存活下來,等恢復到一定時期,才可以考慮再置入人造頭骨。問題是現在病人的神志恢復可能還要一定的時間,他的腦部受到了重創,顱內大量積血,現在淤血雖然基本清除,但是神經系統受到了嚴重的破壞,即使存活下來,也有成為植物人的可能性。」

    吳蠟:「醫生,他沒有生命危險吧?」

    醫生:「現在還不能下結論,總之,你們家屬對病情的嚴重性一定要有思想準備。接下來48小時之內,病人必須受到特別仔細的監護,你們家屬必須時刻守護在病人身邊,不能睡著,一有異常情況必須馬上通報值班醫生,雖然醫生也會定時巡查,但有家屬陪伴,萬一醫生不在旁邊,病人生有什麼情況也能及時得到處理,是吧?」

    吳蠟:「好的,我們有人手,完全可以做到病人身邊一直有人。」

    醫生:「那就好,只要病人能順利渡過危險期,就有存活的希望。」

    吳學剛:「吳蠟,我留下來陪你吧。」

    另外幾個人也紛紛表示願意留下。

    吳蠟:「謝謝各位了。今天我先留下,明天如需要的話,後嶺村的留下吧。」大家見他講得在理,就紛紛散去了,只留下了後嶺村的幾個年輕人。

    吳蠟對他們說:「你們也都先走吧,需要時我再招呼,好吧?」

    大家聽他這麼一說,也就不再堅持了,因為,一場械鬥下來,大家也都筋疲力盡了,所以,也就回家休息去了。

    吳蠟拉了一張椅子在吳茗身邊坐下,用手握住了吳茗的手。吳茗在氧氣筒的幫助下,均勻地呼吸著,就這點呼吸還顯示著微弱的生命跡象,除此而外,吳茗簡直就是一具屍體了。吳蠟握著吳茗的手,心中懊悔極了,他後悔不該慫恿林新上山,他知道林新是個草包,一心只想利用他,不知道這個草包竟草包到這種地步!真是「機關算盡太聰明,反害了卿卿性命」了。吳蠟就這麼坐著,來了好幾撥人要調換他,他都不肯走,晚飯也不吃。大家也不敢怎麼多勸,只是一起陪著,有幾個人坐在病房外打瞌睡,不敢走開,以防萬一裡頭吳茗有事。吳蠟一個人坐在吳茗身邊,心裡越想越後悔,可是,這世界上哪兒能買到後悔藥啊!吳蠟就這麼坐著,一直到了下半夜。雖說吳蠟正當身強力壯之時,可是,今天早上,他在瑞芳家裡跟她實實在在**了幾番,身子有點空空的,加上一個人坐在那裡一分一秒地捱著時間,不免有點迷迷糊糊起來。

    他怕自己睡著了,就站起來往外走,不覺就回到了家裡,他真想好好地睡一覺,可是不行,吳茗還在病床上躺著呢!得趕快回去,否則,讓醫生知道他離開過了,可不得了。他正要回去,忽然吳茗來了,吳蠟喜出望外,拉住了吳茗的手:「吳茗,你沒事啦,你可把哥嚇死了!我正後悔呢,後悔不該叫林新上山去不是我叫林新上山的,是他自己要上山的,我不該讓他去,應該攔住他。」

    吳茗:「哥,你是該攔住他,如果你攔住了他,就不用我去攔了。」

    吳蠟:「你真不該去攔!」

    吳茗:「哥,你不應該對袁之慶窮追不捨,得讓人處且讓人吧。他並沒有對不起你,他還不知道你和周鳳姐的事呢!」

    吳蠟:「誰說的?你怎麼知道?」

    吳茗:「哥,難道你沒聽說過『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吳蠟:「不要你來教訓我!」

    吳茗:「哥,世間許多事不可強求的,以後,你我再也沒機會這樣說說話了,哥,弟弟也捨不得你啊!陳嬌和那個未出世的侄子,你可要關照啊。」

    每次吳蠟訓斥了弟弟,弟弟總會討饒的,吳茗這樣說,吳蠟不覺心中後悔起來,後悔不該訓斥弟弟,一陣不祥的感覺襲上吳蠟心頭:「吳茗,你說這些幹嗎?」

    吳茗:「哥,我要走了,從今往後,你可要好自為之啊!」說完掉頭就走了。

    吳蠟心中不捨,一邊追過去伸手拉他一邊叫道:「吳茗,吳茗!別走啊——」一不小心腳下一踏空,就摔了一跤。

    吳蠟一下驚醒了,他忙看吳茗時,吳茗已經停止呼吸了!

    吳蠟:「吳茗,吳茗——」

    門口的人都驚醒了,眾人衝了進來:「吳蠟,怎麼啦?」

    吳蠟:「吳茗不行了!」

    大家朝吳茗一看:「吳茗,吳茗!快,快叫醫生!」

    有幾個人拚命跑去叫醫生。

    醫生來了:「怎麼回事?」

    吳蠟:「醫生,他不行了?」

    醫生:「怎麼不早點叫啊?睡著了嗎?」

    吳學剛:「不會的,他哥哥扎牢的,不會睡著的。」

    醫生:「呼吸都沒有了!」

    吳蠟:我以為他睡著了。」

    醫生掏出聽筒,在吳茗胸前聽了聽,又扳開他的眼睛用手電筒照了照:「心跳沒有了,瞳孔也放大了。準備送太平間吧。」說完,把吳茗蓋著的被單拉上來,遮住了他的頭。

    吳蠟因剛才吳茗在夢中向他告別,有點懵了,這會兒聽醫生送太平間,一下子居然沒反應過來。還是吳學剛提醒了一句:「吳蠟,要去告訴陳嬌和陳武他們吧?」

    吳蠟慢慢的緩過神來了,他撲到吳茗身上,使勁的搖他:「吳茗,吳茗——天哪,你怎麼真的走啦!哥的話還沒說完呢!都怪哥不好,哥對不起你啊——」說著,他忍不住哭了。

    大家只以為吳蠟自責自己在吳茗受傷時,沒有及時趕到,也沒能一起把他送到醫院。大家並不知道吳蠟心中的懊悔,其一,是林新把吳茗打傷,吳蠟自知責任在他;其二,他自責早上不該去瑞芳家,不然,他絕不會在晚上這麼關鍵的時候睡著了。

    大家看到吳蠟這樣傷心,都感歎他對兄弟的一片深情,事已至此,也只能勸他節哀順變了。吳蠟謝過了大家的好意:「你們都走吧。讓我最後再跟我弟弟呆一會兒吧。」說完,淚如雨下,眾人無不為之動容,都唏噓不已。紛紛退去,讓他一人呆在病房中,大家仍在病房外陪著,不敢走開。吳蠟坐了下來,像剛才一樣拉著吳茗的手:「吳茗,吳茗——哥對不起你啊!你睜開眼睛看看吧,我們大家都在等你醒過來呢!你不能走的,你走了,哥在這個世界上就再也沒有一個親人了!」說到傷心之處,不禁泣不成聲,許多人聽了,都忍不住也流下了眼淚。

    吳蠟哭了一會兒,在眾人勸慰下忍住了,他仍然坐在吳茗身邊,想到明天天一亮,吳茗就將被送往太平間,從此曾經相依為命的弟弟就將與他陰陽隔路,他不禁骨肉悲情由心底升起,想到二十幾年來,風風雨雨,幼年喪父,兄弟倆伴著寡母共赴難關,自己毅然輟學,供養弟弟讀書;三年自然災害,慈母餓死,兩人無法埋葬母親,鄉親們幫助,才將母親草草埋葬,此中甘苦只有兄弟倆人心中相知,母親臨死關照他要帶好弟弟,公社有了茶場的招工名額,他決然讓弟弟去了,弟弟在茶場人緣極好,有可以掙錢的機會總不忘給哥哥也留一個。弟弟生性寬容、謙讓,他總怕弟弟吃虧,想不到今天果然吃虧了。可恨的是:他居然會為了保護袁之慶而受傷!袁之慶啊袁之慶,我與你真是不共戴天了!你奪走了我最心愛的兩個人,此仇此恨不能不報,不報此仇,誓不為人!

    想到此處,仇恨佔據了吳蠟整個的腦袋,他漸漸忘記了悲痛,一種報復和想要把袁之慶置於死地而後快的念頭充斥了他的心中,他只有一個想法:報仇!

    正當吳蠟咬牙切齒想著報仇的事的時候,忽然一陣淒厲的哭聲從觀察室那頭的過道傳過來了,吳蠟一聽,是陳嬌的聲音。

    陳嬌在周鳳、麗珠的攙扶下,來到了吳茗的病房,她一看見吳茗就晃晃悠悠地癱到了地上。麗珠忙去掐她的人中,周鳳哭喊著:「陳嬌,陳嬌!」

    吳蠟:「你們不該讓她過來呀!」

    麗珠:「哪攔得住呀!都死過去四、五回了,不讓她來也講不過去,沒辦法。」

    陳嬌又醒過來了,她掙扎著站了起來,撲到了吳茗身上:「吳茗,吳茗!是我害了你呀,我真不該讓你到山上去呀,天哪,你叫我今後孤兒寡母怎麼過日子呢?沒有了你,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呢?吳茗啊,你好狠心哎,你怎麼捨得下我們呀?你一個人走得冷冷清清,這麼淒慘,老天哪,你怎麼不開眼呀,這麼好的人,怎麼就不長壽呢?」她哭得天昏地黑,哭著哭著,突然,她一陣抽搐,口吐白沫,仰頭朝地上倒了下去,幸好旁邊站著好幾個人,眾人七手八腳,把她抱了起來,立即有人叫來了醫生。

    醫生:「快,快讓開,別圍著,病人需要新鮮空氣。來,快送搶救室!」

    這時,突然有人叫了起來:「血!她要生了!」

    醫生:「馬上送婦產科搶救室!」

    幾個醫生馬上把陳嬌朝婦產科的急救室推去了。麗珠、周鳳等幾個女眷跟了過去,小醫院科室之間相距還不算太遠,不一會兒,就到了婦產科急救室。

    麗珠、周鳳等幾個人在門口焦急地等待。突然,一聲響亮的嬰兒的哭聲劃破黎明的寂靜。

    「生了!」麗珠和周鳳欣慰地相互對視了一眼,雙雙握住了對方的手。

    麗珠:「周鳳,陳嬌生了就好,我們不用兩個人都耗在這裡,你留在這裡等著,我回去燒點吃的,馬上送過來,她都兩天沒吃沒睡了,好吧?」

    周鳳:「好,我看,還是讓陳武跟你一起去吧,十多里路,你來回跑也吃不消。」

    麗珠想了一想:「好的,那我走了。」

    周鳳:「你快去吧,燒好給陳武拿來後,你也抓緊休息一會兒,你也兩天沒好好睡了,後面事情還多著呢。」

    麗珠:「那我走了。」麗珠到吳茗的搶救室找到陳武,兩人匆匆走了。

    到了家,麗珠匆匆忙忙燒了幾碗薑湯,把它們裝在一個熱水瓶裡。她又煮了一點粥,也放了紅塘和生薑,再蒸了幾塊鹹魚,讓陳武先送去。

    陳武:「麗珠姐,弄這麼多生薑幹嗎?」

    麗珠:「陳武啊,你們小後生不懂,女人生孩子一定要保養好,以後身體才會好,俗話說:『胎前是火,胎後是霜』,所以,生了孩子一定要多吃姜,又溫胃又去污。去吧,不要多問了,等你將來娶了老婆就知道了。」

    陳武提了姜茶和糖粥走了。

    卻說周鳳等在產科急救室門口,等等還不見陳嬌出來,只見一個醫生匆匆忙忙地跑了出去,又過了一會兒,一個醫生出來了。

    醫生:「誰是病人家屬?」

    周鳳連忙上前:「我是。」

    醫生:「你是她什麼人?她丈夫呢?」

    周鳳:「我是她姐姐。」

    醫生:「因為剛才是搶救,沒來得及叫你們簽字,現在孩子總算平安了,但是,產婦現在還很危險,所以,你們還要簽個字。你能簽嗎?」

    周鳳猶豫了一下:「我來簽吧。」

    周鳳簽了字:「醫生,產婦還有什麼危險?」

    醫生:「產婦現在是產後大出血。」

    周鳳:「是嗎?怎麼會大出血的?止不住嗎?」

    醫生:「產婦由於身體嚴重虛弱,又嚴重貧血,加上早產,子宮收縮無力才引起產後大出血的,現在產婦隨時可能因缺血而昏迷,宮縮仍然無力,必須馬上輸血,如果大出血再止不住,產婦生命就有危險了。」

    周鳳:「那現在輸血了嗎?」

    醫生:「現在到血庫去取了。」

    正說著,剛才跑出去的那位醫生來了:「劉大夫,血庫沒有aB型Rh陰性的血!」

    劉大夫:「哎呀,糟了!」

    周鳳:「怎麼回事?」

    劉大夫:「產婦是aB型Rh陰性血型的血,aB型的血本來就少陰性血型的血就更少,這種血在我國漢族人當中只有03%的人是這種血型的,血庫沒有這種血就意味著產婦的生命更危險了。」

    周鳳:「有別的方法嗎?」

    劉大夫:「只好現場采血了,如果能碰到aB型Rh陰性血型的血就好了。」

    醫生和周鳳把在場的鄉親們召集在一起,一個一個地驗血,希望能找到aB型Rh陰性的血型,正在抽血,突然,裡面又叫了:「劉大夫,產婦又昏過去了!」

    劉大夫:「真急死人了,怎麼辦呢?對了,產婦有直系親屬在嗎?可能他們的血能行。」

    周鳳:「他有個弟弟。」

    劉大夫:「快叫他來呀!」

    周鳳:「哎喲,他回家去了。」

    劉大夫:「他家在哪兒?」

    周鳳:「三里灣。」

    劉大夫:「來不及了,恐怕來不及了。快叫人去找吧。現在這情況,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唉!」

    周鳳一看,茶場的崔柱也在,忙叫崔柱往家裡去找陳武,崔柱二話沒說就走了。

    再說,陳武走到半路,忽然,迎面見到姐夫的同事崔柱正心急火燎地往前跑,看見陳武像見到了救星似的:「陳武,總算找到你了,快,快跟我到醫院去吧。」

    陳武:「幹嗎?我這不正往醫院去嗎?」

    崔柱:「哎呀,你姐產後大出血,都昏過去好幾次了,她那什麼血型醫院血庫裡都沒有,在場的人的血型也都對不上,醫生說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直系親屬的血型了,你爸正病著,只有你可以了,快點去吧,去遲了恐怕不行了!快,東西給我,你快走!」

    陳武把東西往崔柱手裡一塞,拔腿就往醫院跑去了。

    當陳武氣喘吁吁地衝進醫院時,只見大家一聲不響地站在那裡,見到陳武,都難過地低下了頭。

    陳武:「怎麼啦?」他衝進搶救室,只見醫生正把姐姐蓋的被單輕輕地拉上去,蓋住了姐姐的頭!

    陳武大叫著撲了上去:「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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